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两队亲兵出了大门,正要直奔隔壁,冷不防杜博彦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魏少爷……”
    他按着预想好的场景,准备上前安慰,谁知双方清晰地打了个照面,他才发现永哥儿那张漂亮的脸上一滴眼泪都没有,看起来异常冷静。
    杜博彦准备好的说词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不是说这魏小少爷打小养在山村,是个没甚主见的哥儿么?这会儿看到相公跟别的哥儿亲热,还极力贬低自己生不出孩子,他怎么没哭?
    “杜博彦,你怎么在这里?”永哥儿双眼眯了起来,因为心情不好,他这会儿没心思跟对方虚以为蛇,连称呼都变了。
    “魏、魏少有所不知,这个二层小楼是我杜家茶楼的旧址,怕您不懂,特意赶过来帮您参详、参详……”杜博彦结结巴巴地解释,因为事出突然,他情急之下用了先前想好的借口。
    只是他们预想中的是永哥儿阵脚大乱,哭得梨花带雨,杜博彦这时候上前安慰,然后带着他进门抓奸,永哥儿慌乱之下,或许根本想不起来问。
    但事实是永哥儿冷静地可怕,杜博彦这番说词,正好撞到了他的枪口上——
    “原来这地契是你们杜家送的!”
    永哥儿眼中冷芒一闪而逝,怕后院的人跑了,也不跟他啰嗦,直接往后招招手:“把他给我抓起来。”
    “魏少?!”杜博彦变了脸。
    “是,少爷。”亲兵答应一声,后面马上站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一脚踹中杜博彦后膝,将他踹翻在地,然后两人合力将他绑了起来。
    杜博彦痛得龇牙咧嘴,但还是没忘了喊冤:“魏少,魏少,你们怎么能突然打人呐,我没得罪您吧……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亲兵:“怪只怪你运气不好,什么时候出现不好,偏偏在这个要命的时候。”
    他不知道内情,只以为小少爷气昏头了,杜博彦这时候撞上来,可不是变成出气筒了吗?
    杜博彦:“……”
    这剧本不对呀!他这时候不该化身温柔好男人,安慰受伤难过的小哥儿,陪他看星星看月亮,甚至陪他喝酒发泄,顺势还能滚一滚床单吗?
    永哥儿不照剧情走,那他们的计划怎么办?!
    “魏少,魏少,你真的误会我了!”杜博彦还想求情,可惜永哥儿已经不想理他了。
    他也没有贸然进入隔壁,而是让手下士兵封锁了前后门,然后才带人进去。
    “禀、禀告少爷,这屋子里除了后厨的厨娘、伙夫,并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其余地方已经搜查过了,什么人都没有。”负责搜查的亲兵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
    他怀疑这屋子里应该有别的机关暗道,只是他们人太少了,又要抽调一半的人手保护小少爷,短时间想找出来很难。
    何况这屋子里若是有暗道的话,等他们找到对方早就逃之夭夭了。
    这亲兵没说的是,就算找到了他们也打不过程将军,他们少爷估计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还不如找不到呢。
    永哥儿想了想:“我记得程哥说,他们今天去看守备营的铁器铺和军备?”
    两位将军的行踪跟着永哥儿的亲兵是不知道的,因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好在永哥儿不用他回答,直接下令道:“把他们都绑起来,我们即刻出城。”
    “可是少爷,小将军不让您出城,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永哥儿一想也对:“那我们回去,你派两个人去最近的城门口等着,若是看到两位将军,即刻把刚才的情况告知他们。”
    “是……”亲兵看小少爷这般笃定,心知有异,连忙照办。
    他们警惕地护送小少爷回到别院,连带着杜博彦和月柳街隔壁的厨娘等人,全都带了回去。
    好在一路上平平静静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杜博彦满脸灰暗,当然什么都不会发生了,谭玉楼把建新城围得像个水桶一般。他们把那个像程铎的汉子和口技人偷渡进城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调虎离山之后,江东郡的杀手还在城外等着狙击魏陵……
    若是魏陵出事,程铎和魏修永又因为偷腥的事生了嫌隙,他就能趁虚而入,说不定还能把魏震远唯一的哥儿哄到手中。到时候西北二十万大军,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可惜了!
    如今情况逆转,杜博彦也顾不得其他,只管喊冤想着脱身再说。
    永哥儿才不管那么多,直接让亲兵严刑逼供。
    “少爷……”亲兵有些犹豫,他们虽是当兵的,可也不祸害普通百姓。
    永哥儿眼神一厉:“照我说的做!”
    别说,他这个样子像极了程铎,亲兵一颤,连忙答应了。
    他们将四人绑到长椅上,拿出军棍准备打板子,厨娘、伙夫和小丫头三人见到军棍就吓得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没等盘问,就什么都招了。
    只是他们也是被人聘请回来的,知道的事情不多,只晓得院子里的人吩咐,他们传膳就是了,别的都不必管。
    不过小丫头知道,住在院子里的其实有三个人。除了永哥儿见到的水榭的哥儿和汉子,其实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留着山羊胡子的奇怪汉子。
    小丫头结结巴巴地:“我,我见过他模仿鸟叫,叫得可像了……”
    亲兵眼前一亮:“口技人!”
    永哥儿无意牵连无辜,直接道:“他们三个就算了,你们把他们放下来吧。至于杜彦博,打到他招为止!”
    杜彦博:“……”
    他本来还想在永哥儿面前表现一下,若他宁死不屈,永哥儿可能会心软,发现自己打错人了。接下来还可以借着养病之名,在程铎和永哥儿之间上眼药……
    可惜他错误估计了自己的皮肉耐受程度,那军棍可不是开玩笑的,实打实的铁木,每一棍下去他都有种昏死过去的冲动。若是真的昏死就算了,他偏偏被剧痛刺激地清醒不已,杜博彦刚刚扛了十来下,就忙不迭地招了——
    “别打了,魏少爷,我招,我招了!”
    永哥儿看起来有点失望:“这么快就招了,我还当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呢。杜少不知道吧,我们魏家军有种铁夹棍,专门对付嘴硬的奸细的。用两块棍子夹在脚腕或膝盖关节处,棍子上下一用力,关节的地方就生生错位了。程哥说上了这种夹棍刑的奸细叫起来特别惨,我还想听听看呢!”
    永哥儿这些年跟程铎相处,别说他的神态,连促狭也学了个十成十。
    瘫软在长凳上的杜博彦听到永哥儿的话,吓得浑身抖了抖。因为士兵已经放开了他,他一不小心从长凳上摔了下来,屁股碰到地面,疼地直吸气:“嘶,不用了,魏少爷,小人什么都告诉您,绝不敢隐瞒……”
    他这副狼狈的样子,哪儿还有初见时的英俊潇洒。
    周围的亲兵都鄙夷不已,就这样的货色,还敢勾引他们小少爷?
    其实他们都高看杜博彦了,他确实是杜家的少爷。只是因为杜家暗地里投靠了江东郡守,他相貌英俊,被郡守的人选中了而已。
    第99章 魏小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杜博彦还是有脑子的, 知道揭露实情,坏了江东郡守的计划,自己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因此他拖拖拉拉的, 只说自己对永哥儿一见钟情, 才会突发奇想, 用这种方式破坏他和程铎的感情。
    “突发奇想?”永哥儿嗤笑一声:“突发奇想能在短短十数天内找到擅于模仿的口技人,还有那个背影像程哥的家伙,他们配合如此默契, 想必是准备很久了吧?”
    “他们配合地再默契,不也被魏少认出来了吗?”杜博彦苦笑:“不瞒魏少, 豢养这类奇人异士是我的小小爱好。至于那个背影像程将军的汉子,不过是我杜家庄子上的一个家奴而已,我也是偶然看见他,才生出了这个念头……”
    他衣襟、鬓发散乱,额头也被冒出的冷汗洇湿,可望着永哥儿的眼神却十分真挚。连旁边的亲兵看了,都差点以为他真是为了自家小少爷,才做了混账事。
    毕竟这种有钱人家的风流少爷,看上别人家的夫郎,使计引诱、搅乱心房、暗度陈仓的戏码, 戏文里都写过,还传为佳话。
    以他们家小少爷这样俊的容貌, 杜博彦一见倾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永哥儿倒没有那么自恋,杜博彦不傻, 就算他一开始误会, 但等他找到程哥, 两人一说清楚, 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冷笑道:“还不肯说实话是吧?我看你是真想试试我魏家军的铁夹棍了!来人,上夹棍!”
    这次他不管杜博彦如何哭叫求饶,硬是让亲兵给他左脚脚踝上了夹棍,只见上刑的亲兵左右合力一踩,被按在地上的杜博彦顿时惨叫一声,像触电般弹了起来:“啊——”
    眼见地上的杜博彦痛得缩成了一团,眼泪鼻涕齐出,永哥儿都有点不忍心看了。
    不过想到魏家的处境,还有程哥和大堂哥的安全,他还是硬下了心肠,一点可疑之处都不肯放过:“现在肯说了吗?再不交代,你还有右脚踝,一双膝盖,两个手腕……”
    “呜呜…别、我说了,我都老实交代……”杜博彦趴在地上,拖着一只脱臼的腿痛哭流涕,再无一丝侥幸。
    随着杜博彦合盘拖出,永哥儿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成了凝重:“快,把所有人都叫出来,随我一起出城!”
    “是!”
    另一边,在城外矿山查看的程铎确实收到了永哥儿被杜博彦哄骗走的消息。因为魏陵去了军备库,他也来不及回去跟他汇合,只派了一个属下传消息,自己带着人匆匆回了城。
    “怎么回事,永哥儿为什么会跟着杜博彦走了?”
    “属下也不是很清楚,是小少爷身边的一个亲兵过来传的口信,说是小少爷不知怎么突然哭得很伤心,然后杜家少爷出现,两人就一起走了。”守在山下的士兵道。
    “那亲兵人呢?”
    “他怕小少爷出事,传了信就匆匆赶回去了。”
    程铎皱起了眉,总觉得事情有点不简单,但无论如何他要先回城找到永哥儿再说。
    因为担心,这一路上他都在抽打着马鞭,胯下的骏马风驰电掣,身后的一众骑士差点没赶上。
    好在他们终究是赶上了,到城门口的时候,程将军正在跟永哥儿派来守在城门口的两个亲兵说话。
    听完两人的描述,再结合之前得到的消息,程铎脸都绿了:“永哥儿不会真的以为那人是我吧?”
    一个骑士道:“小少爷都哭了,一定是误会了!”
    “究竟是什么人捣鬼,竟敢陷害程将军?”
    “我们可以为将军作证,他今天一早上都在城外,绝不可能跟什么莫须有的哥儿喝花酒!”跟随程铎的骑士纷纷道。
    “什么哭了,小少爷没哭啊!”永哥儿派来的亲兵都懵了:“小少爷冷静得很,不然也不会派我们兄弟来城门口守着了。”
    “那传信的人为什么说小少爷哭着跟杜家少爷走了?”
    永哥儿的亲兵面面相觑:“没有啊,小少爷都下令把杜博彦绑了,而且除了我们兄弟俩,他也没有派别人传信。”
    “什么,那之前的人……”程铎突然变了脸:“糟了,调虎离山!”
    好一招一箭双雕,一边派人误导永哥儿,让他暂时脱不开身,一边派人对付魏陵。
    好在永哥儿机警,没有上他们的当。
    “快跟我回去!”
    程铎迅速翻身上马,可他的马儿刚刚经过长途奔袭,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程铎一骑上去,他就摇头晃脑,发出抗议的嘶鸣。
    他身后那群骑士的马也一样,踢踏着马蹄,拼命地喷粗气。
    “程哥,换我们的马!”带人赶来的永哥儿仿佛神兵天降,不等他下令,身后立马有人牵上了自己的马。
    程铎也不犹豫,翻身上马,领着永哥儿他们就出了城。
    出了这样的事,他也不放心永哥儿一个人留在城里,干脆把他带着身边。
    程铎领着大队人马往城外赶的时候,留在军备库的魏陵和谭玉楼已然受到了狙杀。
    大批黑衣人突然从天而降,魏陵身边只有两队亲兵,除了军备库守卫,谭玉楼身边的人也不多。他们只能且战且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尸体和鲜血快把地面都淹没了。
    这个军备库就建在矿山脚下,因为招了大批铁匠打造兵器,周围还慢慢形成了一个村落。看到黑衣人四处杀戮,铁匠和普通村民们胆子都吓破了,逃命的逃命,被杀的被杀,军备库周遭仿佛成了一个炼狱。
    魏陵和谭玉楼躲在一个地窖里,这地窖可能很久没有人来了,不仅外面被杂物堵住,地窖里也满是灰尘,呛得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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