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说完那句话便昏了过去,意识全无了。
    她再睁开双眼时,看见一张俊脸近在眼前,是谢珩……这厮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满目忧色地看着她。
    温酒欢喜得险些从榻上蹦起来,张开双臂就抱住了他,带着哭腔说:“谢东风,你吓死我了!”
    不论是十四五岁的少夫人,还是后来手握金银的温掌柜都是遇事不慌的淡定人儿,此刻却像个小姑娘一般又惊又喜。
    谢珩见状忍不住抱住了她,另一只手哄孩子一般在她背部轻轻拍着,笑道:“抱一抱,吓不着。”
    温酒窝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忽然听见边上传来了一声轻笑。
    她抬眸一看,就瞧见了谢万金、叶知秋等一众人此刻都站在榻前看着她与谢珩。
    温酒顿时:“……”
    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谁让他们进来的?
    为什么全都围在榻边不出声!
    “咳咳……”四公子抬袖掩唇假咳了两声,其实一直在强行忍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醒了自然是很好的。”温酒硬着头皮接了这么一句,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气氛一时间很是微妙。
    恰好这时候不记伸手收回了漂浮在空中的离魂珠,忽然身子一晃,往前栽去,惊得众人齐齐看了过去。
    “不记!”谢子安眼疾手快地伸手抱住了小姑娘,惊声道:“你怎么样了?”
    不记耗神了两天两夜,已然累极,有些虚脱地靠在少年身上,神色黯然地说:“谢子安,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什、什么?”谢子安一下子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一边侧耳去听,一边说:“你先好好歇一歇,有什么话等你恢复一些再说。”
    少年急得有些语无伦次,“你放心,我从不骗人,既应了你,便不会反悔。”
    不记闻言,这才放心地闭上双眼往他怀里缩了缩,低声道:“好冷啊,你把我抱紧一些。”
    “冷?”谢子安连忙解下外衫披在了不记身上,又抬手搓了搓小姑娘的胳膊,发觉她整个人都寒气萦绕,如此酷暑之际她竟冷得面色青紫,不由得眉头紧锁,“怎么会忽然这么冷?”
    谢万金见状,连忙道:“他们寒川的人原是最不怕冷,眼下这般应是……”应是需要好好暖一暖了,各种法子都得用上。
    四公子见自家弟弟急成这样,当即把后半句咽了回去,直接说:“小七,你赶紧带她去暖风别院,那里的温池可以驱她身上的寒气。”
    “好。”谢子安应了一声,连忙抱着小姑娘就出宫往暖风别院去了。
    叶知秋看着这两人远去的背影,颇是感慨地说:“四公子懂得真多啊。”
    “那是。”谢万金笑道:“先前容兄冻得跟冰块似的,全靠我每天想法设法给他暖回来的,我还特意把那别院的温池修建地……”
    四公子说到一半,忽然发觉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立马打住了,话锋一转道:“阿酒和长兄刚醒想来有许多话要说,咱们也累了这么久先回去洗漱更衣睡一觉,旁的事都改天再说,祖母阿娘那边也得回去报个信,想想还挺忙的。”
    他说着便伸手揽着容生的肩膀往殿外去,“走走走,容兄咱们先回。”
    “嗯,那我们也回。”谢玹点头应了,拉着叶知秋就外走。
    谢小六虽然还是满目担忧,但也不好多留,立马就转身离去了。
    王良说着让人去准备膳食热水,也带着一众宫人内侍退了出去。
    片刻后,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温酒和谢珩两个人。
    此刻雨停风歇,原本漫天电闪雷鸣都踪迹全无,只剩下四下灯火通明,殿外晨光破云雾。
    日出东方,朝霞万里。
    温酒眸中只有眼前人。
    虚幻之中所见种种,伤心伤情,追悔莫及,每一次都有数不尽的话要说,如今良人安在,反倒什么都不用说,相视一眼便已诉尽情衷。
    温酒仰头吻了吻谢珩的眉心,语调轻柔道:“谢东风,你上辈子好笨啊。”
    谢珩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湿润,徐徐笑道:“阿酒,你以前着实有些眼瞎。”
    两人说完这话,不由得相视一笑。
    温酒轻轻靠在谢珩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今儿天气晴朗园中必然风景极佳,说不记看着不太好也不知道去泡那温池有没有用,说阿玹知秋和众人这回真是累得不轻。
    前生之事,在这温情如许的相拥里尽数消弭,一生酸楚不必提,唯有情意留心间。
    她温声细语地同谢珩说着这些细碎的琐事。
    后者也耐心听着,时不时回应一两句,安静下来的时候,彼此也舒缓平静得很。
    过了许久,温酒才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抬眸看着谢珩,问道:“你为何要收集那么多酒杯放满整座藏欢楼?”
    她不确定谢珩是否还记得梦中之事,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事,便问一问。
    谢珩对上她的目光,笑意泛泛道:“藏欢楼,藏欢喜。”
    温酒美眸微亮,“你、你都记得?”
    谢珩笑道:“我心悦你,用了两辈子才得以与你相守,怎么舍得忘记?”
    温酒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谢珩俯身在她耳边,低沉而温和道:“我每想你一次,便寻一只酒杯来,想着总有一日,要将那个温酒的姑娘捧在掌心,抱入怀中,此后年年岁岁,朝朝暮暮,都独属我一人。”
    前世未能说出口的话,今日终能讲与心上人听。
    温酒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得上天怜悯得以重活一世,其实是有人为她以命相酬,逆天改运。
    缘之一字,生死难解。
    前世未了之事,今生金玉良缘。
    她鼻尖发酸,已无言语能诉满腔深情,抬头便吻上了谢珩的唇。
    谢珩微愣,而后拥住了温酒瞬间反客为主,仿佛要用这唇齿相依来道尽所有深情一般。
    窗外风声忽来,吹灭了殿中烛火,淡黄色的罗帐随着两人的相拥缓缓落了下来,挡住了所有的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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