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楚楚是昏迷后来的这里,自然不知道出去的路,只能恶狠狠地对周念月道:“带路!”
    姬如渊与周熠宁打的难舍难分,刀剑所行之处乱石飞溅,报信的人匆匆赶来,已认不清谁是谁,只能对着石洞大喊道:“主子,念月姑娘被您带回来的女人挟持了!此刻正朝着洞口的方向去了!”
    周熠宁听罢,心神大乱,被姬如渊一阵急攻后,现出败事来,尤其当他使出一击杀招后,周熠宁手中的长剑被砍断,刀甚至破剑后伤到了他的腰腹。
    他自知再战下去自己必死无疑,便挥袖将门口的手下卷了进来砸向姬如渊,趁着姬如渊与之缠斗之时,陡然甩出暗器,一声疾响,快如闪电,在姬如渊的认知中没有哪一种暗器速度能一快如此,这究竟是什么暗器,他一念至此,使出毕生最快的速度也未能躲避,那暗器擦着他的胳膊掠过,划出一道儿血痕。
    再抬起头时已不见了周熠宁的踪影,不过姬如渊并不担心,他在刀上涂了毒,三个时辰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姬如渊正要朝着周熠宁的方向追去,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儿人影朝着他拱手道:“属下吕良见过大人。”
    吕良?姬如渊愣了一瞬,方才想起这人是谁。
    他记得六年前,锦衣卫安插在三刀门的细作被人害死,吕良成了替死鬼,他费尽心机让吕良救走了关在刑部大牢的三刀门副门主,从而顺利将人安插在三刀门,没想到这人竟出现在这儿。
    吕良继续道:“大人快跟我离开这里,周熠宁在山洞里埋下了大量炸药,我方才已嘱托手下半个时辰后点燃引线,咱们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姬如渊拎着吕良的衣领吼道:“沈谣在哪儿?”
    吕良愣神,他并不知晓沈谣是谁!
    “被周熠宁带回来的女人在哪儿?”他此刻目眦欲裂,气得要疯。
    吕良哪里知道人在哪儿,他的任务就是诛杀北鲜余孽。
    “通知你的手下不能点炸药!”姬如渊将人仍在地上,疯了一般朝着周熠宁离开的方向狂奔。
    姬如渊虽然探过几次蛇头岭,但并未深入洞穴,对这里的地形一无所知,何况这里山洞奇多,又相互交通,他此刻如无头苍蝇般乱闯,见人便杀。
    直到“轰隆隆”声响,震得整座山都在摇晃,头顶上不断有砂石落下,甚至有些地方开始渗出一股股的水来。
    到处都是逃窜的人,山洞狭小,又阴暗,被巨石压倒的人不断惨叫。
    姬如渊被巨大的恐怖包围,他听不到沈谣的声响,又似乎周围全是沈谣的声音。
    “哥哥你怎么什么都会!这竹椅做得又结实又漂亮!”
    “这道松鼠桂鱼做得好好吃!”
    “哥哥,你怎么连缝衣服都会!”
    ……
    爆炸声持续了一段时间,洞内坍塌得不成样子,不知哪里涌上来的水熄灭了炸药,爆炸停止后,姬如渊听到有人大喊:“快来人!头领被困在里面了!”
    姬如渊寻着人声跑了过去,见三五个人围在一块儿乱石堆成的洞口前商量对策,里面传出周熠宁的声音:“快将洞口的积石挪开,洞穴里灌入了潭水,水在不停上涨。”
    洞口的人说道:“许是炸药将洞穴与黑龙潭打通了,咱们得尽快将石头挪开。”
    “就咱们几个人将这些石头挪开少说也得三个时辰,况且这会儿还不断有砂石掉落……”
    “不管怎么说咱们一定得先办法救主子出来!”
    这时里面又传来了微弱女子的哭声:“阿谣!阿谣你坚持住啊!”
    原本抬脚欲走的姬如渊听到沈谣的名字立即回转身对着石洞内喊道:“你在里面吗?楚楚!”
    洞内传来微弱的声音:“我在。”
    “你们将这些碎石搬出去,剩下的都交给我!”姬如渊心中一喜,忙挤到石碓前奋力搬起石块,只是这处甬道实在太过狭小,即便是搬开石块也没地方堆,人也挤不进来,六个人已是所能容纳的极限。
    几人商量过后找来锄头、铁锹,跟在姬如渊身后将他挪开的石头一一运送出去,如此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谁也不敢松一口气。
    “念月念月,醒醒!不能睡!”周熠宁的声音不断从里面传来,反倒是两个姑娘的声音再也听不到。
    姬如渊手上的动作更加快了,他已挪开了大石,露出半人高的小洞,此刻正
    奋力刨那些堵塞的泥土,只是淤泥越挖越多,身后有人拦住他急声道:“不能挖了,你看上面,再挖就塌啦!”
    他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头顶不断有泥土落下,再挖下去可能真的就塌了。
    姬如渊深吸一口气:“你们都出去,我刨个足够一人爬行的洞应该不成问题。”
    他拿起铁锹蹲在地上开始刨土,刨得小心翼翼,生怕动作大了,整个土体塌了下来,那么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周熠宁,她还好吗?”姬如渊不时与周熠宁对话,以确定里面的她是否还活着。
    周熠宁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只是他回答得也越发迟疑,里面黑洞洞的,他已不能确定沈谣的生死,叫她已没了回声。
    姬如渊心一直紧绷着,双手已沾染了鲜血,他依旧不停地刨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咚咚声响,是周熠宁剖土的声音,两人手上的动作不由都快了起来。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堵塞的地方终于打通了一个洞。
    “你们两个先出去!”周熠宁将周念月率先推了出去,周念月浑身上下都是水,气息有些微弱,被周熠宁推出去时人还有些迷迷糊糊,人刚冒出头就听“咔嘣”一声,一大块儿泥土掉了下来。
    姬如渊抬起头才发现头顶原来用作支撑的两根横梁,已倒塌了一截,一端埋在泥土中,明显已支撑不住,随时有坍塌再次掩埋甬道的危险,姬如渊见状,猛地直起身子,肩膀恰好扛住横梁,这梁柱用以支撑整个山洞,力道何止千斤。
    姬如渊压住牙关抵抗横梁下坠之势,他能听到自己的脊梁骨传来的咯吱咯吱剩下,额上已经青筋凸起,满脸涨红。
    将周念月慢慢推出甬道,周熠宁抬头瞧见了姬如渊渐渐弯下的腰,神色莫名一动,他犹豫了一瞬上前几步站起身与他一道儿刚起了千斤横梁。
    沈谣是被周熠宁拖上来的,同样有些意识模糊,被姬如渊用力掐了一把后,她意识清醒了片刻,见到二人牙关紧咬,满脸青筋之状愣了愣。
    忽然,头顶再次响起“咔嚓”声响,姬如渊猛然挺腰,大喊:“楚楚!楚楚快跑!”
    他用尽全身力气推了沈谣一把,将她推出去的瞬间,身体骨骼传来一声“咯吱”脆响。
    沈谣被推出去数丈远,见到天光的那刻,身后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
    “活下去!”不知是姬如渊还是周熠宁的声音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回荡在洞穴内。
    沈谣昏过去前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姬如渊牙关紧咬,青筋暴起的模样,他的嘴角有血,眼睛里有湿润的笑意。
    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开心模样,他终于要放手了,要释怀了!
    三日后,颐园。
    她心痛地无以复加,即便睡着依旧捂住心口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无声的落泪,泪珠顺着眼角落入鬓发,打湿了枕头。
    有人用温暖的手指不停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将他揽入怀中,心疼地唤道:“娓娓,醒过来!”
    “孙神医,您带回的神药能彻底医好她的心疾吗?”
    “唉!心疾可愈,心病难医!”
    “那还醒过来后还记得这一个月的事情吗?”
    “姬如渊给她服用的忘尘剂量不大,服了解药醒来后就会忘记这段经历,这也是忘尘的奇特之处。”
    …… ……
    沈谣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醒来时秋已至。
    午后下了一场大雨,窗外的美人蕉不胜凉意,秋雨滴落,打弯了美人腰。
    沈谣合上了书籍,趴在窗前发呆,任由秋风吹乱了发髻。
    直到一抹清隽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他俯下身,隔窗理了理她散乱的鬓发,温声道:“大病初愈,不宜吹风。”
    沈谣冲他笑了笑,眉间凝着一抹轻愁。
    “怎么了?”萧翀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在沈谣眼前晃了晃。
    沈谣鼻子嗅了嗅,笑道:“松鼠桂鱼。”
    “狗鼻子!”萧翀轻轻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头,笑得一脸宠溺。
    他绕过长廊,将食盒拿入房中,又让人准备了几样小菜,收拾妥当,两人坐于窗前,一桌好菜配着窗外秋风细雨倒也美哉。
    沈谣盯着桌上色泽鲜亮的松鼠桂鱼皱起了眉,她总觉得少点什么。
    萧翀见她不动筷子,不由疑惑出声:“怎么了?”
    沈谣指着桂鱼大张的嘴说这里是不是少点什么,她撇过头瞧见小几上圆鼓腹贯耳小瓶插着几枝新鲜的木槿花,她走过去摘了最小的一朵放入桂鱼口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
    她记忆中似乎有人为她做了这样的一道儿松鼠桂鱼,拿起筷子尝了几口,眉头再次蹙起,她记忆中的味道不是这样的。
    “夫君,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只是生了场大病。”萧翀伸手抚平她眉间轻愁,心底生出一丝怜惜,为她,亦为姬如渊。
    沈谣茫然地看着桌上的松鼠桂鱼,再抬首时眼泪已顺着眼眶滑落,她捂住心口道:“为什么我看见这道菜就莫名觉得心痛?”
    她脸上并无苦楚,偏偏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吧嗒吧嗒打湿了他胸前衣衫。
    将她揽在怀中,他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眸间一片晦暗。
    他要怎么跟一个死人争?
    轻轻叹了口气,他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天顺四年冬,魏国公殚精竭虑,席不暇暖,终于积累成疾病倒了,他数次请旨辞官,天顺帝几番挽留,终于来年春得陛下允诺辞官致仕。
    魏国公沈翕这些年操劳国事,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太子尚且年幼,正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偏偏身子扛不住,拜别皇后娘娘,沈翕离开了皇宫。
    沈慧看着父亲夕阳下渐渐佝偻的背影,泪水湿了眼眶,回首再看向巍峨的殿宇心中的那股恨意愈发重了。
    同年天顺帝旧疾复发,太医束手无策,皇帝迁居长寿宫养病,对国事鲜少过问。
    皇帝已没有多少时日了,沈慧来看他时已没有了从前的恭维,这些年的猜忌、冷落早已将两人本就不深的情感腐蚀殆尽。
    “两个皇子都交由你来抚育,宫中妃嫔也任由你处置……咳咳……”萧衍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面色异常苍白,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这么多年忙忙碌碌终是为他人作了嫁衣,除掉秦氏,又来个沈家。”
    他抬眼望着她,讥讽道:“恭贺你,终于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呵呵,我想要的一切?”沈慧几乎笑出了眼泪:“我想要夫君与我恩爱白头,他却从未将我放在心上;我想要父母康健长命百岁,父亲却因你所累疾病缠身;我想要璟儿得到父亲的赏识,可你却时时想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你告诉我,我得到了什么,权利?地位?这些都是吃人的东西!我要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有何用!”
    最初她并不想要这些,是他教会了她,没有权利连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
    自那之后沈慧再未去长寿宫探望过他。
    天顺六年夏,帝崩,享年二十四岁,遗诏容妃殉葬,太子璟嗣位,尊谥皇考为武宗。
    林锦瑟死的那日,沈谣恰好在中宫,她陪同太后亲自送了她一程。
    这些年她在宫中闹出了不少乱子,若不是沈慧背景深厚,朝中支持者众多,兴许真要让她得逞了。
    她身着华服,梳着精致的妆容,站在锦凳上,面前是三尺白绫,妩媚的眸子里满是恶毒的恨意。
    沈谣不禁想起许多年前,林泽熙死前曾给她的忠告。
    “人啊,不能心气儿太高!要认命!”念出这句话时,林锦瑟眼中的怨恨浓得像是要一口吞了她,她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姐妹不过是出身好罢了!除了这点你们哪里比得过我?”
    沈慧冷冷一笑:“只这一点就够了!”
    林锦瑟终究是不甘的,即便是赴死也依然不甘,终于在沈慧的一声令下,由四名宫女将其活活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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