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说了多少次,水月观不能由我出面入手。”
    “话虽如此,但水月观落在石家女手里,会不会坏殿下的事?”
    “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庄王说着,盯着茶盏中微晃的水,“落在她手里,比别人得了去强。”
    田义不解地眨了眨眼,“殿下认得那石家小姐?”
    曹尔绅不答,脸色却冷了下来,田义不敢再多问,忙悄悄退到几步继续恭敬站着。
    曹尔绅嘴角微勾,他这个长随蠢是蠢了点,胜在忠心,不论多少世都护他到最后一刻。不知这一世,他又会是何种下场,能不能看到她安然。
    石柔不知世上还有一个知前世往事的人在,正拿着新捡的鞭子把玩。
    她没有一直守在山下等钱寡妇的处置结果,有吴有和吴为两个人在就够了。
    李村长最终去请了里正来。里正一听说钱寡妇得罪了庄王,又有尚书府的小姐见证,就不想沾这事。
    钱寡妇自己都蔫了,不敢再乱嚷嚷,恨不得他们别太注意到她,防着他们想起这事除了她,还有她儿子的份。
    李村长一通慌乱之下也的确是忘了钱赖子,可怜拖着一条伤腿等在山中空屋的钱赖子,到了半夜也不见人来,也不敢冒然下山,只能枯坐着。
    猎户小屋在水月观后山与其他山体相界的位置,具体是谁起的已经没有人记得的。
    但每年总会有勤快的人看到木屋的板子烂了帮着补一补,好让小屋继续保持下去,也有附近大半的小子把此处当秘密基地。
    屋里也没有多的东西,就一些干柴和火石,若有人在山间被暴雨或别的急事所困暂时可来屋内避一避。
    附近村子的小子有时会到小屋玩耍,在屋里的火坑烤小鸟、长虫。
    赖子点火取暖时,还能看到火坑里有残留的动物骨头。他受着伤,也没法去山里找吃的,先前也没说会让他等这么久,到了夜里他是又累又饿,也忧心钱寡妇迟迟没回来是被村里逮住了。
    明天他是回村子,还是去武阳县避避风头呢?钱赖子为难起来。
    他身上没有银钱,也没有谋生的手段,去了武阳县也呆不了几天。武阳县进出的贵人多,他也怕冲撞了哪一位惹来祸事。
    他心下也清楚,在自己村里就是偷点东西、占点便宜,最多就是被人打一顿,挨了打说不定钱寡妇还能趁机讹钱,他也能混点好吃的。
    要是在贵人那里惹了祸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就不好说了,说不定一家子都会被判去做苦役,监工的可不会跟他客气,他到时候想躲懒也是不成的,甚至再严重些还会丢了性命。
    被赵大娘砍了一刀后,他格外惜命,可不愿都没成亲就早早去了。
    想到赵大娘,他心下又痒了,伤口却也疼了起来。她下手是真狠,但对上两个混子应是敌不过的,赖子得意地想,可看到外面黑了的天色,又有些不确定起来。
    “嚓啦——”
    小屋外面的草丛响起倒伏的声响,却又没有脚步声继续传来。
    “谁?”赖子惊声问。
    透过门板的缝隙朝外面看去,除了黑漆漆一片,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胆子不大,也不敢动弹,哪怕外面还有诡异的声响传来,他打定主意就在火坑边呆着哪儿也不去。
    小屋内的柴禾有限,他也没想到会在这儿呆那么久,下午没有多准备,到了子夜时分,最后一根木柴上面的光幽幽熄灭了,小屋内也被漆黑吞噬了。
    “呜——”
    在火苗熄灭的瞬间,外面响起幽长的叫声,接着是草木被踩到的脆响。嚓、嚓、嚓……由远及近,不急不徐,像有什么东西正朝着小屋走来。
    赖子想起以前听说过的山上闹狼的故事,背上惊起一层冷汗。
    脚步声到了门前就停下了,赖子咬着唇,透从木板的缝隙盯着外面,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东西。他心下正疑惑,就看到两点红光亮了起来像是狼通红的双眼。
    “啊!”他吓得喊了一声,身体不由朝后仰。
    这时,那两点红光却消失了,他甚至有一瞬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不敢继续在地上坐着,他站起身来,又被腿上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想了想暂时停在原地,也不敢往外走。要是外面真有什么东西,他现在出去无疑是送死。
    第五十章
    林花谢了春红6
    赖子不动,外面的东西也不进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几块烂木头钉成的木板拦下了它的路,也不知它到底是什么,却很清楚它一直不曾远离。
    不管是屋顶上忽然响起的脚步声,还是门板上指甲刮过的刺音,都在提醒着他。
    撑到早上天蒙蒙亮,那破烂的木板忽地掉下来一块,本来被吓得双眼发直的赖子再也不敢多呆,拿起他用来当拐杖的木棍挥舞着,瘸着脚从屋里冲了出去。
    他半闭着眼,不敢看外面到底有什么,只死命地朝山下跑,才跑了没几步就一头栽下了山坡。
    墨绿色的草木与灰白的天空在他眼前轮转,等他停下的时候,天空下如裂纹的枝桠舞动着的黑亮色圆点。
    他心中大?却连出声的力气也没有,很快眼前一黑失去意识,而那些黑点在他身边跳动着、聚集着又融合着,渐渐成了一团团黑影,又消散在渐渐亮起来的空气中。
    在清晨清新的空气中,石柔有些懒洋洋地眯了眯眼。她好像听到了山里有人在惨叫,有心把一切当成幻梦,不去理会,又狠不下心肠来。
    “钱石头气运溃散,宿主气运值提升。”
    久未出声系统忽然在她脑中来了一句,让她的脑子越发清醒了。
    钱石头是谁?石柔首先疑惑的是这个。
    “阿系,谁是钱石头,他的气运与我何干?”
    可惜她的系统注定只会在它想开口的时候开口,其余时间石柔再怎么问,它也不会搭一句。
    有时石柔都会疑惑,怎么她的系统这么鸡肋。但她也只知道这一个系统,它又救了她的命,再鸡肋她也只能忍着。
    系统不回答,不代表她就找不到答案。
    她在京中的故友中,哪怕是微末小官,也不可能取「石头」这样的名字。
    她认得的钱姓好友也有限,她们中有兄弟的,她也都是只有耳闻不曾见过,更不可能有气运上的牵扯。
    想来想去,她近来认得的钱姓人家只有钱寡妇一人,她的儿子也是最有可能叫「石头」的。
    她倒是远远见过钱赖子一面,就是初来水月观她去县里大采买替赵大娘解围那一次,算起来也有些日子了,总不能隔了这么久才影响到他的气运,还是说这事与昨日钱寡妇被里正送去镇上有关。
    据吴有回来说,县里最终决定把钱寡妇送去服一年苦役。
    从律法上说,冲撞王爷是要被乱棍打死的,但庄王亲自动手打了她两鞭子,也没说后续,这事就有些不上不下。
    后来还是县丞拍板,说先把钱寡妇送去服苦役,要是一年内庄王不曾问起,这事就算过去了;
    就是追究起来,他们也可以说是打算先让她服苦役再处死,并不是想放过她。
    如今官员审案用法不似启朝初建时那般严苛,甚至有不少官员会从轻发落以示慈悲。朝中风气如此,他们总得随大流。
    不过要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该严惩就严惩,绝不会有半点心软。
    至于帮钱寡妇来绑人的两个大汉,吴有说是交给大黑了。
    大黑正帮同道好友追查两人下落,底下人看到吴有等人押着他们去县里办公的院子报与他知晓,他也就赶过去问县丞讨了人。
    要是往常县丞不会让他轻易把人要走,但大黑私下向他透露那两人得罪了武阳县的大户,县丞这才松了口。
    莫不是这两人中有一个叫钱石头?石柔暗忖,等到吴有起身去厨房吃早饭,她便过去问了他一句。
    “钱寡妇的儿子叫什么,你知道吗?”
    吴有一懵,停顿半秒后,不确定地说:“柱子?”
    他记得哪个村的寡妇家的儿子就叫这个名字,附近同叫柱子的寡妇之子还不止一个。
    难道真是两个绑匪中的一个叫钱石头?石柔愣愣地想,她原先心下都已经认定是被坏了气运的是钱寡妇的儿子,现在又不确定了。
    不管是哪一个,总不是好人,她也不知道把气运塞回去的方法,也不想塞,就随他去吧。
    “对了,钱赖子还在山上呢!”吴有一拍脑门,总算想起这事来。
    转念一想,钱赖子的事与他何干,便又安然坐在小桌前吃粥。
    观里跟许多人家一样,都是吃早午两顿,石柔也不例外,但她另买了点心,饿了就吃上一块,正式的饭食反倒用的不多。
    近来豆子正当季,萱草常去附近村子采买,寺里吃的最多的就是豆饭,是把豆子蒸熟后捣成糊状再跟面粉混在一起蒸食的吃食,严格说起来应该叫豆饼。
    豆子难熟,头一次蒸的时候没有蒸到酥软,哪怕捣成豆糊,颗粒感还是很重。
    跟面粉混在一起后,吃起来口感也不怎么好。观里用的面粉至少还算好,若是用黑面蒸,更加剌嗓子。
    石柔不爱吃豆饭,吃了一次就不想再试,两餐饭食都是粟米粥就着咸菜。
    这几日,连粟米粥她都喝的少了,萱草看得着急,这才前几天去山上挖野菜。
    但野菜没有挖成,饭桌上还是没有改变,顶多石柔比他们多了一个水煮蛋。
    观里也不是没有煮过肉,吴有和吴为倒是吃得很开心,石柔却嫌猪肉骚气重。
    她不爱吃,萱草也就不再张罗着买,有心想让石柔吃点好的,又想不出办法来。
    “阿吴,你等会儿要进山吗?路上你找找有没有鹿、狍子之类的野味,给观主弄点尝尝鲜。”
    萱草听他们在外面提到钱赖子,也想到他还在山上。就是现在吴有不去,等会儿说不一定要去,正好让他帮着打点野味回来。
    “你可得了吧?山上的野味要是连我都能逮着,早就绝种了。”
    吴有也不是听萱草一次说打猎这事,一向是听到就假装没听到,这次有些避不了了,才怼了她一句。
    萱草不知道打猎有多难,却极不喜欢他这种推诿的态度。先前让他粉刷墙壁他也说不会,后来断了他的米粮,他不也会了。
    粉刷用的材料是他们一块儿买的,当时还让掌柜教了要怎么弄,萱草听着觉得不难,若不是怕脏,她说不定就自己上了。
    第五十一章
    林花谢了春红7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逮不着。”
    “山就在后面,你以为我们以前没有惦记过山上的野味?”
    “惦记归惦记,说不定你们觉着坑蒙拐骗比打猎容易,不曾用心去做。”
    “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有一拍桌子,瞪眼看向萱草。
    萱草可不怕他,翻着白眼说:“什么意思你听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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