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附和道。
    送走了朝臣家眷,慕笙笙想着安乐公主心思单纯,最好也不要参与其中,便命人将其好好地送回了宫里,府上只余楚宣仍然未走。
    因着那株巨大的‘含香雪’还在花厅无法处理,三人挪步去了正殿议事。
    梅香清冽,天晴雪住,然此刻的氛围却颇有些风雨欲来之势。
    楚寰浅饮了一口茶,将茶盏放在手边的方桌上,修长的食指轻点这案台,开口道:
    “对于法光道长诅咒大夏国运之事,不知六弟有何看法?”
    诅咒国运这四字一出,楚宣脸色登时煞白,如坐针毡。他辩解道:“法光道长乃是世外高人,或许培育出来的花并不适宜大夏的气候,王兄怎能一言断定其诅咒大夏国运?”
    他静了静,接着道:“况且,父皇卧病之际,法光道长一粒神药回天,乃是助我大夏国运之人。因此臣弟认为,应当将此事上报父皇,由父皇来决议,是否由法光道长当面陈情。”
    这番辩驳有理有据,楚寰略点了点头,认同道:“六弟所言极是,的确应当呈报父皇,由他断定。”
    “不过,为兄提醒一句,六弟需得做好准备,若法光确存在危害国运之举,六弟恐不能脱身。先前父皇之病,也是为六弟之婚事忧思过度,六弟需得好好反省,莫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咯吱”一声轻响,守在门外的家仆立刻斥道:“谁在那边?”
    立刻便有咯吱咯吱的踩着雪的脚步声向那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屋里三人一同陷入了沉静,不多时,摘星敲门禀道:“娘娘,是大姑娘。她说自己落了手帕在府上,特意回来寻,无意经过此处。”
    竟然是慕筱筱?
    慕笙笙蹙眉,刚刚的话不知慕筱筱听到了多少。她扬声道:“请长姐到西殿暖阁稍作歇息,你们多派两个人伺候,莫要劳累长姐自己行事。”
    这便是暂时将慕筱筱看管起来了,摘星应道:“是。”
    敲打过楚宣一番后,楚寰和楚宣便一同进宫了,预备将此事禀报给皇上。慕笙笙命人将那‘含香雪’看好,兀自回了西殿歇息。
    摘星见她往西殿走,问道:“娘娘是要去见大姑娘吗?”
    慕笙笙摇摇头:“先让她在府上待着吧,你让人往慕家传个话儿,就说我思念长姐,留她住几晚。”
    此时正值生死存亡之际,自然不能让慕筱筱跑出去成为变数,不管她听到了什么,此刻又在想什么,把她关在这里,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上一世她关了自己十年,如今,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
    暖阁里,陈设雅致,温暖如春。
    慕筱筱独自一人在里面来回踱步。四周的门窗都被关的严实,外面围了不少家丁,一日三餐按时送来,就连换洗衣物和浴盆都有人按时来伺候。可却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无论她如何叫嚷、问话,都没有人回应。
    显然是慕笙笙的吩咐,要将她软禁在这里。
    她觉得荒唐极了,自己身为慕笙笙的长姐,竟然会被妹妹软禁在王府里。况且她那日回来,也只是因为走到半路时发现袖子中的帕子不见了。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慕筱筱不敢拖延,赶忙命人驾车回来寻找。跟守门的人商量了许久,才放了她进来,王府太大了,她不识路,无意识寻觅时,却正巧绕到了王府正殿后,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慕筱筱回忆着宸王的话,脊背倏然漫上寒意。
    她方才实在是太惊讶了,这才不小心踩了被雪埋住的树枝,发出了声音。
    若依宸王所言,当日约定婚事时,皇帝被气的卧病,想来是十分不满意自己与六殿下这桩婚事的,如今六殿下靠着法光道长刚刚在陛下面前得了脸,却又闹出法光道长诅咒大夏国运一事……
    那六殿下岂不是自身难保?
    慕筱筱感觉通身冰凉,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害怕。如果六殿下自身难保,那她作为即将成为六皇子妃的人,岂不是也要同他一样成为戴罪之身?
    被关在这里已经两三日了,慕筱筱睡不着觉,一直在胡思乱想着,她现在只觉得慕笙笙卑鄙极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骗过了慕家人,自己被关在这里数日,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寻她!
    她兀自提心吊胆,却不知自从那日后,京城皇宫内外,已经是满城风雨。
    宸王妃得了能昭示大夏国运的天下独一株的奇花,邀请众人过府观赏,然而玉锁完好无损的情况下,那花呈现在众人面前时却是一副干枯老败之相。
    此花涉及国运,宸王和六殿下得知此事后不敢耽搁,马不停蹄进宫将此事上报皇帝。皇帝惊疑震怒之下,即刻命人带法光道长前来对峙,然而宫人寻其不得,只在其房间里发现了留下的书信,信中说“大夏国运已断,数年内将天翻地覆。”
    除此之外,屋内的所有东西都被人带走了。
    众人这才发现,被皇帝和六殿下奉为上宾、住在皇宫千翠楼的法光道长逃跑了。
    作者有话说:
    楚宣:我感觉我又要背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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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撒花】
    -完-
    第111章
    正值兴盛的大夏国四方来贺,却被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道士预言几年内将天翻地覆,这等言论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定能动摇江山。所以天子大怒,圣旨朱批,发布公文,即刻捉拿法光道士。
    前一日还是天子座上宾,后一日却变成了穿街走巷的囚徒,可谓顷刻间从天堂坠入泥中。
    因为此等‘妖花’是在宸王府示众的,即便法光道士的逃跑已经说明这花与宸王府没什么关系,但事情未调查清楚前,宸王也被圣上口谕不得参与法光道士之事,当日在宸王府见证此花凋落的众人更是人心惶惶,生怕此事牵连上自己,纷纷闭门不出。
    而旁人终究是这件事的被波及者,六殿下楚宣却是亲自将法光道士引入皇城之人。皇帝亲下口谕,令宸王与六殿下都不得再参与法光道士一事,此外,龙颜震怒之下,又另拟了一道圣旨,命六皇子楚宣将一应朝务交于宸王,即日起封闭六皇子府府门,无圣上旨意,任何人不可随意外出。
    这样的雷霆之怒此前从未有过,即便是六皇子上次被禁足,也未限制府上一应众人,此番这道旨意,便是将六皇子府打做一个囚牢了。众人闻之风雨欲来,纷纷明哲自保,一时无人敢过问此事,只有宋贵妃,身着素袍,脱簪于坤泰宫门前代子请罪,然而这样大的事情,就算是以前,皇后也不会为她撑腰,更别提这对母子借由法光道士在皇帝面前说了多少皇后的坏话了。
    若不是法光道士本来面目露了出来,只怕在他们母子的一唱一和下,帝后早晚要离心。
    所以一向慈善的皇后娘娘这次也狠了心,任由宋贵妃在坤泰宫门前哭泣哀求,却是全然不理。
    宋贵妃哭了晕,被华融宫侍女抬回宫里,待醒来后,又来坤泰宫门前哭,如此往复,闹了有三四日。
    宫里宫外一片肃杀,宸王府却是难得的清净。
    茶炉“咕嘟咕嘟”烧着热水,琴室里竹香悠悠,慕笙笙此刻正托腮同楚寰对弈,两人面前的棋盘上,黑子白子焦灼,一守一攻,正杀到难分难解之处。
    “吃两颗!”
    轻快明亮的嗓音,慕笙笙高高兴兴地捡起被白子圈住的两颗黑子,得意洋洋地冲着楚寰扬了扬下巴。
    然而下一秒,楚寰四平八稳地抬手落下一子,她的笑容就凝住了。
    ……最左侧的白子都被困死了气。
    败局已定。
    对面那人伸手去捡白子时,慕笙笙耍赖,按住他的手掌:“不行不行,我要悔一步……”
    “你已经悔了四步了,”楚寰气定神闲道:“若要再悔一步,我算算……”
    楚寰眯眼,手指点了点:“整整两个月不能看话本儿子。”
    听到这个,慕笙笙顿时泄了气,再一看那棋局,即便她悔了一步,也救不回来了,干脆道:“算了算了,我认输。”
    “好,王妃认输,今日王妃煮茶,本王有口福了。”楚寰慢条斯理去收棋盘上的残子,一边提醒她道。
    就知道他今日邀自己下棋是图谋不轨。这人自从上次发现自己棋力一般后,每每想要自己答应什么条件,便不再明说,而是要拉她下一盘棋,借着下棋的功夫,什么目的都达到了。可偏偏明知这人是意有所图,慕笙笙还是忍不住上钩儿。
    此刻愤愤不平地去一旁看茶炉,她时不时瞥那边假装看书的人两眼。
    那本《图志》他已携身多日了,真当自己看不见么。
    然而胜者为王,慕笙笙只能一边扒拉着铜炉下的炭火,一边在心里抱怨两句,还得提防粉白袄裙被火舌燎黑,当真不是王妃过的日子。
    待到慕笙笙煮好了茶,那人才施施然地从书案后移步过来,如银似雪的指节端过茶盏,浅尝一口,品评道:“尚可。”
    慕笙笙骤然瞪大了眼。
    尚可?
    她一手煮茶做茶绝学满京城无人能出其二,连皇后娘娘都馋这一口,到他嘴里竟然成了尚可?
    俏脸一拉,慕笙笙劈手夺过茶盏,笑眯眯道:“妾身伺候不了宸王殿下的嘴,不如别喝了。”
    她这样撒泼,楚寰却也不恼,趁机倾身靠前,于那樱唇偷香一记。她愣神时,楚寰展颜:“如此才是上等好茶。”
    慕笙笙脸蛋倏地通红,竟被他这轻佻模样给晃到了,后知后觉地捂着嘴,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什么,干脆挪步到古琴旁,不理他了。
    此处乃是宸王府的琴室,顾名思义,自然是弹琴弄弦的地方。因为楚寰酷爱下棋,冬日里天寒,石亭里无法逗留,所以特辟了一张棋桌于此处,供他赏玩。也是慕笙笙入府后,才寻到人与他对弈。
    此刻慕笙笙移步到古琴旁,楚寰便也放下了手中的《图志》,几步到了她身侧。
    面前的凤尾瑶琴乃是当世名家打造,每一根琴弦都是精雕细磨而成,没有替换,珍贵无比。楚寰到她身旁,微微倾身,银灰色袍角轻垂,他伸手在琴弦上轻轻拨弄。
    清亮甘澈之音立时便从指尖流泄而出,幽然冷清之意缓缓自殿中流淌,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漫天寒雪下孤绝冷傲的身影已浮现于眼前,行至高处,又见清丽瑰色自虚空中行来,如漫漫寒意中的一束柔和的光,让人眼前倏然明亮,忍不住追随而去。
    就这样,走呀,走呀……
    “叮!”地一声重音,一曲毕,将慕笙笙拉回了现实。
    她还沉醉于琴中所营造的那场在寒冬里瑰丽美妙的梦境,骤然回神,惊讶看向楚寰:“没想到你于琴之上有这么高的造诣,怎么这么久了,我从来都不知道?”
    慕笙笙口中的这么久,自然是指上一世他们夫妻七年,而楚寰却不知她本意,只以为她说的是这一世,答道:“无用武之处罢了。”
    继而又笑:“不过如今有了。”
    说着,也不待她追问如今的用武之处是哪里,他转到她身后,将凤尾瑶琴让给了她,问道:“试试?”
    慕笙笙早就心痒难耐了,看到这柄前世如此熟悉的凤尾瑶琴,自然忍不住跃跃欲试。
    此刻她心情颇好,修长的素指落于其上,泊泊清悦之音缓缓流出,是一首豪迈的《将进酒》。
    楚寰将目光落在她的侧影上,女子抚琴的手纤细修长,身姿窈窕,可拨弄着琴弦时,却让人丝毫生不出怜弱之心,尤其是这首抒发豪情壮志的古词,鲜少有女子弹奏,此刻由她抚来,却觉就是这样,本该是这样。
    她就是这样心怀天地的女子。
    余音绕梁,久久不休。
    指尖儿刚刚离开琴弦,慕笙笙还未从那壮志凌云的情感中走出来,便觉脚下一空,整个人被凌空抱了起来。
    慕笙笙慌忙去抓住楚寰的衣衫:“做……做什么?”
    “该歇息了。”
    “等下,你不是还有好多公务么?”
    回应她的是对方急切的步伐,和沿途丫鬟小厮避让的目光。
    慕笙笙:……这个王府我是没办法待了。
    *
    适逢法光道长一事,宫内宫外不得消停儿,这个年过的匆匆忙忙。皇后娘娘倒是用心筹办了岁末宴,却因为宋贵妃的愁云惨淡闹的不愉快,糊里糊涂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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