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有来有回。
    红日东升西落,花木醒来又睡,已经伤痕累累的顾怀清和西索尔整整打了三日,也难分伯仲。
    顾泽之冷眼看着这一切,伺机等待顾怀清最虚弱的时刻,也在观察着在温莎的人生之中,同样占据了相当大篇幅的另一个男人,西索尔。
    是个分裂的疯子。顾泽之得出结论。
    在温莎大部分描述里,这个男人与温莎同病相怜,两人几乎相依为命,同样从底层一点点爬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对待温莎一直极为细心、体贴,两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维持着比亲人还要亲近的关系,直到温莎死的那一天。
    温柔体贴的男子撕开那用于伪装的面具,露出血腥、背叛和疯狂。
    顾泽之听怀清仙君与他的对话,更觉西索尔是个彻头彻尾的分裂的疯子。
    他能一边笑着,一边用出最恶毒的招式,向着“盟友”的致命处,毫不留情。
    难对付。顾泽之默默记下他的一招一式,在脑海中思考以佛偈应对的方法。
    忽然,西索尔停了下来。
    一只洁白的没有一点杂毛的灵鸽闯入了这修罗地狱一般的境地内。
    它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哆嗦着站在西索尔的肩上,鸟喙开合,传递信息。
    西索尔听了,垂下眼睑,无法让人推断这消息时好时坏。
    顾怀清并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机会来了!
    他将身体内的灵力灌注于扶苏剑上,无视扶苏剑突破禁制发出来的痛苦的□□,一剑劈向西索尔——
    西索尔身形一晃,背上突然生出纯黑的鸦羽,躲过这一击。
    再也没有回头。
    “你慢慢找吧,呵呵。”
    顾怀清眉峰紧蹙,忙跟上,却听得耳畔,那顾家名为顾元正的后辈也突然联系他。
    “仙君,您之前让晚辈打听的事情有了一点线索!在平安城的万宝阁里,据说有人要拍卖一幅画,画名‘登天’,不知仙君……”
    顾怀清将扶苏剑收回剑鞘之中:“带灵石,去平安城。”
    平安城,万宝阁最私密的屋子内。
    “所有人都以为“登天梯”是一件巧夺天工的阶梯一样的法器,实则不然。”平安城内,温莎向庆濂真人他们展示出一副山水长卷,以一根墨竹做成的笔,沿着几道线细细点过去。
    随着温莎手中的动作,其他人也发现,这一副山水长卷之中,隐藏着繁杂多姿的纹路。
    “能够登天的,不一定是阶梯。”温莎话音一落,这长卷半展开来,竟像是往半空飘去。
    那些纹路因为温莎的触碰而在此刻闪烁着微光,像是指引着人登天一样。
    庆濂真人道:“这终究不是能得道成仙的正途,徒儿你切莫沉迷于此……”
    温莎笑道:“师尊放心,这当然不是什么修行的正途,这不过是唬人的玩意儿。”
    众人:?
    温莎笑笑:“这是我花了三天临摹的。”
    云缱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临摹的?”
    “嗯,就卖点临摹的作品,赚点灵石而已。”
    真迹,在乾坤袋里。这乾坤袋,正是温莎在五洲会复试中,从幻境的温家父母那里得到的。
    庆濂真人看着笑得看似无辜的徒儿,无语:……乖徒儿啊,你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赚点灵石而已”的样子啊?!
    第98章 自作聪明1
    ◎佛子魔尊风评被害◎
    万宝阁四层,最为宽敞且私密的拍卖场所内,人满为患。
    能进入这个房间的,非富即强,是以,保密措施极为到位。正对着展台,是寥寥三排座位,每一座位只有四个。座位与座位之间以纱幔相隔,纱幔之间,又种着幻神草,辅以数个用以伪装参与者的形体与声音的迷惑法阵,足以让所有进入场地的人都不被人发现其真实身份。
    庆濂真人在楼上的房间里,看了看第二排正中央的空着的标为巳和午两个座位,问:“乖徒儿,你要把这两个座位留给谁?难道你想留给魔尊和顾家那个?”
    温莎:“没错。”
    庆辉真人食指轻击皓腕,显得有些焦躁:“师侄啊,我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这马上就要开始——可他们人呢?”
    庆辉真人这是问到温莎心坎里去了。她已经放出拍卖“登天”的消息,西索尔和顾怀清不可能毫无反应。
    西索尔明面上还是个正常的家伙,顾怀清看着也十分伟光正。看似截然不同的两人,在固执和自大方面,却又格外相似。
    以温莎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不可能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还能按兵不动。
    究竟发生了什么?
    庆濂真人见状,吩咐万宝阁的少东家傅元:“你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怀清确实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他堂堂怀清仙君,被挡在通往四层的四道楼梯之一上!
    身着鹿鹤龟甲纹的万宝阁修士将他拦下:“……阁下,四层要拍卖的是‘登天’,您这样……”
    他狭长的像豆荚一样的眼睛扫过顾怀清一身乌糟和血迹,还有那面容都快辨识不出的脸,委婉:“不太符合我们万宝阁‘爱与和平’的宗旨。”
    换句话说,就是这样像寻仇挑事的,他们不接待。
    顾怀清扯了扯因为和西索尔的打斗而分外凌乱的衣衫,道:“我是顾……泽之。”
    不是他不知要穿戴整洁,而是这西索尔太狠毒,每一招都正中他这张脸,让他狼狈不堪。
    这些伤痕还不能以普通的法术治疗,他粗略地估计了下,至少要化神期的丹修诊治一日,才能见人。
    他等不起。
    那年轻修士并不知情,但还是本着严谨的原则,摆摆手:“您要么还是先清理清理,装扮一下再来?”
    实在是离谱——虽然人尽皆知佛子顾泽之性格不羁,但以这样的面目示人,那不是不羁,那是无礼!佛子肯定不会如此!
    顾怀清取出菩提宗宗门的身份信物:“……在下有凭证。”
    年轻修士摇头:“这位……公子,俗话说得好,我们这些做买卖的,讲究的是货要对版,你这有版,但……”
    这张脸,这凌乱得仿佛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衣衫,属实看不出一点佛修的样子。
    扶苏剑:“噗哈哈。”
    顾怀清:“……闭嘴。”
    年轻修士见状,更目露谴责:“众所周知,佛子顾泽之的本命法器乃是折扇,而你却带着生了剑灵的剑……”
    顾怀清:……
    眼见着拍卖即将开始,顾怀清懒得与这样不知名的小卒浪费时间,也不想花心思在他面前装成顾泽之,索性秘术传音,叫在楼下候着的顾元正前来。
    顾怀清咬牙:“祖父,你来解释。”
    顾元正老奸巨猾,视线在两人间扫了个来回,即刻明白过来,忍笑道:“这位小友啊……”
    另一侧的楼梯入口。
    西索尔同样一身落魄,也就比街上的乞丐好上那么几分,被另一位供职于万宝阁的修士拦下。
    顾怀清对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所有的伤口都极难被治愈。
    西索尔赶着前来参加拍卖会,心情急切,自然无暇理会,也被拦在外面。
    西索尔微笑,那平日里备受信徒们青睐的笑容配上一脸尚未凝固的血迹,看着就如同修罗在世,他语气温柔:“我是魔尊。”
    这位年轻的小女修打量了他一番,痴迷地看着他那张浴血的脸,但目光触及他那脏兮兮的衣裳,又冷静下来:“啊……是魔尊?”
    “是魔尊。”
    “真的?”
    “真的。”西索尔晃了晃自己的权杖,“你应该听说过,现任魔尊善用权杖。”
    大概是西索尔的语气太过真诚,这小女修意动,信了几分。
    她陷入挣扎之中——眼前自称是魔尊的人气度不凡,虽然脸上有伤,但眉眼还是好看得紧。
    看着那明显饱经摧残没有得到良好护养的棍棒一样的玩意,小女修目光逐渐一言难尽:但……身上太脏了。
    魔尊……应该不会这么脏兮兮的吧?
    “放他过去吧。”刚打听完顾家那边情况的少东家傅元溜达过来,见那曾经出现在合欢宗的魔尊正被拦住,忙道,“这就是魔尊。”
    西索尔淡淡看了傅元一眼,大步上楼。
    步履如风,看不出一丝沉稳的感觉。
    被留在原地小女修:“……啊?”
    她知道正道修士和魔修之间有巨大的差异,但她从来都觉得,这差异可能存在于处事理念、修行方式,万万没有想到,这差异可能存在于——卫生条件。
    她喃喃:“所以现任魔尊是一个热衷于扮演乞丐且不讲卫生的家伙?”
    ……也对。好像,也没有人说过魔修一定很讲卫生?
    只差一步踏进四层的西索尔脚步一顿,手中的权杖差点被扔了出去。
    ——要不是顾怀清使坏,下手太重,让他的皮肉伤口已经与这衣衫都黏连在一起,他何至于连个衣服都换不成?!
    罢了。
    西索尔调整好心态:看看这“登天”是什么,才是当务之急。
    顾怀清和西索尔两人一前一后,终于赶在拍卖开始之际,坐在最好的位置上。
    此刻,探听好一切的傅元也来到庆濂真人那边,绘声绘色地向大家描述被迫叫“家长”来的顾泽之,以及那被点评为“热衷扮演乞丐且不讲卫生”的西索尔。
    云缱乐不可支:“小师妹,你是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啊哈哈哈!”
    庆濂真人竖起拇指:“乖徒儿,你这布置,非常严谨哈哈哈!”
    温莎:“……我什么都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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