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本以为宁氏独此一脉,若能以此立威平乱,也算是给天下一个交代。
    未曾想!
    太尉手中的卷轴哗啦展开。
    这距离只有城墙上的人能看清。
    不过这卷轴我早已看过,乃上上任皇帝肃坤帝的遗诏,内容就如眼下太尉指着文王的震声
    此人并非皇室血脉!而是反贼余孽!
    城下人海哗然。
    这便是为何那日宫破,喊声是诛杀反贼的原因。
    而视线中,那君临天下的玄袍玉冠当即转向太尉,发出响彻大兴城的怒吼。
    一派胡言!
    可太尉将那卷轴往他眼前一送。
    我置身临近城墙的阁楼,不近不远,瞧不出文王看了那遗诏几遍。
    然萧瑟的风似乎吹来喃喃,是不可能不可能之类的颤抖声音。
    我想起自己在殷素素的梦境中的所见所闻。
    届时,尚未成为文王的二皇子被其他皇子欺负,殷家庶女发出叹息。
    明明是兄弟,可三皇子殿下好像不把二皇子殿下看作兄长。
    据说皇帝殿下也冷落二皇子
    并非亲生,自然就不会亲近。
    当然,遗诏需佐证才更有力。
    于是另一人被押上城墙,是个年过八十的老人,手脚处尚拴着镣铐。
    此人由殷家从地牢中押出,乃六十年前肃坤帝时期忽然消失的反贼首领。
    文王的亲生父亲。
    因被关在地下六十年之久,老人已然眼不能见,口不能言。
    但殷家拿出了长长拖地的口供,替他大声念。
    这又是一个狗血的故事。
    大致就是肃坤帝的真爱珑妃和一员武将暗结珠胎,这武将便是如今这位反贼首领。
    造反当然没有成功,珑妃又百般求情,于是肃坤帝只能将反贼首领丢进殷家地牢,憋屈地给别人养起了儿子。
    这儿子就是文王。
    一派胡言!!
    城墙上再度传出吼声,不再是被冒犯的暴怒,而是崩溃后的歇斯底里。
    文王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宁氏血统。
    那是他自信的根源,是他无上尊贵的标志,能令他挺直腰板不可一世。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竟并非皇室。
    而是反贼和妃子的奸生子。
    区区反贼余孽!竟大逆不道!弑君篡位!罪行滔天!
    太尉一字一句。
    洪钟般的声音仿佛要传遍大兴城的每个角落,带起城墙下民潮愤慨。
    九州就是被这余孽整成这副模样!让我们没得安生!
    人渣!禽兽!
    万民唾骂下,太尉对着人影厉叱。
    还不跪下!
    于是,城墙上的人影被上前的士兵一脚踹跪。
    那束整的玉冠从头上坠落,乱风吹得其披头散发,像是个街头的疯子。
    他的腰板已经直不起来了。
    因为他的脊梁已被抽去。
    接下来便是脖子上挂着罪牌,在整个大兴城游行,夹道是愤怒万民。
    我从阁楼上看见,围观人群中有殷家的轿子,有右袖空荡的人影,以及被几员将领护着的少女。
    少女脸上仍旧没什么血色,却硬是拿起一枚臭鸡蛋,朝那游街的罪人狠狠一掷。
    啪叽。
    正中其脸。
    而蛋液很快又被烂叶片、唾沫覆盖,源源不断。
    那身贵气打扮早就分辨不出,所谓至尊虚伪又污、秽,我就这么忽然想起一件事。
    宁氏血脉,是真真正正地断了。
    话又说回来,兴许早就断了。
    偷梁换柱的事并不少见,尤其是在高处。
    历朝历代,深宫大院的每一株草木都是被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滋养,才郁郁苍苍。
    文王的秘密只是其一。
    或许某日突然爆出某位皇帝和某个民女生了个孩子,或者真正的宁氏其实藏在坊间
    不奇怪。
    我抬起茶盏,发现空杯。
    边上立即伸来一只手给我沏上,我顿了半晌,问:你为何还不走?
    属下担心公主。
    护卫低了些头。
    我心中了然,便刻意道:我能去太子府,也能去裴府,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茶水我也没喝,只起身走了。
    宫破之后,我便逐渐遣散了自建的势力,那护卫已是最后一个。
    要问为何,因为先前同仇敌忾才得万众一心,如今文王垮台,投向我的目光便带了忌惮。
    我无权无势,朝中那些家伙方才放心,我才能得到想要的一片宁。
    可现在街上人流涌动,我却觉得周身空荡。
    目光所及,不见一个我在意的人。
    姬少辛约莫还在城外寻药。
    而裴铮今日昭告游行已了,冰棺中的尸身大仇已报,是时候魂归故里。
    启程前的事宜确实够忙。
    念及此,那押送犯人的队伍似是去了另一条街,于是人流渐少间一个黑衣侍从走近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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