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华简直乐得没命,一带油门上了高架,心底由衷佩服起徐家的强大基因来别说,除了他哥,徐新这一大家子还真是邪门奇葩的可以,无论男女,不分老少,个个儿精通变脸且无师自通,没他妈一个正常。
    可以是可以。丁华注视着前方车道,也不与她为难,爽快答应下来。
    徐媛两眼放光,破涕为笑问:真的?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没问题,您尽管说。徐媛得他承诺,不禁大喜过望,毫不犹豫便应了。
    以后少没大没小,丁华趁对方有求于自己,开始兴师问罪:我跟你叔怎么说那也是青梅竹马一条裤衩到大。哎我就想不通了,怎么在他跟前你就能听话得跟个小鸡崽儿似得,哦,一到我这儿了,就开始吹胡子瞪眼大呼小叫。说着扭头往后瞥了一眼,佯装正经道:敢情你徐叔就是叔,我丁叔就不是叔了?
    徐媛难得红了红脸,顶着一头杂毛忸怩道:瞧您这说的,我打小最尊敬崇拜的人可就是丁哥你了
    丁华立刻将她打断:听听听听,一口一个哥,他娘的这也叫尊重崇拜?分明是以下犯上!真当我书读的少没文化好忽悠啊?
    徐媛不乐意了,嘴一撇,缩后面不吭声了。
    丁华往后视镜里瞄了几眼,见对方两手按在背包上,沉默地拿头顶对着自己,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于是收了声专心开起车来。
    几分钟后两人顺着车流从高架上下来,丁华往前又开了一段,不出意外地被堵在了丰宁路上。
    徐媛从被自己出言教育过后便没再开口,丁华将车窗漏开了一条缝儿,掏了烟出来点上,抽上几口后问道:说吧,这回又在学校犯什么事儿了?
    徐媛不理他。
    丁华等了等,见对方不答,无奈道:快点儿哈,等回头到了你叔那儿,再想求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啊。
    徐媛听后,恨恨地抬头瞪了他一眼,犹豫半晌后小声说道:我同桌要转学。
    哦?
    可我不想让他走。
    所以?
    所以他爸妈要求我当着全X中老师同学的面儿给他道歉。
    丁华无语。
    这丫头,说事情从来只交代开头和结尾,中间过程一概省略不提。丁华看着她从小长大,自然是对对方这种小把戏了如指掌,知晓她越是遮遮掩掩不愿提起的,往往问题就越大。
    你又整治人家了?
    没有!小姑娘突然激动了起来。
    丁华哪会信她,往车外弹了记灰后继续问她:说说,这一回又出得什么招儿?是找人收拾了你那同桌一顿呢还是干脆你自己动的手?
    徐媛急了,漂亮的脸蛋儿一皱,叫道:我真没有!说着脸忽然一低,小声咕哝了句:我哪舍得呀,丁叔你可别冤枉我
    丁华听她改口,心里已颇感惊讶,再一看对方那娇羞无限的举止神态,就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干嘛这样看我,徐媛眉头一皱,郑重其事道:告诉你,我这次可是认真的。
    我想过了,他没女朋友,我也没男朋友,我喜欢他,而他也一定会喜欢上我,既然这样,凭什么不能在一起?
    丁华再次为对方的强盗逻辑所折服,啼笑皆非问她:这么说,去年那个红梅街道上的小混混不作数了?
    当然,我徐媛从不脚踏两条船,上个月就掰了。
    丁华沉默,消化了一会这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量,问道:那既然你没偷也没抢,人父母怎么就揪着你不放了,还向学校提出这样的要求?
    徐媛神色黯淡下来,失落道:上个月我跟他表白了
    丁华闻言差点呛着。
    之后他就请了两天病假,没来得及给我答复,我知道他身体一直不太好,又正好那个周五有市级联考,他那么认真,学习也刻苦,一定会来的。所以我就想在那一天能给他点儿精神鼓励和安慰,助他一臂之力。
    丁华听到这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做啥了?
    我前一晚在家抄了些名言警句,还有两首情诗,第二天早读的时候塞到了他笔袋里
    然后?
    然后我真不知道他会把那东西带进考场监考的是一中的一个主任,他考试的时候从笔袋里掏三角尺,结果一不下心把我塞里头的纸卷儿给带了出来,被抓了个正着,那傻`逼老师断定他是意图作弊
    所以他那场考试的成绩作废了,学校事后还给上了他警告批评
    丁华心中的预感得到印证,反倒松下了一口气,这在徐媛以往罄竹难书的丰功伟绩中,实在是排不上名号,她能为此感到紧张,倒也有些稀奇。
    前方的车辆开始缓速移动,丁华灭了手中的烟,也跟着往前挪动了几分。
    徐媛还没说完,最难以启齿发的部分陈述完毕,她那股子骄傲劲儿又冒了出来,只听她扬声继续说道:我后来主动去找年级主任解释说明了,学校领导也同意核实情况后考虑撤销他的处分,可他爹妈非不肯算完,说我这样儿的行为严重损害了他们儿子的幼小心灵,说我不怀好意,说我蓄意勾`引,说我有意栽赃陷害,还说我是社会毒瘤,我`操!
    徐媛说到此处,已是怒气冲冲情绪高涨,脏话脱口而出。
    丁华哈哈大笑,越来越觉得这丫头和自己年少时分有几分相像:头脑简单,想到就说,想到就做,不知反思不计后果,狂放得可以,且无论何时何地,但凡往外一站,周身所散发出的流氓气息都必定一览无余。难怪当初她爸徐中去世后,她死活不愿跟着刻板严谨的徐光生活,偏爱和他那一无是处的徐哥亲近。
    徐媛自然不会知道丁华心里的想法,她越说越气,再一想到下午在学校里的遭遇,以及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不长眼的新任班主任,更加两眼冒火磨牙嚯嚯。
    她接着道:还有那个新来的傻`逼语文老师,也跟在后边儿起哄,每周约我谈上一次,真不知道怎么想的,真当我好欺负?还想着见家长,我真是日了!
    丁华听了倒觉得很是新奇,要知道徐媛仗着家里的几尊大佛,从小到大哪怕闯了天大的祸,也妨碍不了她继续横行霸道畅行无阻的胡作非为行径,向来只有她叫别人吃亏,从没谁敢在她身上找茬。
    丁华看她气得跳脚的滑稽样子,不由也来了点兴趣。
    新老师?叫什么名字?
    徐媛对着车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林安。
    紧咬的车流终于出现了松动,大波焦躁不耐的鸣笛声在周围响起。
    丁华笑了笑,许是这个名字太过寻常,以致未能立即唤起尘封已久的记忆。
    直至车轮彻底将这一段繁杂忙乱的晚间公路抛弃,驶向了更为广阔的天地,才终于反应过来般于崭新的路面上停止了前进。
    丁华把车刹住,在即将落幕的黄昏中问道:你说他叫什么?
    第3章
    徐媛在竹园门口被赶下车时,气得整个人都快升天了。
    丁华,你这样是永远都讨不到老婆的你知道吗!
    丁华对对方的童言稚语毫不在意,他此刻全副心思都挂在了一件事上,哪还会有心情同她周旋,因此哈哈一笑又规劝了几句,便扬长而去了。
    徐媛站在原地懊恼得手舞足蹈,直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才认了命般,长吁短叹慢吞吞地朝小区中心的别墅区走去。
    7点15分,银灰色的轿车飞驰在逐渐空旷的新区干道上。
    晚间的路灯已然亮起,照在宽阔的柏油路面上,竟叫人无端生出丝雀跃之感来。
    丁华将车内音乐调至最小,也不知自己是在激动个什么劲儿,世上姓林名安的何其多,别说中国,就单单一个C市,集合起来也是数量庞大极其可观。
    可他却偏偏压制不住心中迅速膨胀起来的兴奋与冲动。
    车子再度驶上了城区高架,丁华拨通了徐媛所在年级陈主任的电话。陈建良正在高三教学楼上巡查,看到来电显示心里惊讶了下,他快步走到廊尽头将电话接起,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头已先他一步发了声。
    老陈,你们学校最近是不是新来了个语文老师,叫林安?
    陈建良看了眼通话界面,确定没接错,对。
    徐媛现在在他手里?
    陈建良一愣,是。回完又觉得哪里不对,紧跟着道:怎么了?是不是徐先生有哪里不满意?稍一停顿,又略微不解道:不可能啊,明明当初他亲自
    丁华却不等他说完,急急忙忙又问:他老家是哪儿的你知道吗?
    陈建良有些莫名其妙,X县吧,记不太清了。
    多大年纪?
    三十二。
    哪儿毕的业?
    X大。
    丁华越问越快,高度重合的信息,让原本已经模糊了的记忆重又变得清晰,丁华更加兴奋了起来。
    他们那年头有智力考上大学的不多,有能力考进X大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丁华的嘴已控制不住地向两边咧了开来,他心中几乎确定,这个林安,就是当年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跑前跑后啥也不会的二椅子小林,绝对他妈错不了。
    当然,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丁华没来由地嘿嘿一笑,贼兮兮又问道:长得咋样?
    什么?
    哎我问长得咋样,俊不俊?
    那头突然沉默了下,陈建良再一次看了看手机屏幕,确认上头是丁华二字无误,这才开口回答了这个异常诡异的问题。
    挺不错
    丁华一抬眉毛,怎么个不错法?
    刚开学一礼拜做的任课教师满意度调查表,年级里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是投给的这个林老师。说着顿了一顿,呃,当然了,除去少部分比较有自己想法的同学以外,比如你们徐媛。
    丁华闻言哈哈大笑。
    连美貌程度都和记忆里的相差无几,丁华觉得此次问询可以圆满结束了。
    得嘞,多谢!他神采飞扬地招呼了声,乐颠颠地挂了电话,恰逢此刻车正好开到了岔路口,丁华缓了缓速度,稍一犹豫后,又一打方向盘掉头开了回去。
    车在徐家住宅门口停下时,天色已完全暗沉了下来。丁华锁好车三两步走到院墙外按响了门铃,焦急地在外面等待着。来开门的是徐新的司机小王,他见丁华在夜幕中也掩饰不住喜气洋洋的脸,不由笑着招呼道:丁先生,这么高兴,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丁华大步朝院子里走着,抬手拍了拍对方肩膀,喜事,你小子就等着涨工资吧。说着朝前方别墅看了一眼,惊诧道:哎,二楼书房的灯怎么亮着?哥他提前回来了?
    小王跟在他身后,说道:是,估计这回B市那边谈的比较顺利,先生晚上7点不到就让老李送回来了。
    丁华愣了愣,这才想起半个小时前被自己半路抛下的徐媛,心底暗叫一声不妙,立马叫人开了侧门冲上了楼去。
    徐媛显然也没料到徐新会回的这么早,半敞的书包里还残留着一堆未及销毁的违规物品,一大撂一字没动的各科作业本也还没来得及制造出伪证,她站在原地叫苦连天欲哭无泪,人证物证皆在,她简直都不敢去想象自己稍后的悲惨下场。
    徐新坐在桌案后面,已经好几分钟没开口说话了。
    连日来的奔波让他看起来略显疲惫。这次与B市的投资企划合作牵扯颇多,关系到徐李两家日后的钱途与前途,整个公司都不敢有丝毫怠慢亦或掉以轻心,自项目正式启动,大半年内所有员工都日以继夜全力以赴,而他作为项目的核心人物,更免不了费心劳力全神贯注。事实上早年李平还在C市坐镇时,就有过与对方合作共赢的意图,奈何当时刚有谈拢的迹象,上头就下了一纸调令将他从市经管理的位子上一脚踢了下去,对方一看风头不对,前期的所有承诺自然也就烟消云散做不得数了。直到前两年他们自身的内部系统优化改革遇到了大问题,才被徐家再一次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大好翻身机会。
    徐新看着眼前放着的密封档案袋,眉头紧锁,似乎是把站在跟前等着领罚的徐媛给忘了。
    徐媛小心翼翼地瞅着对方的脸色,试探着开口叫道:小叔?
    徐新夹着烟的手动了动,从合同上收回视线,看向了对面。
    徐媛赶紧讨好一笑,心怀不轨道:小叔,你是不是累了啊
    徐新不置可否地看着她,徐媛一看好像有戏,赶紧给自己争取:呵呵,反正今儿周五,要不要不您就先歇着?说着活动了下发酸的肩膀,学校的事儿等明天咱再讨论也不迟嘛
    徐新没吭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等徐媛头皮都开始发麻了,才点了点头开了口。
    行,去吧。
    徐媛双眼一亮,紧紧护住背包拉链的手总算松了下来,可没想刚转过身,对方的声音就又从后边儿传了过来,等等。
    徐媛脸一垮,佯装淡定地重新转过身去。
    只见徐新朝她挂在胸前的书包看了眼,随后示意道:把家庭联系本留下。
    徐媛一愣,翘着的嘴角僵硬了起来。
    徐新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十几秒后,徐媛在这股无形的高压下缴械投降。她动作迟缓地从包里翻出一本破破烂烂饱受摧残的方正册子,哭丧着脸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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