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拿着棍棒,往地上一戳说道:“做什么?自然是来讨债!你家老爷欠了我家主子这么大一笔账就想这么不了了之了?赶紧拿银子出来,别让我们哥几个动手!”
    “你、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王氏气的身子直发抖,脸色也白了几分,怒骂道:“你们拿着一个没有摁过手印的欠条就来要债,不就是欺负我们老爷如今失踪了,死无对证,谁知道你们这个欠条是真是假!”
    不等中年男子继续说话,王氏眼泪便又流了出来,继续说道:“就算是真的,你们前个儿刚要走了一个铺子,还不够这顶上的银子吗,如今还敢来登门,莫要欺人太甚,小心我拉你去报官!”
    说起报官,中年男子却是一点都不怕,反而还威胁王氏说:“你还敢去报官?你可知你家老爷私底下做的什么买卖吗,真到了官府,谁进去还不一定呢!”
    听闻此言,王氏有些心虚,她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见左右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谁知中年男人便不讲理起来,“今日你要是不给银子,那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说罢,他推开王氏跑进府内,他身后的打手也蜂拥而来,拿着棍棒开始四处打砸。
    王氏整个人都慌了,想要上前阻拦却险些摔倒,还好身后的丫鬟扶了她一把。
    如今李忠全一失踪,李家就如同案板上的鱼一般,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谢殊和东昨从树上跳下来,走到李府内,拿出令牌阻止了这场闹剧。
    看见谢殊,王氏的脸色有些苍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惴惴不安,那个闹事的中年男子本来还挺横,见到锦衣卫的令牌这才吓得安静下来。
    东昨通知了人来,将这群人一并带去了锦衣卫,包括站在一旁的王氏。
    谢殊回到锦衣卫府的时候,正好今日派去审问毒贩的人也从诏狱里出来了,见到谢殊赶紧上前回禀道:“大人,我们已经审问了那五个卖落梅毒的,也查看过了他们的账本,确实与此案无关。”
    经过调查发现那日花船上并没有安排厨子,那些饭菜都是从别的地方带上花船的,均被人下了落梅毒,既然如此,那便先从毒药下手。
    在命案发生的第一时间,锦衣卫便走访了黑市,一并将京城黑市中卖落梅毒的毒贩都抓了起来,只是后来皇宫的侍卫被派遣下来之后,这个审问的差事便交给了他们,以至于现在他们只有口供,并没有亲自审问过这五个毒贩。
    不过审问过后倒也与皇宫侍卫先前审问的差不多,这五个人虽然确实在黑市上出售落梅毒,但因为这阵子查的严,都没卖出去几个,所卖出去的也都有迹可循,也在他们的审问下抓到了买家,查获了出售的毒药。
    这事说起来容易,但查起来却很难,锦衣卫和皇宫侍卫联手,也才在前不久抓到了买家,查清了所出售的毒药去向,确定了此案与这几人无关。
    案子也陷入僵持之中。
    既然凶手的毒药不是从京城黑市买的,那就只有是从别的地方带来的,这个“别的地方”的范围也就广了。
    东昨不禁头疼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谢殊。
    谢殊脸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静静地接过口供看了一遍,眼见确实没有什么疑点之后,这才点点头,转身询问东昨,“人都带进去了吗?”
    东昨点点头,“已经带进去了,那群打手被关进了诏狱,王氏被关在了上面。”
    谢殊吩咐说:“你去审问王氏,她方才没说实话,问问她李忠全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买卖,这么怕见官。”
    李忠全做的生意买卖已经被查过了,就是普通的茶商,前两年转去卖玉石被人骗了个底掉,按理说又没有做什么违律的买卖,不至于会让王氏听到见官的威胁如此害怕。
    一定是私下里做了什么勾当。
    东昨点了点头,谢殊也抬起步子朝诏狱走去。
    这个富商既然是帮忙预定花船的人,那自然是和凶手有过接触,他人虽然不见了,但也要从他身边的人入手,好好调查一番。
    谢殊转身进了诏狱,打算亲自审问那几个打手。
    天色朦胧又刮起了风,阵阵微风吹乱了树上的花瓣,明月不知何时爬上树梢,在云雾之下躲藏。
    明月之下的皇宫亮着烛火,显得格外金碧辉煌。
    关冬颖居住在太后寝宫的偏殿,如今太后偏宠她,她所居住的宫殿比太后的亲侄女芮姜还要好些。
    关冬颖穿着一身紫色云流裙,乌发高高挽起,发髻上的珍珠簪子在烛火下格外耀眼。
    她身边的宫女递上来一碗燕窝,笑着对她说:“看太后娘娘对小姐真好,这血燕除了霍贵妃宫里有,其余的太后娘娘都赏给了小姐您。”
    接过汤碗,关冬颖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汤水,心思好似并不在宫女说的话上,过了许久,她才没滋没味的放下手里的汤碗,轻嗤了一声后道:“这又有什么用,恩宠这种东西来的最不切实际,说没有就没有了。”
    宫女不知她这话是何意,顿了顿,也没敢开口接话。
    关冬颖抬头看着外面的月色,身子往后一靠,眯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晚的明月若隐若现,天色便有些阴暗,瑟瑟之间,全靠皇宫内的烛火撑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对着关冬颖福了福身子,抬眼轻声道:“小姐,王公公收了金子。”
    关冬颖这才一扫方才的心事重重,挑眉笑了起来,顿了顿,她问道:“他可说什么了吗?”
    那宫女小声道:“他说但凭小姐吩咐。”
    关冬颖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在宫殿里激动地来回踱步,半天才稳住心神缓缓坐了下来。
    身子靠着椅背,关冬颖这才端起那碗血燕浅尝起来。
    “这人啊要想保住荣华富贵……”看着手里用金子打的汤碗,关冬颖轻声说道:“只能做个有用的人,既然芮姜不愿意,那便由我来。”
    那宫女赶紧附和,“芮小姐哪懂这些,她不愿嫁给谢世子,如今太后又给她安排好了前程她还是不愿意,那这机会便自然要给旁人了。”
    这个旁人自然是指关冬颖。
    关冬颖得意地笑了笑,抚了抚发髻上的簪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眼前的大好前程。
    第166章 很有必要   这一幕真的很眼熟
    前来李府闹事的中年男子叫隋合,是陶府的管事,他也是奉主子陶交来李府要账的,对于别的事情并不清楚。
    进了诏狱,隋合吓得满脸热汗,连连叫苦,“奴才就是个听命办事的人,哪里会知道那么多,还请大人明察啊!至于那句指不定谁进去的威胁是我家老爷说的,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于是,锦衣卫又马不停蹄的把陶府老爷陶交请了过来。
    陶交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连连叫屈,先是训斥了隋合的鲁莽行事,随后解释道:“李忠全的夫人王氏平日里管他的严,每个月只给他固定的银子开支,故而他有时候会问我借些银子花。”
    在谢殊面前,陶交还是有些紧张的,拿着衣袖连连擦汗不说,连端着茶水的手都在抖,“这本来都是些小钱,如今李忠全失踪,我也不至于拿这些小钱去李府闹事,可是……”
    陶交激动起来,“可是我记得就是四个月前,他突然问我借了五千两银子,说是要去做生意,这可就不算是什么小钱了!他倒腾玉石刚失败,我当时是不想借给他的,奈何不住他苦苦哀求,他为人比较守信重情义,而且毕竟我俩之间的交情不浅,所以我这才借给他了。碍于交情,他又怕偷拿府印出来被他夫人发现,所以我这才只让他在借条上签了个名,没有盖章,谁知他人如今突然失踪,我上门讨债,李府硬是不认此事,我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让手下带着打手上门,本来是想威胁一下王氏,没想到……”
    陶交转身狠狠地踢了一脚隋合,气道:“没想到这狗奴才竟敢真的动手!”
    隋合连连哈腰认错。
    谢殊没搭理这对主仆的作戏,抬眸看着陶交,“李忠全没给你说他要做什么生意吗?”
    诏狱比较暗,只有两侧亮着火把,谢殊半个身子都落入黑暗之中,锋利的下颚微抬,眉眼清冽冷淡,看的陶交直缩脖子。
    陶交早就听说谢殊的鼎鼎大名,没想到此事竟然能惊动谢殊亲自审问,怕的不行,“这他确实没跟草民提过,草民也不知晓他要做什么。大人,谢大人,手下人确实鲁莽了,不该去李府闹事,草民愿意去给王氏赔不是,愿意赔偿李家的损失,您看就饶了草民这一回吧。”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静静地看着满头大汗的陶交。
    他目光凌厉如鹰隼,看得陶交心里直咯噔,可还不等陶交再接再厉的喊冤,谢殊却开了口,声音淡淡地说道:“陶交,你再不说实话,这诏狱你恐怕就出不去了。”
    陶交顿时冷汗都下来了,有些茫然失措地看着谢殊,一旁的隋合慢慢凑近陶交,小声提醒了一句,“您说过李老爷怕见官……”
    陶交这才明白谢殊的意思,他没想到隋合连这话也说了出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隋合后,也不敢再隐瞒什么了,如实交代道:“草民真的不知道李忠全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但曾听他喝醉酒时提起过,这笔买卖要背着官府,所以我便随口向手下提了一句,没成想他却拿这件事威胁起了王氏……”
    眼见谢殊站起身,陶交唯恐谢殊不信,赶紧补充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谢大人若是不信尽可去问城南街的沈富贵老爷,他当时也在场,可以为草民作证!”
    谢殊扬了扬眉,低头看了一眼跟着审问的锦衣卫,那人顿时明白过来,快步走了出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沈富贵便也被请进了锦衣卫里头,有他作证,确实证实了陶交所言。
    谢殊这才从诏狱出来,东昨也审问了王氏,王氏这下也不敢再隐瞒什么了,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王氏说他有几日发现李忠全很不对劲,经常偷偷摸摸的深夜出府不说,还经常夜不归宿,有几日还带着一个男子回来,说是商量生意上的事情,王氏怕他又和玉石一样被人骗了,便偷偷溜进去他书房看过,发现了一封信,原来是……”
    东昨顿了一下,“原来李忠全打算偷偷做毒药买卖的,王氏知道这件事后和李忠全大吵了一架,两人僵持了很久,李忠全最后承诺她不再做这笔买卖,之后也就不再带那个男子回来,书房里也不再见这样的书信,王氏便以为李忠全真的不再做这笔买卖了。但如今李忠福失踪了,她又不得不把此事往这方面想。”
    “毒?”谢殊侧了侧身子,皱着眉看向东昨,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花船上那几箱绿影毒?”
    东昨道:“王氏也不清楚,她说那书信上只说了做贩卖毒药的买卖,并未提起别的,但想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谢殊点点头,沉吟了一下后说:“让王氏配合着把那个男子的画像画出来后,就先放她回去,但记得派人盯着她和李府,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通知我。”
    东昨应了一声,便听谢殊又道:“你再帮我去查一件事,去查查李忠全每次去梨园都听谁的戏,跟谁关系比较好,查清楚了回来告诉我。”
    东昨点点头,退出去了之后另一个锦衣卫便上前,对谢殊回禀差事:“大人,您让属下查的事属下已经查清楚了。这带上花船上的饭菜除去一些京城的名菜外,便只有几道聿怀的特色菜。”
    “聿怀的特色菜?”谢殊顿了一下。
    “对。属下就是当时第一时间上花船办案的人,还留有印象,吩咐人将饭桌上的饭菜画了下来,您可以看一下。”
    这是锦衣卫办案特有的手段,像饭菜这种不能保存下来的东西一般都会让人仔仔细细的画下来,以往万一。
    谢殊接过那张画纸,垂下眼眸看着顶上的画。
    这个画师跟着锦衣卫办案许久,将顶上的饭菜画的很清晰,谢殊最终将视线凝聚在一盘所剩无几的酸笋上。
    见谢殊许久不说话,那名锦衣卫抬起头来,顺着谢殊的目光看过来,见谢殊一直看那盘酸笋,以为是谢殊没认出来,便解释道:“这是一盘凉拌酸笋,是聿怀地方的特色菜,已经被人吃的见底了,所以画的可能不太清晰。”
    “酸笋……”谢殊皱着眉看着眼前的画,心里却想起刘川的管家曾在江陵府上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说是因着刘兴对笋类过敏,所以府上不备笋干,不然还能做一道辣炒笋干给谢殊下酒。
    既然刘兴对笋类过敏,那这道酸笋只能是旁人吃得了,最有可能的便是凶手,买这些菜的应当也是凶手。
    谢殊抬起头,对着身边的锦衣卫吩咐道:“去查一下在京的聿怀户籍人和各大酒楼会做聿怀菜的厨子,看看这桌子菜到底是出自于哪个酒楼。”
    京城与聿怀邻近,聿怀菜更是天下闻名,京城内便有许多这样的饭馆,这样虽有些大海捞针,但只要留有蛛丝马迹就总能查出些什么,也总比毫无头绪的强。
    吩咐好了一切,谢殊并没有急着放走陶交,命人再多审问几回。
    这也是破案的一种,只要是说谎,再这么高强度的审问下一定会露出破绽。
    这桩案子拖得久了,也有期限在,如今锦衣卫的人都不敢再松懈,谢殊也忙到了第二日晌午,这才打算回府上用午膳。
    刚拐进谢府这条街,便见到站在谢府门口的戚秋。
    到谢府跟前勒紧马绳,谢殊翻身下来,看着站在身前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戚秋,没忍住勾了勾唇,问道:“怎么站在门口?”
    戚秋笑着说:“我听王嬷嬷说你中午要回府用膳,所以特意来门口接你。”
    谢殊看着戚秋手里的捧着的食盒,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看他这副样子戚秋觉得有些好笑,上前两步,凑到谢殊跟前道:“自然是做的糕点,某人不是说我不怎么给他做糕点,我这不要赶紧巴巴地讨好一下。”
    见戚秋提起那晚的事,谢殊顿时咳了一声,还有些不好意思在。
    他那晚喝得有些多了,做出来的事有多离谱他自己都不敢回忆,醒来那天早上更是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戚秋了,脸丢的真是一塌糊涂。
    眼见谢殊不好意思起来,戚秋也就没再拿此事继续打趣,跟谢殊一起进了府,对他说:“最上面那碟糕点是我新学的,你尝尝,若是好吃我下次还给你做。”
    谢殊自然而然的从戚秋手里接过食盒,见戚秋的裙摆太长不好上台阶伸手扶着她进了谢府,闻言这才放下手打开食盒,拿出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品尝了一下。
    戚秋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杏眸眨巴了一下,期待地看着谢殊,“怎么样,好吃吗?”
    谢殊浅尝了一小口,身子便立马顿住了,只觉得一股咸味直冲天灵盖,咸的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愣是不敢再嚼第二口。
    眼见着戚秋殷勤地盯着他,他也不好说难吃,只能强忍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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