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出手,本来还揪着那河阳秘境的事情不放,但顷刻间就变了脸色。
    金丹初期的他早就今非昔比,那一柄剑如游龙一般,矫健地扑向温莎。
    温莎讶然,连一旁的云胥和云缱两人都凝睇着周湖,目光十分复杂。
    云缱:“这……是个傻的吧?”
    云胥:“可以把后面的‘吧’字去了——这就是傻了。”
    周湖看也不看她们:“你们这些妖女,别想通过这种言语干扰,打乱我的剑术!”
    云胥:“还没练出剑意,就敢跟有剑骨的小师妹叫嚣。”
    周湖自从离开河阳秘境之后,就在掌门以及自家师尊的双重监督下进行苦修,拼了命,也吞了不少丹药,才勉强进入金丹境。
    但即便进入了金丹境,仍是没有修炼出剑意——这也是他心中一道永远迈不过去的坎儿。
    对剑修来说,没有剑意,是何其耻辱的一件事!
    周湖眯着眼,努力将耳畔那带着怜悯的声音屏蔽,死死地注视着自己的剑,催动灵力:快一点,快一点……
    倏尔,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
    他虽然没有修炼出剑意,但他的剑至少是听话的——像其他的剑修的剑一样。
    但现在,他的剑,却停留在那合欢宗的妖女面前,甚至,连她手中的破木棍都劈不开!
    周湖两手食指相抵,口中默念《青玄剑谱》的剑诀:“青锋三尺,势莫转圜。顺应天时,鼓气不竭……”
    剑不动分寸,徒劳无功。
    他怒极,打算换一个招式,余光却又瞥见另一旁擂台之上,方才在一旁看热闹的合欢宗妖女云缱已经被他的同门给“请”了过去,新的比试,即将开始。
    周湖的手微微颤抖,眼睛不自觉地盯着地面,似是沉思,但注入佩剑上的灵力却分毫未减。
    但也分毫未加。
    像是……不,就是有意僵持!
    这是想让她尽量不与他人比试,少赚点积分?
    温莎一眼看穿了周湖的计策,心中失笑:这青玄宗的修士看来真如云缱和云胥两位师姐所言,完全不知天一剑骨的厉害之处。
    又或者,李洪珍根本不敢让他们知道——免得他那后天开窍的女儿“暴毙”的疑点被人看出来。
    但……李洪珍注定要失望了。
    温莎伸出魔杖,轻轻点了点周湖的佩剑。
    剑身剧颤,金属的嗡鸣声响彻大半个赛场。
    周湖手臂也跟着狂震不止,尤其是那握着剑柄的手,就如同上了年纪的凡人老妪一样,抖个不停,完全不受控制。
    “妖女,你用了什么妖法?!”
    温莎没有生气——对着这样心智纯然的缺根弦儿的家伙,她心中只有微妙的同情:“你听说过天一剑骨吗?”
    “当然!那是所有剑修的梦想!”周湖一边说着,一边不忘用左手按住颤抖不已的右手,试图让不听话的佩剑安分下来。
    “天一剑骨对没有剑意的剑修的剑,也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你,知道吗?”
    周湖道:“废话,我是剑修,当然知道!”
    “那你今日不仅可以知道,还能亲自领略天一剑骨的实力。”
    温莎说着,将魔杖插到腰间的皮套内,勾了勾食指,那躁动不安的佩剑就直接从周湖手中飞出来,安安稳稳地停留在温莎手上。
    温莎轻轻一抛,佩剑如凌波之艬,飞也似地定在周湖腰间印刻着他姓名的玉佩上。
    哗啦。玉佩碎成粉末。
    温莎拍了拍手:“这就是天一剑骨的实力。”
    她声音不大,但每一字,都敲在周湖的心上。
    他努力结丹,还不曾有过剑意——如今,至高无上的天一剑骨居然会在一个合欢宗的女修身上,何其讽刺?!
    一时热血上涌,周湖又拿出一块玉佩,别在腰间:“再比!”
    温莎迟疑:“你确定?”
    “确定。”虽然他没有天赋,但他这么努力,不可能毫无还手之力——
    他从没有见过的森然又清冽的剑意迎面而来。
    哗啦。
    剑,还在周湖自己手上。但腰间的玉佩已经稀碎。
    周湖定睛一看,那妖女的棍子也不在她手中——准确地说,那妖女的手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只是伸出了一根食指。
    周湖愕然:“你,你竟然有剑意,你甚至不是剑修,怎么可能?!”
    “不是剑修不代表不会用剑。”
    温莎操纵着周湖手中的剑,挽了个剑花,再将这佩剑安安稳稳送回到周湖腰间的剑鞘里。
    “好了,别再比了。”
    温莎离场。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聚了一圈儿围观的修者,他们见温莎退场,竟不约而同地给她让出一条路,低眉不敢看她,生怕她下一个就点到自己上台比试。
    温莎:……
    倒也不必如此。
    唯有台上的周游,仍神游天外,感悟着那一丝似乎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剑意的余韵。
    半晌,几乎被人赶下台,才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
    他抽出剑,看了又看,觉得自己多心:不然,他怎么能认为刚才那有着天一剑骨的合欢宗女修那一招,分外像《青玄剑谱》里面的招数呢?
    ***
    比试允许中途离开休息,不过有些人是被迫彻底离开,而有些人是被迫暂时离开。
    后者,就是温莎。
    怕被这眨眼间连赢两局的合欢宗女修选为对手,其他人很快就两两开始比试,倒是让温莎无人可寻。
    此时,那前几日在街上遇到的静惠又悄然走来,举着木鱼,示意没有比试的意思,只来说一句话。
    他说:“泽之师弟他……情况不太好……”
    后面说了什么,温莎倒记不太清,只是听了这断断续续的句子,便不自觉地离开自己的赛场。
    一出门,便见着一脸纠结的静心以及他旁边的顾泽之。
    静心确实十分纠结。
    按照早晨和师兄们的商量,他应当想法子把顾泽之给诓到合欢宗这女子面前,但这……太不符合他们佛修的身份了!
    犹犹豫豫,静心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碍,缓缓抬起手臂,准备装作不经意地推小师弟一把——
    咦?扑空?
    静心摸了摸有些发凉的没有头发的脑门,定睛一看:泽之师弟早就迈着大步,来到那温姓姑娘面前。
    他支棱起小耳朵,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探听。
    顾泽之对着温莎展扇一笑,拱手:“这位道友,在下菩提宗顾泽之,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是不完整的客套话,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拘谨与不熟。
    静心收心:果然,泽之师弟是真的忘了合欢宗的温姑娘,而且似乎连日前街上短暂的相见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奇哉怪哉。
    顾泽之也觉得奇怪。他记忆里没有一点儿关于眼前名为温莎的姑娘的片段,但却莫名觉得她熟悉,气质出尘。
    若是屋内的佛像有她这般貌美,那他绝对可以日日闭门不出,潜心修佛。
    温莎听了顾泽之这一番话,也是怔怔然。
    这话,顾泽之第一次与她相见的时候,就说过一遍,几乎一模一样。
    时过境迁,她早就不是那看似弱小得无法在金丹期修士手下苟活的金丹已碎的练气中期小修士,对方也不是路过不平、竭力相助的金丹真人。
    一切都变了。
    她不需要帮助,但顾泽之需要——他的记忆出了问题。
    当初顾泽之向她伸出援手,那现在……
    温莎微笑,如冰雪消融,娇花初绽:“顾真人,在下合欢宗温莎,久仰。”
    红晕一点点从他的耳垂爬上面颊,顾泽之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可喉头却不听使唤,脑子也开始罢工,平日伶牙俐齿,此刻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一旁的静心小步过来,打了个招呼,道:“温施主,有件事情,需要你知晓。”
    他没有直接挑明,反而是递给温莎一封信。
    温莎从容接过,浏览起来。
    动作十分自然,一看就是熟人!
    顾泽之反应过来,眼神如刀,看着旁边的师兄毫不留情面。
    静心缩了缩脖子,暗自叫苦:如果不是他实力不济,这一切也不应该他来承受……哎,底层金丹,好难。
    好在温莎及时出声,拯救了被眼刀凌迟的静心。
    “顾真人,不知你能否抽出半柱香的时间?”
    “当然可以!”
    温莎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甚至已经打好腹稿,想好托词,但没想到顾泽之答得爽快。
    爽快到如果顾泽之是妖修,温莎毫不怀疑,自己能看见他立起来的飞机耳以及晃出虚影的尾巴。
    “那,”温莎和静心眼神交流,静心比了个手势,“我们走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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