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一走,邓向文也不在原地站着了,扭头就往外面走,张得男也顾不上周围看热闹的怎么看了,赶紧三两步跑上去满脸堆笑的看着他问道:“邓厂长,是我没管教好婆娘,让您的朋友受委屈了,回头我一定好好跟人赔罪道歉,您看这吃饭的事儿……”
    邓向文回头看了张得男和他身后还没回过神来的田大丽一眼说道:“张组长,你这个个人作风我觉得很有问题啊,赔礼道歉我觉得是应该的,至于吃饭,我看还是免了吧,你先把自己的家务事处理干净,我们再谈工作的事吧。”
    说完也不管张得男还想说什么,扭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得男顿时心凉了一半,满脑子都是:这下完了。
    直到霍茸她们和邓向文都走了,田大丽才反应过来,自己叫骂了半天,她男人不但一点儿没听,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了她的脸,把霍茸她们放进去了。
    她离得远,压根儿没听到张得男后来跟邓向文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没脸了,顿时一张脸拉的老长,扑上去要跟张得男撕扯。
    张得男看着邓向文离开的背影简直是心如死灰,一双眼睛气得通红,正想扭头找田大丽算账,却见田大丽也正龇牙咧嘴的朝他扑过来,顿时什么里子面子都顾不上了,抬起脚一脚将人踹倒在了地上。
    田大丽这一跤摔得不轻,头在地上嘭的咚的一声,好半天眼前都是花的。
    她摩挲着爬起来,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打了,顿时也疯了,边哭边要打回去。
    “张得男你要死啊!你居然敢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张得男脖子上青筋暴起:“打你怎么了?你个败家婆娘!一天就知道给老子惹祸,让老子给你擦屁股,我他妈好不容易攀上新厂长,想把人请回家吃个饭,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行啊,反正我也要丢饭碗了!这破日子不过就不过了!谁爱过谁过去吧!”
    他说完又把扑上来的田大丽推倒在地,脸红脖子粗的走了。
    田大丽脑袋嗡嗡的响,一脸茫然的倒在地上。
    她男人刚才说那男的是谁?新厂长?什么新厂长?哪儿来的新厂长?
    不光是她,看热闹的也惊了。
    “你听张得男刚才说的了吗?最近厂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事儿果然是真的,纺织厂要换人了!新厂长都来了!”有人一脸惊讶。
    “刚才那个就是新厂长啊?那田大丽完了呀,你看她刚刚在厂长跟前说了啥!”有人啧啧叹息。
    “活该呗,让她一天狗仗人势的欺负人,这下好了,她男人的工作指不定也得被她弄丢了!”有人幸灾乐祸。
    “对了,刚才进去的那两个里面有一个是宋燕兰吧?她带的那个是谁啊?咋还认识新厂长啊?”
    “好像是她男人的妹子,咱也不知道啊,他家不会跟新厂长有啥亲戚关系吧?以后再跟他们家打交道啊,还是得小心着点儿,别给人得罪了。”
    被说到的人倒是一脸无谓:“我怕啥,我跟人又没仇没怨的,得罪人家的不是在地上躺着呢么。”
    “嘿嘿嘿,那倒也是,走走走,快回去跟人说说这惊天大秘密去。”
    围观群众热闹也看了,人也开始散了,没过一会儿就都走光了,就剩田大丽一个人倒在地上,也没人扶她,还是那想不明白一脸茫然的样子。
    而里面据说跟新厂长有亲戚关系的宋燕兰自己,却也还没明白过来。
    一边冲着水,一边一脸疑惑地问霍茸:“你说那邓向文到底是干嘛的啊?怎么那张得男还挺听他话的样子?”
    霍茸正一脸惬意的洗着澡,这大澡堂子就是不一样,水又足又暖,淋在身上惬意的不行,让她越发坚定了要读书进城的决心,不但她自己要进城,还得把爹娘哥哥全都带来才行,听了宋燕兰的话,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答非所问地说道:“嫂子你们厂里最近有什么人事变动吗?”
    宋燕兰没听明白:“什么人事变动?”
    霍茸解释道:“就是有没有什么大点儿的领导要换或者要调进来的?”
    宋燕兰还是疑惑:“没听说有什么大领导啊,倒是我回家之前听人说了一嘴,说我们厂的厂长年后好像要换人……”
    宋燕兰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
    “啥?你的意思是那个邓向文就是我们厂的新厂长?不可能吧?他才多大啊?”
    纺织厂是国营企业,想往上升,技术人脉年龄阅历缺一不可,纺织厂这么多年了,哪一任厂长不是五十多,四十多岁能上去,那都算是厉害的,三十多岁就能当厂长的,她还一个都没见过。
    邓向文看着满打满算不过三十七八,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厂里的新厂长啊。
    霍茸心里却已经有底了。
    邓向文肯定就是纺织厂的新厂长了,至于宋燕兰说的那些问题,在霍茸看来,只要邓向文有本事,那肯定都不成问题,说不定就是因为之前的厂长年纪都太大了,思想迂腐陈旧,所以才让邓向文这种年轻些的血液来给纺织厂改头换面的呢!
    “嫂子你就别想了,他是不是的,跟咱们也没有太大关系,咱们今天碰到也是凑巧,以后肯定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宋燕兰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也对,算了不想了,管他是不是的呢,咱赶紧洗完澡,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成钧肯定都在外面等着了。”
    霍茸闻言立马加快了速度,她还得跟着党成钧一起去见他战友呢,可不能在这儿磨蹭时间了。
    等她们洗完出来,外面的人已经全散了,收票的地方也换了人,田大丽已经不在了,换的那个宋燕兰认识,满脸笑容的跟宋燕兰打了个招呼,还打听了一通霍茸是她什么人,问她家霍家然回来了没有,让有空去她家里玩。
    宋燕兰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不知道人家已经猜测她是新厂长的亲戚了,还在疑惑怎么突然就跟她这么客气了,但既然人家有心跟她说话,她也没有不搭理的道理,就站在门口跟人聊了一会儿。
    霍茸没空理会别的,因为她刚一出来就见党成钧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他头发还没完全干,有些长了,细碎的搭在额头,因为多年当兵的习惯,就算是站那儿等人都跟棵青松一样笔挺笔挺的半点儿也不放松。最重要的是他换了身新衣服,脖子上还围着霍茸送给他的那条围巾,灰色的围巾和他麦色的皮肤相得益彰,将人衬的无比帅气。
    霍茸远远的看了他两眼,越发觉得自己眼光好,要不是这年头不适合张扬,她都想扑上去挂在她男人身上。
    霍茸想着想着,嘴角弯起来,放轻了脚步。
    既然扑上去抱一下不行,那偷偷绕过去吓吓他总没问题吧。
    可谁知她还没到跟前,党成钧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个转身盯住了她。
    “你怎么耳朵这么灵!”霍茸小声娇嗔道。
    党成钧看着霍茸,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你刚出来就看到你了。”
    是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才故意配合的。
    “头发怎么还没干?”党成钧盯着霍茸看了看问道。
    霍茸甩了甩头发,没什么所谓。
    “没事儿,一会儿就干了,你的不也没干吗?”
    宋燕兰拿了毛巾,霍茸其实已经擦过了,不过她着急出来,就没擦太干,反正这两天也没那么冷了,中午太阳大,等会儿就干了。
    党成钧却皱起了眉,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围在了霍茸脖子上,连她的头发一起包起来:“不行,要是吹风了要得病了。”
    霍茸反抗不了,只得站着让他裹,直到把她裹得跟见不得风的小老太太似的,党成钧才终于满意了,趁没人看,偷偷蹭了蹭霍茸的脸。
    “乖。”
    霍茸唰的一下红了脸。
    亏这个人还一直说自己长得凶不会说话不会笑,不讨女孩子喜欢,要是他多相几次亲,那些女孩子知道他其实这么会撩人,只怕心早就跟着跑了。
    霍茸被裹得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仿佛刷在党成钧心里,痒嗖嗖的。
    “你怎么把这个围巾也拿来了?”霍茸裹在围巾里问道。
    这围巾从她送给党成钧开始,他就一直舍不得戴,霍茸都没发现他什么时候把围巾带来了。
    党成钧闻言撇开了头,有些不太想说,霍茸却一直转来转去的盯着他看,最后没办法了才说。
    “想给红兵哥看看。”
    他不是情绪外放的人,自己的事情很少有跟别人倾诉的欲望,更别说炫耀了。
    可唯独霍茸不一样,他每天都想告诉别人他娶了个多好的媳妇儿,尤其是陆红兵,他俩是战场上互相扶持着才能活下来的过命兄弟,他特别想把霍茸介绍给陆红兵看看,也想戴上这条围巾,跟他炫耀炫耀自己娶的好媳妇。
    他说的含含糊糊,霍茸一听就明白了,反倒是十分不好意思。
    虽然她觉得自己织围巾的手艺还不错,但也就是相较于纳鞋底而言,要是在行家面前,肯定也就一般般,党成钧却把它当什么宝贝似的,还想带着去见战友。
    可霍茸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党成钧这样看重自己送给他的东西,霍茸心里还是很开心的,她眨眨眼睛小声说道:“等回去再买点儿毛线吧,我有空了给你织个毛衣。”
    党成钧一听,更高兴了,“好。”
    两人这边刚说完,宋燕兰也说完了,他们下午还有事儿,也不敢耽搁了,跟宋燕兰一起把东西提回家,提上带给战友的东西,就又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霍茸跟着党成钧走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你知道从这儿怎么到你战友家吗?”
    这年头没手机地图也没导航,出门全靠认路。党成钧对平城也不熟,又没有来过纺织厂这边,怎么却好像对路线很熟似的,这一路上都没见他跟谁打听过。
    党成钧走在霍茸左边,一边注意着路,一边回道:“我刚才在澡堂子外面等你的时候跟人打听过了,前面有个公交站,坐六站路到三木街,到那儿我就知道怎么走了。”
    他虽然来平城不多,但遇事一点儿也不慌,且很有计划,等霍茸的时候就已经把路全打听好了,现在带着霍茸埋头走就行,一点儿也不用霍茸担心。
    这行为听在霍茸耳朵里格外的让她有安全感,哪怕她什么都不清楚,但只要跟着党成钧,就肯定不会迷路。
    霍茸闻言笑起来:“那我就不管了,跟着你走就行。”
    党成钧一本正经的嗯了一声。
    等到穿过了一条巷子,霍茸果然看见前面有个公交站,两人刚到,等的那辆公交车就来了,便跟党成钧一起上了车。
    售票员坐在门口,耳朵上夹了支笔,上车后,问明白了每个人要去的地方后,在票上写了钱后,撕给乘客。
    党成钧报了个站点,一共六站路,两个人交了六毛钱的车票钱后,跟霍茸一起去里面坐下了。
    霍茸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这年代的城市虽然称不上繁华,但却有一种特殊的只属于这个年代的人情味,城市里还没有那么多的高楼,一眼望去还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路上行人的脚步也没有后来那么匆忙,慢悠悠的上班,慢悠悠的回家,虽然穷困但愁眉苦脸的人不多,一路都能听得到欢笑声。
    党成钧虽然付了车票钱但只坐了一站路,因为第二站的时候,就上来了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还带着好几个孩子,车里没有空位,她刚走到后面,党成钧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她。
    女人连声道谢,自己坐了下去,然后跟个老母鸡似的,把孩子一个一个的圈到自己跟前站好,她那些孩子都不大,最小的也才比霍家鑫大不了多少,霍茸一看,干脆也站了起来,说道:“让他们都坐这儿吧。”
    女人更是感激涕零,不住的跟霍茸道谢,不过她领着的那几个孩子就没那么懂事儿了,见有了座位吵吵闹闹的爬到座位上,你挤我我挤你,闹起来了最小的那个还没注意踢了女人一脚。
    女人浑然不觉,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教育着几个孩子,可惜她只有一个,孩子却有好一个,光靠她自己根本说不听,在车里吵个不停,车里的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一向喜欢孩子的霍茸都觉得实在是太吵了。
    党成钧一看,把霍茸往跟前拉了拉,伸手在座椅上敲了两下。
    “安静些。”
    他原本不说话就挺严肃的了,如今只需稍稍板起脸,就把一群小孩儿吓得不行,顿时挂着鼻涕呆愣在原地怯生生的看着他,动也不敢动了。
    女人倒是没觉得他凶,反倒是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气,感激他出手相救,迅速把几个孩子按下去坐好,说道:“听话,不然叔叔要生气了。”
    一群小孩儿不怕自己的娘,倒是很怕党成钧,接下来一路都没再发出声音,说话都得对着耳朵说。
    霍茸总算是舒了口气,感觉世界都清净了。
    党成钧却看了看那个女人又看了看那几个孩子若有所思。
    等到两人下了车,霍茸看他心事重重的才问道:“你想什么呢?”
    党成钧看着她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们不要那么多孩子。”
    他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的男人在干什么,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带着那么多的孩子。但他不想霍茸也变成那样,哪怕他很想跟霍茸有很多很多自己的孩子,但他的媳妇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个母鸡一样,以后只能围着孩子转。
    霍茸一愣,然后眼睛笑弯起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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