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下碗,一脸憋气的看向偷笑的那个人,眼中怒火交织着,又想骂人又想要讨个说法。
    萧祈:无名,称楚公子吧,他面皮薄,可受不住主母这两个字。万一把人气着了,受罪的还是你家王爷我啊。
    调侃完,殷勤的替人布了菜,眼神中的柔情蜜意快要漫成一片星河,将那双桃花眼点缀的熠熠生辉。
    楚归心中的气被这一眼浇灭了大半,突然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扯开话题道:辛夷他们是无辜的,你可记得答应过我的话。
    萧祈:嗯,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押送的衙役也都打赏到位,出不了岔子。
    你什么时候吩咐的?这一天一夜不都在一起么?楚归怀疑这人在随口忽悠他。
    萧祈舌头有些打结,心道你被弄得神志不清昏睡过去后,抽空在书房把事情处理妥当了,好方便继续邀功,可这话他现在哪里敢说出口?
    支吾了一下,应道:
    他们的刑罚定下来时,我就和程立翁讨过人情了,现在上都城内,人人都知我风流好色的安王最终栽在了花魁重楼手里,不光昏了头将未来王妃的寝殿赏了出去,还一直独宠着,连后院万花国都没再踏入半步,就算看在你重楼的面子上,照拂一下春草堂众人,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那谢谢你了。楚归诚心诚意的道了谢,礼尚往来的替人夹了一筷子爱吃的冬笋,桌上的气氛安静却又默契,更有浓到化不开的甜蜜滋味隐隐流动着。
    无名觉得自己很是多余,悄然隐了身形。
    肚子填饱后,楚归的脑子也正常转动起来,向萧祈问道:现在想来,漏洞还是挺大的,我当时没怎么留手,万丰宝胸腔内必是遭乱的一片,但凡去个武林高手一瞧,便就一目了然,你到底是怎么糊弄的,居然得出个马上风的结论来?
    萧祈并不抢功,老实道:我可没想到还有这一招,是上都府尹程立翁的主意,这人,能在官场屹立多年确实有些料道,用好了也算是个人材。
    不管怎样,确实是我鲁莽了些,会对你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么?楚归有些关心的说道。
    目前看来算是件好事,比起江家的那两位,我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实在不堪一提,倒不如趁这机会做些手脚,将这内斗的间隙扩大些,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萧祈顿了顿,语气正经了些:但是,小归,这一次运气好不代表次次运气都好,江淮仁,你切不可如此对付了,就算你侥幸得了手,我也怕我护不住你,今日份的这几桩人情,我想你现在就还给我。
    楚归略有些发愣,啊怎么还?
    答应我两件事就成,其一,与江淮仁索仇的事情,你绝对不可瞒着我擅自行动,其二,以后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消失,要去哪里,你好歹给我留个信,别再让我擎等着干着急。
    这番话,以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来看,实在是合情合理得很,楚归一边应好,一边在心头暗自难过。
    答应了又怎样呢?最紧要的一桩还瞒得死死的,这人现在柔情一片,可要是知道自己势必要杀掉他的兄长,还能继续这样信任他么?
    萧祈不知道楚归此刻心中所想,得了人的应诺,脸上立刻带出些笑容来,只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将这朵笑容收敛了,关切道:杀掉万丰宝之前,有没有拷问他灭族之事?
    说到这个,其实是楚归回府后最大的懊恼,甚至后来陷入幻觉也多半是因为心中沮丧造成的,猝手不及的意外让他没能考虑周全,见到人后又一时急怒攻心,想也没想的全力出了手,却没能留下拷问的机会。
    他有些郁郁的答道:没有。当时救人心切,就想着一击致命了。
    纪行与我禀报过,那一年的兆阳府,有灭族之祸的不止你楚家,还另有李姓与王姓两家,你可曾与这两家打过交道?
    楚归:我也是前几年武功有了所成,返回调查时才知道的,这两家确确实实的被彻底灭了,没能找到任何的幸存者。
    至于与我家的交情,完全没听说过,一家隔着五十来里,另一家更远些,快二百里地了,压根互不认识,要说相似之处也没发现什么端倪,我家算是山民,李家做买卖的,王家尽都是些读书人,根本风马牛不相及。
    萧祈想了想,帮着分析道:肯定还有什么你没能察觉的牵连,要不然,不会先后脚的,以同一种方式被万丰宝灭了族,你家中与江淮仁可有什么牵扯之处么?
    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反反复复想了许久,唯一有可能会有交集的只有我小叔了,他叫楚显,自幼聪明过人又十分好热闹,溯元十九年离家来了上都,二十三年突然又回了山里,只说在京都得罪了贵人,砸了差事混不下去了,返乡后经人撮合,娶了邻县钱氏做妻子,一直到那一晚。
    那你这几年没找找这个所谓的贵人?
    自然有的,但结果与江淮仁毫无关系,我小叔当时在京都混饭吃靠的是竹编与雕刻的手艺,所谓贵人不过是一豪富的商人,想以极低的价格收了他做大工,若是好言相求再加工钱合理,必然不会拒绝,那人却使了卑劣的手段胁迫,小叔是个硬气的,干脆自砸了饭碗回家了事。
    萧祈听完,也想不出这样的事情会和江淮仁扯上什么关系,只能先行安慰道:也好,总算有点头绪,我知会一声,让他们顺着这条线再好好查一下,兴许能找出点其他问题来。
    楚归点点头,极是乖顺的再次道了谢,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子归殿。
    走了几步,萧祈却也形影不离的后面跟着,他原以为这人还要出门,可是这一跟就直接跟到了寝殿门口,他有些诧异的问道:无需处理公务了么?你这是
    萧祈假假咳了一声,一脸正经答道:晚餐刚才已经用过,时辰也就不早了,这两天很是疲累,我们早些歇息吧。
    楚归看看窗外尚未落下的日头,算一算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够不够两个时辰?呵,早些歇息,我信了你的邪!!!
    拉长脸,也回个一本正经:哦,很是疲累啊?确实是我不好,睡相不好,那你进去早些歇息吧,我今晚去和墨墨睡。
    啧,怎么又是这招?这是你的寝殿,你自然是要睡这儿的。萧祈有些龇牙咧嘴,他倒也没真想再次做点什么,只是刚刚得了趣味,就想和人一直黏糊在一起而已。
    要不然怎样?我明日还得觐见太后,将面膜供奉上去,你看我这手,还能不能见人?
    楚归胳膊一伸,几朵红梅缀在白皙修长的手背上,煞是吸人眼球。
    萧祈有些理亏,又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这次还没来得及说话,砰的一声,寝殿大门在他面前无情的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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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游园
    十二月二十五, 小寒刚过,应该是一年中最冷的几天,午后不久, 安王车辇自府中开出,慢悠悠的驶向定鼎城。
    道路两边有厚厚的积雪,街中则被各式车马踏行得泥泞不堪,即便是宽敞舒适的亲王座驾,也不由很是颠簸。
    萧祈借口关心人的身体, 不由分说将楚归拢到腿上抱着, 有这么个弹性颇佳的肉垫, 确实舒服不少, 他也没拒绝,静静靠在这温暖的怀里, 闭目养神。
    入了第一道宫门后, 路况立刻好了许多, 萧祈随手撩起车帘向外望去,平平整整的渣土地显然是连夜铺就的,还带着些新鲜泥土的气息,四处的宫人开始忙着张灯结彩, 再过几天,就要到岁首了, 那是一年中最热闹最喜庆的日子,要一直闹腾到正月十五上元灯节方才罢休。
    看过一眼, 放下了车帘,他对怀中人说道:既然是受召入宫的,自然有人招呼伺候,我就不陪你了, 去寻我皇兄说说话。
    楚归猜测:去给那两位使绊子?
    萧祈低低笑了一声,嗓音慵懒而又磁性,引得楚归睁了眼,在他喉结处看了又看。
    差不多吧,趁这机会也探探他的底,看看能允许我做到什么程度。
    楚归又问:若还是一意偏袒江家呢?那你怎么办?
    萧祈顿了片刻,回道:哪有不想大权在握的至尊?权利越是到了顶峰,越是容不得旁人分享,至亲也不例外,端看他能下多大的决心罢了,我不会看错的,他也容忍许久了,我这送上门去,说不得正合他意。
    想了想即将开始的斗争,心中对养母生出了几分愧疚,吩咐道:母后最是珍爱她的容貌,你既然有这回春的妙法,好好侍奉着逗她开开心,也算替我尽些孝道。等日后与那两个闹大了,怕我们这点母子情分也就到头了。
    好,我知道了。楚归应声,无论是萧祈的拜托,还是出于他自己的目的,讨好皇太后都是十分必要的,所以答应的很是爽快。
    到了慈晖宫附近,萧祈目送楚归下了车,王辇则继续前行,半炷香的功夫,转入了太极宫内。
    通传后,他在侧殿暖阁中见到了自己的兄长,大定国皇帝陛下萧祉。
    今日并无早朝,又在自己的寝宫之内,萧祉穿得一身白色的常服,盘膝于榻上打着棋谱,听到了脚步声,微微转头向大步行来的萧祈看过一眼,似笑非笑的招呼道:无为,你来得正好,陪为兄手谈几局。
    萧祈有些痞赖的坐下,手里捏着颗棋子嘀咕:跟你下棋有什么意思?我哪一次赢过了?你的棋艺是父皇手把手教的,我哪是对手啊?
    萧祉略微恍惚了一下,眼前画面流光似的闪过,尽都是先帝教导他时的场景,有握着他的小手练习毛笔字的,有将他放在小马背上教习骑术的,也有如萧祈所说,寒夜的暖阁中对坐教习琴棋的,心脏深处猛烈痛过一瞬,看向弟弟的眼光顿时柔和了许多。
    让你三子总行了吧?你有空也多练练,父皇琴棋双绝,你却一个也没继承下来,整天花柳国里寻欢作乐又有什么意思?
    这话说出来,很有长兄如父的架势了。
    萧祈以手撑着下巴,坐没坐相的略歪着,随手落下一子:这不有你继承着的么?你这琴棋二道,我看离父皇也差距不远了,他要是知道了,保准开心的不行,我确实没这天分,也就不勉强了。
    说完抬起眼皮撇过一回,对座之人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于是带了些似真似假的抱怨语气,继续说道:
    再说了,除了寻花问柳,我还能干点别的么?早朝我都懒得去,每次见那些个文武百官,鹌鹑似的,非得排头两个表了态才敢出声,好没意思,这天下大事,都归他们姓江的管算了,要我做什么?
    萧祉落子的手微微一顿,尔后恍若无事的敲在棋盘上,你我也有半边姓江,这等离心的话,下次不要再说了,也不怕隔墙有耳?
    萧祈呵呵一声,余光扫过不远处那位两鬓斑白的老太监,一脸的不以为意:崔大伴在这儿,隔墙哪来的耳?我说皇兄,你亲政都多少年了,他们还始终这样,这不肯放那不肯放的,始终当你十几岁的娃娃么?
    这两天,也没少被他们各自嘀咕吧,一个管车喂马的二品官而已,值当撕破面皮扯到你面前来?有本事像之前那样干脆拟了旨,让你用印就好,何必让你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萧祉面色冷了些,喝止的声音也不复平日的清冷,无为,越说越不像话了,叫两位舅舅知道,看有你的好果子吃!
    萧祈涎着脸,像是不耐烦到了极点,干脆豁出去的感觉。
    反正从小也没什么好脸色,我还怕了不成?皇兄,我可给你说实话,前几日我将执金卫上下梳理过一遍,开革了好些个气焰嚣张的江阀子弟,这京都的守备还需完全捏在我萧家的手里,别的不说,但求有事之时能护持着你我兄弟二人就行。若他们事后告状到了你跟前,你可莫要心软。
    萧祉仍然没有丝毫表情,这事儿他其实早已知道,只是隐忍不发,看看这人到底要搞什么鬼,没想到萧祈主动就交代了,目标竟然还是江阀二公,是想着维护他的皇权而为的。
    他这心里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滋味,不动声色的将面前人细品了许久,直到三盘棋已然落定,人也笑眯眯的说去接他的内眷返家,转身告退离了太极宫,他还是没能品出个好歹。
    良久,他轻声问道:安王府现下如何?
    崔成林:老人尽数被拔了,新人还未入得内府,只谋了几个外管事的闲职,这位安王,装疯卖傻这么些年,怕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那玄机阁呢?什么动向?
    近几月确实在向朝中伸爪子,似乎尤其注重丞相的隐私,四处在打探相关的情况。
    萧祉沉吟了一会儿,再次问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还是假?确实是想要替我分忧,驱逐外戚?
    老奴不敢随意评判,影响陛下的决断,只眼下的动静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异常那两位,的确过分了些。
    萧祉没答话,只是被萧祈勾起的情绪堵在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命人取了些寒食散用醇酒兑着服了,燥热发作开来,精神才感爽利了许多,说道:静观其变吧,他既然想着入局,那就看看这些年都攒下些什么底牌,必要的时候助上一把,三方势均力敌才好玩不是?
    崔成林低头应是,气息充足得完全不似垂垂老人,在空荡荡的暖阁内隐隐带起了回声。
    楚归这一趟极是顺利,太后甚至赐予他殊荣,让他亲手帮着敷了一把面膜,一套紧致补水的流程下来,江玩揽镜自照,效果当真拔群,皮肤肉眼可见的幼嫩细腻许多,再加上皇后与一群女官从旁吹捧,一时凤颜大悦,开口让他任意讨赏。
    为太后陛下尽心已是莫大的荣耀,哪里还需别的赏赐?楚归安安静静伏着身,双手拱于额前恭敬的说。
    江玩的目光从那手背上些许痕迹扫过,打趣道:你如今可是祈儿身边红人,听说他为着你,连后院美人也散了大半去,若不是还要留着舞姬班子给我逗乐,你这怕是就要独宠了吧?我可不好怠慢,无需顾忌,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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