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当心小少爷给你记上一笔。”
    余大嘴用大手抓着脑袋嘟囔:“要我说程兄弟就是这点不好,男子汉大丈夫,上战场舍命杀敌,下战场大碗喝酒,怎么老是儿女情长呢……”
    “这儿女情长的妙处,你一个光棍汉懂什么?”
    “小少爷长得俊又乖巧听话,是我也不愿意跟你这大老粗呆在一块儿。”
    “哎哟,孟极你完了!你竟然夸小少爷长得俊,我一定帮你转告程兄弟。”大嗓门的武将满是促狭地道。
    谁不知道程铎在小少爷的事情上特别小气,开他玩笑可以,说小少爷他转头就会借着训练的名义,光明正大把人教训一顿。
    “可别!我…我就事论事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孟极吓得脸都青了,作为跟程铎最先认识的人,这家伙每次练新招式都喜欢拿他作示范,没人比他更清楚程铎的拳头有多硬了。
    一帘之隔的永哥儿听着外头的将领拿他们打趣,涨得脸都红了。
    这群大老粗究竟知不知道,他们之间就隔着一层门帘,还用得着转告?
    他们在屋里什么都听见了!
    关键是隔着几个柜子,他两个爹,大堂哥,还有爷爷奶奶肯定也都听见了,这让他们还怎么进去?
    程铎忍笑:“他们就是直来直往惯了,没有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见小哥儿眼波流转瞪了他一记,程铎赶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改口道:“回头我帮你教训他们。”
    永哥儿这才满意了,整整面色,绕过面前的柜子,进了内屋。
    内屋果然也有不少人,炕上坐着年近七十,依然精神矍铄的魏老侯爷,还有满头银丝、笑得温柔慈祥的老夫人魏李氏。
    他们右下手坐着大将军魏震远、魏陵,另一边坐着李旺。
    魏老侯爷还好,老夫人初来西北,生活突然环境改变,还有身边伺候的人一下子少了不少,本来是不习惯的。
    可是看到小儿子有后,虽然是个哥儿吧,但也总比没有好!何况永哥儿又乖巧孝顺,两老口欣慰之余,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一个教永哥儿习武射箭,一个教他礼仪和管家,竟然配合地还挺好。
    后来谢源在村里买了地,起了房子,把岳父一大家子送来。沈父兄弟三人,除了老三的妻子在流放中途病死,另外两个都是有妻室的。
    他们这么些年也习惯了清贫的生活,难得遇上京中旧人,虽然一方从文,一方从武,双方并不熟悉。可凭借着以往共同的生活圈子,加上你认识的人我也知道,聊起往事那是越聊越投机……
    沈父他们没事陪魏老侯爷钓钓鱼,在村里指点人家起房子;沈母她们就更简单了,做做针线,聊聊儿女之事,两家处得像正经亲戚一样。
    沈父他们心灰意冷,可是沈家年轻一辈并不甘心,如今魏家得势,他们有能力的都开始出来帮忙打理。这样一来,安哥儿在谢家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虽然这三年只生了一个哥儿,但谢母已经不敢像以往那样给谢源安排通房什么的。
    言归正传,永哥儿如今礼仪已经学得相当不错,他和程铎依次上前给长辈们见了礼,然后才在李旺下手坐下。
    魏老夫人本来想让永哥儿跟她一起坐炕上的,但她刚才已经听到了屋外的打趣。这时候也不勉强,只把手上的汤婆子递给他,又在他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又不听话。我让厨房准备了姜汤,一会儿端上来你们一人喝一碗。”
    永哥儿表情讪讪地:“知道了,多谢祖母。”
    魏震远这时候也像程铎问起了鼓风寨的情况,那是西北边境最远的边防哨站。虽然如今戎人已经被打退,可是今年这么冷的天气,他们也怕那边冻死人,因此派程铎过去送物资,顺便看看情况。
    程铎照实答了。
    魏老侯爷年轻时候也带兵的,听着程铎的安排连连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
    倒是魏老夫人抱怨起来:“老幺,你手底下那么多人,为何非要让程铎跑这一趟?让他早点回来不好吗,陪我们老两口说说话,还能跟永哥儿多相处相处。”
    魏震远当然知道他老娘这句话,后面那句才是重点,其实不止老两口急,他心里也急啊。可程铎这三年晋升太快,虽说他本身的军功当得起如今的官职,但为了程铎好,他还是会安排一些像鼓风寨这样稍微麻烦一点的任务给他。
    没看程铎刚才进来,外面的将领都纷纷打招呼说他辛苦了吗,有时候稍微吃点亏并不是坏事。
    但这话他不好给老娘解释,只好默默承受“因为嫉妒自家哥儿跟他夫婿感情好,故意分开他们”的指责。
    永哥儿虽然听程铎分析过,知道他爹的出发点是为他们好。可看着祖母责怪老爹。他还是一声不吭,并且双眼含笑,明显有看好戏的意思。
    说到底他爹一有事就找他程哥,他心里还是很不满的。虽说他程哥功夫好,力大无穷,确实好用,但他爹也不能啥事都可着他一个人用吧?
    每每看到他程哥身上添了新的伤口,他都心疼得不行。这次又是天寒地冻的,连马儿身上都冻伤了,他家相公指不定在外头又吃了多少苦呢!
    永哥儿笑眯眯地,当着众人的面把汤婆子塞进程铎的怀里:“程哥,我已经暖了,这个给你抱着吧。”
    要不是祖母说哥儿受凉不容易受孕,刚才拿到汤婆子第一时间他就给程哥了。
    永哥儿给完汤婆子,又把面前的炭盆翻了翻,招呼另一个爹烤烤脚。
    李旺连连点头:“好,好,爹知道。”
    魏震远:“……”
    他这小棉袄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怎么四处漏风呢!
    最后还是魏陵看他小叔可怜,突然转移话题道:“小叔,你还记得郢州建新城送信来求援嘛,不如开了年让程铎和永哥儿随我一同前去?永哥儿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州府大门呢,去见见世面也好。”
    郢州地处西北郡和江东郡之间,说是求援,其实就是投靠。西北民风彪悍,他们刚刚收拾了戎人,如今兵多将广,实力雄厚。
    江东郡守为了抵御西北大军,肯定会将郢州的建新等城当成江东的屏障。郢州又不傻,江东的各个世家早已根深蒂固,他们进去也讨不了好,干脆投靠新贵魏家。
    虽然不知道魏家哪儿来的财力养这么多兵,但从西北仍旧源源不断地征兵来看,魏家是丝毫不惧的。外间甚至有传言,魏震远得了胡公的宝藏,若真是这样,他们也不必担心魏震远抄他们的家填补军饷不足了。
    魏震远上台这么久了,除了收拾一些跟戎人勾结的奸商和收刮民脂民膏的官员,其余老老实实的都照原样,而且西北的税也比何昆泰在的时候少了两成。
    如今北地驱逐了戎人,允许商人出关跟异族交易,发展地红红火火的,谁不羡慕?
    郢州也怕西北腾出手来,第一个吞并的就是他们,因此建新城的大户们商量之后,没多久就投出了求援信。
    永哥儿听到魏陵的建议,双眼倏地就亮了,他看看程铎,又转头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爹。
    魏震远:“……”
    他抹了把脸:“行,你们想去就去吧,爹多派点兵给你们。”
    小小的郢州他还是不惧的,那些人也承受不起他的怒火,就算另外几方想搞小动作,不是还有程铎吗?
    到魏震远这个地步,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当孩子的保护伞,总要放他出去的历练的。
    就像魏陵说的,让永哥儿出去见见世面也好,万一他心情一放松,突然就有了呢?
    第95章 那你快去快回。
    细细密密的春雨下了一天, 临到傍晚的时候,空气中已经充满了水汽。
    因为知晓贵客要来,建新城外的驿站早早地挂上了灯笼, 昏黄的灯光在湿漉漉的风中摇曳, 偶尔能照亮道路两旁的紫藤罗花, 一串一串的,仿佛紫色的铃铛。
    在这样的天气中站着等人是非常难受的,但建新城的官员和富户们都不敢抱怨。
    这些人中领头的分别是建新城守备之子谭玉楼, 知县胡中为,以及城中富户杜荣成杜老爷、和他的小儿子杜博彦。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 道路尽头悠悠地驶来一辆马车,通过马车车檐下的风灯,众人模糊能看清护在周围,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
    其中一个身材挺拔,腰佩长刀的身影特别显眼,一看就是队伍当中领头的。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错落有致,长长的骑队后面,还跟着数量不少的士兵。士兵们沉默地在雨中行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绵延在黑暗中的冗长队伍,让在场众人的神经不由地一紧。
    眼看马车驶入驿站前院, 知县胡中为紧张地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然后带头迎了上去。
    领头的骑士摘下遮雨的竹笠帽, 露出一张明朗英俊的脸来,胡中为一眼就认了出来:“魏小将军。”
    魏陵瞄了一眼他身后跟着见礼的众人, 点点头道:“诸位是专程在这儿等我们吗, 也太客气了。”
    “应该的, 应该的……”这样的客套话众人当然不会往心里去, 谁若是敢不来,回头魏家收拾他们怎么办?
    魏陵跟众人打了招呼,就转身等着马车上的人下来。
    众人还以为马车里坐的是魏将军唯一的哥儿,前些年才从外面找回来的魏修永。听说这个名字还是老侯爷起的,又手把手教他学识和武艺,可见这个哥儿在魏家有多受宠。
    不过尽管如此,众人还是有看见一个样貌普通、畏首畏尾的哥儿的心理准备。毕竟魏修永才从外面被认回来没多久,嫁的又是个山村猎户,虽然那猎户传出计谋过人、骁勇善战的名声。
    但众人都觉得是魏震远为了抬举自己的哥儿哥婿,故意让人传出来的,并不可信。
    可出乎众人意料,首先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个身穿黑色窄袖劲装,身材高大的汉子。
    那汉子身影半隐在黑暗中,侧脸线条锋利而冷峻,浑身的气势似乎还要盖过面前的魏小将军。
    对方下了马车之后,很快又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车内伸了出来,被先下马车的汉子一把握住,然后用另一只手撩开车帘,任凭对方扶着自己的肩膀跳了下来。
    跳下马车的哥儿抬起头来,偏异族人的浓丽眉眼,长而浓密的眼睫仿佛一柄小扇子,在眼下洒下一片阴影。
    但他的眼神非常干净,眼珠仿佛不是中原人的黑色,清清润润的应和着眉间殷红的哥儿痣,让众人感觉眼前一亮。
    这实在是相当般配的一对,汉子高大冷峻,哥儿修长明艳。两人视线交汇的时候,小哥儿弯起眼睛笑了笑,那艳丽眉眼一下子舒展开来,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单纯可爱。
    杜家少爷杜博彦看得眼睛都直了,他还从未见过这种长相浓艳、气质干净的哥儿。若是换个地方认识,他早就上前搭讪了,或是用杜家的钱财和权势,怎么也要把对方弄回自己的院子。
    可他这会儿不敢,别说这哥儿可能跟魏家有关,就算他身边那汉子,看起来也很不好惹。
    “披上这个,外面冷。”程铎又从马车里拿出永哥儿的狐裘披风,将他牢牢裹了起来。
    “哦。”永哥儿在披风外露着个小脑袋,心里甜滋滋的。
    他刚刚在车上睡了一觉,车上暖烘烘的,又有程哥抱着一点也不冷。但是刚刚下车被冷风吹了一下,他不小心打了个激灵,程哥肯定是看见了。
    那两人黏黏糊糊的,魏陵已经习惯了,等程铎带着永哥儿过来,他才转头对着胡中为等人道:“这是我家小堂弟永哥儿,程铎是他的夫婿,也是军中将领。”
    他简单地给双方介绍了一下,就带头往里走去。程铎细心,他也不遑多让,当然不会让自家小堂弟站在外头吹冷风了。
    谭玉楼刚才看见魏陵有些发愣,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抢在胡中为开口之前道:“魏小将军,今日天气阴冷,你们舟车劳顿,我等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房间和热水。你们不如先洗漱歇下,接风宴安排至明日举行?”
    魏陵看向程铎和永哥儿:“你们觉得呢?”
    永哥儿当然想先休息了,他点了点头,觉得他大哥有点怪怪的,连这种小事都要问过他们。
    到了选房间的时候,魏陵又执意把最好的房间让给程铎和永哥儿,自己去次一等的房间。
    众人初时有点惊讶,后来想一想就明白了,魏陵这么做,肯定是想做给魏震远看的。他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魏家继承人,永哥儿一个嫁出去的哥儿,又碍不到他什么。他在这种小事上让步,只会让魏震远觉得他爱护弟哥儿,将来交接权利的时候也会更痛快。
    魏陵如此有心计,对胡中为等人来说不但不觉得可怕,反而对于接下来投靠又有了一定的信心。要知道大家都是有野心的,若是魏家成事,他们说不定能跟着封侯拜相。
    魏陵心思深沉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没脑子,那对他们来说才是灭顶之灾。
    魏陵可不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让胡中为等人想了这么多。如果他知道的话,只会告诉他们想多了……
    永哥儿进了房间,驿站的人早就提前一步把浴桶的水兑好了。除此之外,浴桶外还有一冷一热两桶水,冷热都可以加,可以说非常贴心了。
    “程哥,你先洗还是我先洗?”永哥儿眼神闪了闪,装模作样地问程铎。
    他们出来小半个月了,之前不是住客栈,就是借住农家。因为不方便,程哥好久都没有跟他亲近了。
    程铎过去把他扛了起来,大步往屏风后走去:“一起洗。”
    永哥儿惊呼一声,趴在程铎肩头,突然又红了脸,小小声咬他的耳朵:“会不会被大哥听见?”
    “不会。”程铎淡定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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