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乐直追到了森林最深处,此处古木参天,蓝雾横生,看来就是夫诸在此地的巢穴了,却不见夫诸的身影。
    他不敢放松,屏息凝神,注意着一切风吹草动。
    草地上有暗红的血迹,虞长乐顺着血迹行进。前方白影一闪,溪水边,一只通体纯白的鹿映入眼帘。
    在看到夫诸的那一刻,虞长乐恍然间真以为这是神明。它比寻常的鹿大一些,身体的线条如同最好的玉师精雕细琢出来的,根根毛尖都泛着银光,好似将月下小溪披到了身上一般。
    不,月华云溪都不及夫诸皮毛的美丽。
    只是这样远远地看一眼,就忍不住为其美丽而惊叹。白鹿的一双红瞳美丽温顺,四只角像是用纯银雕出来似的,站在那里,就让人不忍心惊扰。
    它半跪在水边,一条腿被刚刚虞长乐的剑伤到了,脖颈间还横着一道旧伤,已经愈合,却依然骇人。白鹿红玉般的眼瞳哀求地望着他,任何人都会为之不忍的如果没有看到它身后古木上,栖息着的数以万计的血蝶的话。
    这样美丽的妖怪,却能带来邪恶至极的水灾,让生灵涂炭,遍地哀嚎。
    越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
    夫诸虽然能带来水灾,但不是每一只都乐意看到生灵因它而涂炭的。它们亲近水,能调动水,未必不可造福一方。
    但这一只显然不是。它就是以此为乐,以他人的性命做玩具。
    虞长乐握紧初篁剑,但就是刚刚那一瞬间失神的功夫,夫诸已经又站了起来,化为了盛远如的样子,用盛远如唤道:小灰!
    灰孩儿也来了!?
    虞长乐想要立即上前制住夫诸,却见树丛晃了晃,灰孩儿钻了出来。小灰?他握着剑的手紧了紧,却见灰孩儿神情空茫,像听不见他说话似的。
    少女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转瞬即逝,换上了恳切的表情:小灰,快救我!
    灰孩儿静了片刻,挡在了虞长乐面前。
    让开,她不是阿如姑娘。虞长乐放软了声音,轻轻推了一把灰孩儿。
    我受伤了,这都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盛远如哀切地看着灰孩儿,小灰,你忍心让他杀了我吗?
    灰孩儿依旧站在虞长乐面前,闻言转过了头,轻唤了声:阿如。
    盛远如听到灰孩儿的呼唤,带泪地笑起来:嗯,小灰,快救我!她身后悄无声息的蝶群,有一部分开始闪动翅膀。
    灰孩儿转身,正对着夫诸,虞长乐刚想将他一个手刀劈晕,上去解决夫诸,忽然顿住了。只见灰孩儿手背在身后,拿着一张弓,一支箭。
    他是什么时候拿来的弓箭?
    救你?灰孩儿直视着夫诸,虞长乐看到他的手握紧了弓。
    盛远如急切道:是呀,我的伤口好痛,痛得没办法发动水灾了。只有你救了我,我们才能一起去实现你的愿望。很快了,你难道不期待吗?
    灰孩儿微笑起来,却是一字一句道,不,你不是阿如。阿如才不会是这样的人!
    他抬起手臂,拉满弓,一箭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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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合一大肥章!
    第42章 甲乙分梨【一更】
    那箭射出极快,盛远如错愕当场, 甚至待那箭头都到了眼前才尖叫一声, 欲图逃去。但是已经晚了,在虞长乐诧异的眼神中, 飞羽振振, 一箭穿心!
    灰孩儿毕竟是半妖,力气不是常人可比, 少女的胸膛被整个洞穿,夫诸满眼的不可置信, 刚吐出一个你字,就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啊啊啊!!疼痛现在才蔓延开来, 夫诸哀叫起来, 带着那支穿透它心脏的箭跪倒在地,身形一寸寸崩裂,化为了白鹿。
    灰孩儿平静地注视着它, 道:你错了。我的愿望根本不是什么诅咒所有人, 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让阿如开心。他很轻声地道, 之前那个仓皇的少年,在此刻显得格外成熟, 她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如果救人会让她高兴, 我就会去救。
    白鹿浑身抽搐, 红瞳死死地盯着灰孩儿, 充满了怨毒,我我要它似乎想要说出诅咒,眼中的光却渐渐暗淡下去,瞳孔涣散开来。
    夫诸死了。白鹿的身形逐渐透明,无数银色的光圈飞从它的身体里飞舞而出,升向高空。它背后红海般的血蝶仿佛也感应到了共生的死亡,发出尖锐的哀鸣,扑棱扑棱成片地飞出,在夫诸的尸体上空盘旋。
    虞长乐道:你是什么时候清醒的?
    我一直清醒着。灰孩儿道,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白鹿的老巢,阿如一定在这里,我是为了跟着它过来。
    虞长乐还有些不真实感,问: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夫诸擅长迷惑,他一个没有接受过训练的普通半妖,能分辨出来着实不易。
    灰孩儿看他一眼,摸了摸鼻子哼道:阿如那个小丑八怪,怎么可能这么白?
    夫诸没了共生体,脆弱得一箭就能杀死,但假若这一箭是虞长乐射出的,夫诸定然会避开,只有灰孩儿下手,它才是全无防备的。
    虞长乐想说什么,百口千言在嘴边转了一圈,他还是只摸了摸少年的发顶,道:你做得很好。
    血蝶层层叠叠地散开,灰孩儿嘴角绷紧,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死死地盯住前方。
    远处蓝龙长啸,似乎是也解决了麻烦,正在往这边赶来。妖物死后都不留痕迹,随着夫诸消散在天地之间,它的共生也开始飞离此处了。
    古木上,血蝶如潮水一般散开,像层层剥开的茧。血潮散尽,露出了少女沉睡的面容。她失去了束缚,从半空坠落下来,灰孩儿再也忍不住,奔跑过去,紧紧抱住了昏迷的少女。
    盛远如的长睫颤了颤,睁开了一双清冷的眼眸。
    *
    五日后,云溪镇口。
    多谢几位仙友,救我爱女,此恩无以为报盛前观道,身边的思夫人抹着泪,神情却也不再哀戚。
    夫诸死后,盛远如被救下。待她醒来,虞长乐几人得知了完整的来龙去脉。
    三月前的那一天,她与灰孩儿吵了一架之后,在清晨独自离开了家,遭遇了夫诸。盛远如看到白鹿在布置洪水山裂,她作为灵门世家的人,立即猜到这就是灰孩儿梦中水灾的源头。
    盛远如欲图与夫诸相战,却被血蝶迷惑,带到了夫诸血蝶的巢穴之中,陷入昏迷。但她也伤到了夫诸的脖颈,就是虞长乐看到的那道旧伤。
    这伤口让夫诸差点儿就丧命了,预言中毁灭一切的水灾也就没有发生。
    盛远如唇色还是有些苍白,但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三个月的昏迷,只有偶尔清醒过来的露水和草皮树皮为食,让这个健康的女孩儿一下子清减了许多。
    盛家夫妇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想送的礼物全都被拒绝了,思夫人道:真的,真的太谢谢了我愿结草衔环!
    结草衔环不必了。虞长乐笑道,看向盛远如,只要未来好好地镇守一方水土就行了。
    经此一事,盛远如必然会成长许多,对她未来做家主大有助益。
    我会的。盛远如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了抱拳,但任谁都能看出她眼中的认真,水灾的善后工作,我们也定会好好去做。
    虞长乐道:小灰呢?
    思夫人连忙道:那孩子累坏了,还在睡觉呢。
    灰孩儿被盛家收为义子,取名为盛远辉。并州没了钟家,但还有无数这样的中小型世家,也会有很多像他和盛远如这样的小辈。
    沈明华感慨了一句:未来可期啊。
    并州水灾一事,天下已知,虞长乐和敖宴没有暴露身份,天下知道的是盛远辉这个半妖,也算扭转了一点局势。按照前日书院的回信来看,九星令总体来说并没有得到更多的支持。
    寒暄之后,几人准备离开。那个虞公子。思夫人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叫住了虞长乐,小灰他,说要带个口信给你。
    口信?
    思夫人皱了下眉,神色有些复杂,好像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她很不安。她道:他说,他在虞公子身上看到了不好的东西,虞公子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用别的力量。
    刚刚还放松的离别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谶鸦的推知,没有人会不放在心上。
    敖宴皱眉,道:他原话是什么?
    这就是原话。思夫人摇头,他就是这么说的,我是直接转述。
    这话说的很隐晦,应是顾忌到外人。但虞长乐几人却都隐约明白了灰孩儿的意思:别的力量,指的是虞长乐身上那一半的妖力。
    那句害人害己、不得好死又划过脑海,虞长乐点头,道:你告诉他,我知道了。
    和盛远如一家告别后,几人便要坐马车回映鹭书院了。
    小鱼哥沈明华有些担心地开口。
    虞长乐故作轻松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想它干嘛?再说,我还有宴宴呢,是不是?
    那块护身符虞长乐还一直好好地挂在脖子上,敖宴凝望了他一会儿,道:你不会有事的。
    都是命,受着就行了。阿蓝道,思虑过多,除了烦恼又有何用?
    车内的气氛并没有松快多少,虞长乐转了下乾坤戒,道:我们现在该烦心的是正事。
    他从乾坤戒中一支银灿灿的鹿角,敖宴和沈明华的视线也都落在了那鹿角上。而阿蓝对此并无兴趣,开始打盹儿了。
    夫诸死后,其余身体部分全部消失,独独留下了这只角。而这鹿角的根部,刻着一朵刺花。
    是的,这才是现在真正横在虞长乐等人面前的事。
    我们已经是第四次看到这个图案了。虞长乐把鹿角和贴匣子、剑柄放到一起,你们有没有什么看法?
    沈明华道:嗯每个事件里都有一只大妖?
    点汀秘境里没有。虞长乐提醒他。
    噢噢,那次我不在嘛。沈明华道,敖兄你怎么看?
    敖宴道:前三次都是被动,这次是主动。
    虞长乐吐了口气,道:对,说到重点了。
    第一次的双舟事件、映鹭书院的点汀秘境、琅琊沈氏的火泽秘境,他们遇上完全都是凑巧。而这一次,他们是被那纸人将主动引来的,从而遇到了夫诸,看到它鹿角上的刺花。
    我们来理一理,我们目前有的线索。虞长乐拿出一张纸来,咬着笔杆沉思,边沉思边写,在芥子城时,伊兰舟说过,留下这贴匣子的人是个跛脚瞎眼的道人。
    他在纸上写下道士甲。
    那么留在点汀秘境里的,和火泽秘境深处的刺花图案的人,是否也是他?虞长乐继续往下推。
    沈明华问:哈?除了他还会有别人吗?
    敖宴想了一会儿,道:是两个人。
    我也是这样想的。虞长乐胳膊肘轻撞了下敖宴,笑道,之前我一直以为是同一个人,现在想想,是两个人更为合理。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沈明华疑惑。他也不是很笨,照这个方向想了下道,我知道了,是不是动机不一样?
    留下怪蛇铁匣子的道士甲,明显是想让这个铁匣子被人发现。他和锻造这个铁匣子、刻下刺花的人,应当不是同一个。
    虞长乐在纸上写下锻造者乙。
    锻造者乙,才是改造了怪蛇将其封印、闯入点汀秘境寻找白鹭先生的禁术手札、囚禁毕方鸟于火泽中、放出夫诸的人。
    若说之前还只有三分把握,这次夫诸事件就让虞长乐有了八分把握,两方的目的完全不同。纸人将把他们引到并州,让他们知道并解决这次水患,发现了夫诸和刺花印记。这与当年留下怪蛇铁匣的目的如出一辙。
    这个人,很大可能就是那道士甲。
    沈明华脸色忽然一变,小心翼翼道:如果是两个人,那嫌疑最大的岂不是
    看作一个人时,动机混杂无法判断。但单拎出来一个乙,他的行为举动,后两次直接指向了同一个受益方:
    琅琊沈氏。
    火泽秘境是沈家的,夫诸事件助于推进的九星令是沈渊渟提出的。若有幕后黑手,不就是沈家?
    沈明华能想到,虞长乐和敖宴如何想不到?还有那日沈渊渟待在疑似囚室的地方虞长乐抬起头看着沈明华,在他的目光中,沈明华越来越不安。
    但虞长乐轻轻摇头,道:或许是混淆视线呢?现在先不要妄下结论。
    沈明华松了口气,却还是目露复杂。
    现在还是先看已知的线索。敖宴道。
    我有一个疑问,之前怪蛇那次,道士甲相当于广散网,谁都可能发现;但这一次为什么是直接找到了我们?虞长乐微微蹙眉,抬眼却发现敖宴和沈明华都在用你怕不是傻?的眼神看他。
    沈明华道:我的哥,你真不知道?你想想,这两次事件中你有什么变化?
    虞长乐道,什么变化?
    沈明华一扇扇子:你出名了呀!而且是大大的出名,直接做了我辈中第一人呢。
    虞长乐:?
    他仔细一想,居然真是这样。第一次偶然发现刺花,他才刚刚下山,名不见经传;而现在现在他真的已经出名了,而且经此一事后,名气怕是会更大。
    等等,谁说我是第一人的?虞长乐感到脸都在烧,我有那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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