皇帝倒也没怎么,伸臂将她肩膀一揽:“朕虽然不能给你打江山,但朕会给你一个繁荣太平的江山。”
    说玛丽苏,“玛丽苏”就来了!赵素看他一眼:“果然男人都是不服输的物种。”连自己亲爹也要比一比呢。
    皇帝笑了,一会儿的安静过后,他目光逐渐转得幽深:“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毕生梦想。天下人都可以将自己和差事身份分开来,但我不能。天子事即为天下事,我一举一动都关系到朝局,很多事上就不能不被束缚。只有做到先帝那样,将皇权牢牢抓在手上,能令行禁止,才能拥有些自由。”
    赵素是社会主义青年,但是此情此境下,也赞同皇帝的说法,要办事,总得自己说话有用才行。当然要是换个昏君来,她就不这么认为了。
    她安慰道:“放心,人家刘彻在位五十多年呢,您还有大把时间施展抱负呢。”
    皇帝笑了下,看太监已经摆好桌,引着她走到饭桌旁坐下,看看左右道:“说实话,在城楼上吃饭我也是第一次。”
    赵素也跟着看了看,说道:“刺激吗?明儿就会有听到风声的大臣进宫弹劾。”
    “人不轻狂枉少年。也就是遇上你,要是换了别的人,我才不会呢。”
    皇帝举起筷子开吃。四面已经放置了许多烛台,光线十分明亮,菜肴的色泽也能看得分明。
    赵素也举起筷子来,吃了两口,她没忍住,对着对面烛光下眉眼俊挺的皇帝出了神。皇帝终于看见,薅了她头发一把:“看什么?”
    赵素期期艾艾道:“你小时候跟延平郡主朝夕相处,是不是最要好的小伙伴?”
    皇帝夹菜的中途瞥她一眼。
    赵素进一步道:“她怎么不在宫里住着,要去广西呀?”
    皇帝低头吃羊排,不紧不慢道:“威远候是她亲哥哥,他要接她走,我们也不能强拦着。”
    赵素哦了一声。又道:“那,威远侯为何要接她走?”
    皇帝啃着羊排,半日未语,直接啃干净了,他才拭着手指尖说道:“这就要去问威远侯了,我不太清楚。她只是我的表妹而已。”
    赵素哦了一声,重新夹菜。
    这回答也算没毛病,赵素也不是不相信皇帝,只不过吧,陆太后对延平郡主的归来是如此重视,这至少说明延平在皇家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既然如此,明明已到了谈婚论嫁之龄,一年前为何威远侯却要把她接走,而陆太后也放她走了呢?
    不过皇帝明确表示与她只是亲戚关系,也许当真只是她想多了。
    她索性放开肚皮吃饭,就在低头喝汤的当口,从远而近传来了盔甲的碰撞声,抬起头来,那盔甲声就在不远处停下了。一个将领匆匆到了近前,正与阻拦中的四喜说着什么。皇帝放下牙箸:“何事?”
    将领不由分说走过来了:“皇上,王将军从皇陵回来了,正在宫门下求见,似乎他还带来了皇陵那边的重要线索,正急着面见圣上。”
    王将军?!
    赵素迅速转向皇帝:“是王胤?”
    王胤竟在这当口回来了?
    她以为皇帝也会像她一样惊讶,没想到皇帝却甚是淡定,接帕子拭了拭唇,就道:“传王胤上来。”
    那将领称是,即刻下去了。
    赵素看着皇帝:“你知道王胤会回来?你难道是特意在此等他?”
    “也不算是知道。不过算算行程,你哥昨夜里应该已经到了皇陵,而如无意外,王胤今日定要归程。既然白天没到,那夜里则十有八九。”皇帝举起汤碗,喝了一口又看向她,“你不是要问个水落石出吗?为显公平,王胤回来的第一面,你我都在场更好。”
    赵素屏住气:“你不怕算错了?”
    皇帝扬唇:“算错也无碍。”
    话是这么说,但他浑身上下透出的笃定,却让人莫名相信他一定不会算错。赵素深吸气,不得不佩服他这般沉得住气。这小半日工夫她觉得他俩光谈情说爱了,还以为就这样呢,谁知他不声不响还把王胤给安排了。
    想到这里她连扒了几口饭,然后端坐着看向楼梯处。
    片刻工夫而已,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两道魁梧身影一前一后走向这边。
    赵素看向皇帝,只见他仍在吃菜,注意力好像丝毫没有分散。
    “臣王胤,叩见皇上!”
    随着盔甲声响,先前将领引着到来的另一个高大的武将到了跟前,他身形挺拔,虎虎生威,即便屈膝跪地,也自有一股威风在。赵素回想起娇小的程竺云,在这样强壮的男子手下,柔弱的程竺云怎么可能逃得脱?
    而可惜了这样一副身板,居然也做得出畏罪逃避之事!
    他因低着头,赵素看不到他面容,便收回目光看着桌面。
    皇帝道:“你有什么线索?”
    王胤抬起头来:“回皇上,沿着马蹄印追去的将士回来禀报,那串脚印上了驿道后,踪迹难寻,但是沿着驿道查找,却让他们发现了一套胡乱塞进树洞的衣裳,虽然不能肯定就是这伙人所有,但这件衣裳褶痕还不明显,也没有污渍和雨水泥泞痕迹,明显放进去不久。关键是,这身衣裳上还绣着龙纹!”
    龙纹?
    赵素倏地抬头看向了他,这回看清楚了他的脸,竟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眼下正从粗壮臂膀上捋下一个包袱,从中掏出一件袍子来!
    袍子是明黄色,谁都知道明黄色代表着什么,而当明黄色的袍子还绣着龙,就更让人坐不住了!
    “谁找到的?”
    皇帝接过了这衣裳,眉头已经凝结起了寒霜。
    “一个叫鲁春的兄弟,臣已经把他带回来了,就在宫城外头候着!”
    皇帝把袍子按在桌上:“即刻传他觐见!”
    第300章 有罪
    赵素已经没有插嘴的欲望了,不管什么人,敢私制龙袍这就是死罪,更别说明黄色龙袍,如果说早前对于所有事情的猜测还仅只是模糊的想法,看到这里的时候,她就再没有如此真实的觉得阴谋就在眼前了。
    王胤说的士兵鲁春,很快就被侍卫带上来了。这是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人,皮肤粗糙,神情憨厚,十分拘谨,离桌子还有十来丈远,他两条腿就有点摇摇晃晃了。到烛光能照清楚眉眼的范围,到底没控制住,他扑通跪了下来:“小,小的,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直入正常:“这袍子是你发现的?”
    “小的不敢说谎,正是圣上回銮那日,小的与几个弟兄追着马蹄痕迹上了驿道,因为不甘心,还追踪了一段,结果人没有发现,却在将进村的路边树洞里发现了这个——皇陵方圆百余里都少有树木,按照正常章程搜寻,不难发现。”
    “是个什么村子?”
    “那村子只有六十多户人,多是当地的农户,倒是有些要出关的商贾也会路过打尖。”
    皇帝目光微眯:“查过了吗?”
    鲁春支吾回答:“因为跟随王将军回京得急,故而未来得及查。”
    王胤立刻回道:“回皇上,臣离开之前已禀报给庆云侯世子,世子应该已经遣人去查了。世子带的人多,或许会有收获。”
    皇帝脸色阴冷:“大理寺的人过去了吗?”
    “三司的人与世子一同到达的,到达后世子便安排分头行事。三司官员甚至已经在行宫设了侦察所和公堂。”
    赵素听到这里心头稍缓,侧首去看皇帝。皇帝脸色也没有那么阴冷了。赵隅平时虽然大大咧咧,活像只花孔雀,但办起正事来还真是让人放心,难怪皇帝有什么密旨交代下来,都让赵隅出马。
    “既然你是第一发现者,那他在场别人有利。韩骏抽两个侍卫,即刻随同鲁春前往皇陵,协助庆元侯世子办案。”
    “是!”
    韩骏示意鲁春,两人没入阴影。
    在场就只剩下皇帝、赵素还有王胤了,虽然周围也还有不少宫人随侍,但王胤在皇帝的目光注视下,明显还是不如先前自在。
    “王胤。”
    “臣在。”
    “你原本在京畿十二营里呆的好好的,也有好的前程。为什么一个多月前会突然想到调去皇陵?”
    “臣的父亲也是先帝手下的将领,虽然职位不高,但对先帝的功德惦念在心。臣受父亲影响,对先帝也十分景仰。听说兵部在拟调将领前往皇陵监工,臣就自动请缨领了这个差事。”
    “那你这个想法也很突然。据朕所知,你的家人并不赞成你这个做法。事到如今,似乎他们还在埋怨你冲动。”
    “绝无此事!”王胤说着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也望着地面的砖块说:“王家受先帝与皇上恩惠,如何会埋怨臣?臣调去黄陵完全符合章程,并无违规之举,请皇上明察!”
    “朕就是查过了之后觉得你这个决定确实有点不合常理,这才想要问问你。”皇帝双目紧盯着他,“朕听说,万寿节之后那天夜里,正好你从营中回府,约了几个人在湖里喝酒。”
    王胤供着的身子抖了一下,不自觉地抬起了头来,看了一眼皇帝后又垂了下去:“是。臣那日喝了几杯。”
    “喝完之后做了什么?”
    皇帝声音凉凉的,不紧又不慢。
    王胤十指微蜷:“臣,臣后来喝醉了,中途就回家了。”
    “刚才不是说只喝了几杯吗?莫非几杯酒就能醉人?”
    皇帝这个提问完全站得住脚。因为古代的酒水度数不能与现代白酒相比,几杯酒是不可能撂倒一个酒桌上的武将的。
    场下出现了一股极致的寂静,赵素仿佛都能听到王胤咽唾液的声音。
    “臣,臣确实喝醉了。”
    “何以见得?”
    “因为,因为那天夜里的事情……”
    就这短短一句话,王胤却像是溺水一般,喘着粗气才能说出来。然而也还是没有说完。
    桌子这边的皇帝与赵素都直直地看向他。他气息更加不稳,喉咙里发出干涸的抽气声,突然他俯下身子,额头梆梆地在地面碰起来。
    “臣有罪!”
    这三个字在寂静的夜空里格外炸耳。赵素望着他,绷着的肩膀倏然松了下来。
    她抬起眼睛:“你有什么罪?!”
    “臣犯了不可饶恕之罪!”
    “仔细说来!”
    赵素忍不住拍起了桌子。桌面的碗盘随之跳起,引得皇帝都看了一眼桌上,加了一句:“不得有隐瞒粉饰。”
    王胤哑声道:“有一件事臣没有说谎,那天夜里臣确实喝多了,确切地说,陈的酒量至少有两三斤的量,但那夜里只喝了几杯,臣却开始有些晕头转向。臣以为是船舱太小,闷得慌,于是起身上岸透气,就在那时,臣看到树荫下坐了个姑娘……”
    说到这里他已经窘迫得说不下去。
    赵素道:“看到她之后,你是直接就上去把她给玷污了?”
    “没有!”王胤急于辩解,语气急促,“我看那姑娘容貌十分标致,脸颊红扑扑的,身子软软的靠在栏杆上,一副娇媚之态。我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心血上涌,忍不住上前与她搭讪。我换了两声姑娘,她没有搭理我,当时旁边也没有人在,那里虽然有些灯光,可是不在主道上,我一时大胆,去扯她的手腕……后来我没有控制住,就,就……”
    “你这个淫贼!”
    赵素骂了出来。“你不知道那姑娘是谁吗?那是你能碰的吗?!”
    “臣罪该万死,这些日子心里十分不安,皇上若要严惩,臣绝不敢喊冤!”
    皇帝脸色早已阴沉:“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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