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谢了春红14
    经过吴有和吴为的努力,不到一天,就把水月观翻修好了。
    菜园该有的围栏有了、给小鸡准备的活动场所也圈出来了、屋顶也修了……
    本来观里也没有多少活,吴有前期又断断续续做了一些,勤快点本来就一天能做完。
    石柔也看出两人不是不能干活,就是想偷懒,这次靠着邪异逼着他们把活干了,下回也不知要拿什么借口押着他们。
    反正他们也看不到,她到时候想办法吓吓他们说不定也能行,就像现在这般。
    昨夜她那张召雷符已经把魑灵赶跑了,他们还不知情,不敢有一点侥幸,早上乖乖就去干活。
    石柔也故意没说,晚上还装模作样地去他们住的院子走了一圈,捡走一块白骨后就当是处理完了。事后,她把白骨带回自己院中,就等着看魑灵会不会再来。
    当夜无事发生。
    又隔了一天,下起了小雨,她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就把这事给忘了。
    暮春的雨有一股想把人灌醉的气势,不似汉子的豪爽,而似风韵秀彻的娘子带着似娇似嗔的神态把酒送到嘴边。
    若是不饮下怕辜负美意心下难安,于是就这么一杯接着一杯,恍然回神时,大地已经被春色浸润,那浓烈的绿与暧昧的香直让人沉醉,得要烈日来晒一晒才能清醒。
    石柔就这么宅在水月观小半个月,连着好几日连院门也不想出,若不是田畈村的李村长来找她,她估计会一直呆在屋内。
    李村长来找她还是为了钱赖子的事。
    钱赖子被救回村子后就发起了高烧,杜大夫看了也不顶用。
    一场高烧本就能要了普通人的命,他本就受着伤,要是熬不过去也不奇怪。
    偏偏现在钱寡妇不在,要是一年后钱寡妇回来,发现她的宝贝儿子没了,还不知要怎么闹腾,说不定还会以为是李村长为了占了钱家的地动了什么手脚。
    李村长没法,从钱家翻了许多才找出一吊钱来,送钱赖子去县里看病。
    可惜也没有用,县里的大夫认得钱赖子,知道他是回家后从山上滚下来,也不知该说啥。
    前些日子钱寡妇带着钱赖子来看腿,跟医馆的大夫也闹得挺不愉快,大夫不想再沾这人,出于情面给了一剂退烧药让他们走了。
    要是钱寡妇在,肯定会逼着大夫救人,李村长可做不来这事,把钱赖子拉回去后,也给他熬了药,照顾了他几天,总算是把他救醒了。
    可醒归醒,钱赖子却疯了,村里的老人说他是在山上被山妖给勾了魂,得请术士来看看。
    水月观离得近,李村长本是想来寻吴为来替钱赖子收魂,又听村里人说新来的石观主道法高深。
    如果不是她的灵符,赵大娘已经被钱赖子害死了,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这些事早就在村里传遍了,妇人几乎都知晓,李村长以前也会注意村里的风言风语,这次若不是为钱家的事奔波,他也不会跟村里「脱节」。
    先前他跟石柔碰面时,倒没看出她有这本事,不过他也没有多看,人家毕竟是千金小姐,他不是那不知礼数的人。
    来请石柔去请钱赖子招魂时,他还特意叫上了赵大娘,两人总归有交情些,又都是小姑娘,且由赵大娘出面请了石柔去救钱赖子,也是给赵大娘长面子,免得村里有妇人嚼舌根说赵大娘心狠。
    赵大娘本想不到这儿去,临出门时还有些不情愿陪同,直到徐二婶点了她几句,她才想通。
    但她想通也没用,石柔是不会去的,她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招魂。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正统的女冠要懂的东西有许多,各种经文、祭祀流程都得掌握,还要知道医方卜筮。
    石柔除了看过几本经书,懂得画三种符其中一种还不知效用,其他什么也不会。
    她本也是想在观里混日子,没打算当个真正的道长,也没存着把水月观做大做强的心思,哪里考虑得那么长远。
    “让吴为道长去吧,这事他比较熟。”石柔推托道。
    跟着出来旁听的吴为也知机,应道:“是呀,招魂这样的小事哪里用观主出马,我去就行。不过若是钱赖子的神魂有失,我就是招了也不一定有用。最近这山上邪得很,大家都得小心。”
    “山上怎么了?”
    李村长一听不由紧张起来,除了水月观所在的山是有主的,边上许多山都是无主山,村里人砍柴、挖野菜、摘野果都离不开山林,要是林子里出了问题,他们的日子也要受影响。
    “也不知是不是钱赖子在山上惊扰了什么,这几天有些不太平。李翁放心,有我们水月观在,定会护乡亲周全。你们要实在是怕,可以请些护身符回去。”
    吴为说完,李村长迟疑了起来,实在是吴为的名声不怎么样,怕他因为日子难过,开始对乡亲下手。
    下手倒不是吴为的本意,附近的村民家里能有多少余粮,让他每家骗那么一口吃的,他还嫌麻烦不乐意呢。
    他主要还是为了甩锅,顺便帮观里刷刷名声,观里的名声好了,远来的贵人也能放心。
    李村长不想买符,却也不妨碍吴为去替钱赖子收魂一事。
    石柔其实挺想跟着去看看,将来若是还有同样的活,她也可以试试,可她又实在不想在雨天出门。
    外面的路可不是石府的青石板路,村道泥泞不堪,时不时还有水坑不说,她可不想走。
    也不知她要是再死一次,是不是就能有凌空飞行的本事,要是能有隔空取物的本事也行,她近来越发懒了,实在不想为了喝杯水特意下床,甚至连叫萱草倒水都嫌费劲。
    吴为穿着草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滑的路上,冰冷的泥水泡得脚趾微微发白,又被泥浆包裹着看不太出来。
    他统共就一双布鞋,也不想下雨天穿出门,唯一能庆幸的是武阴县一带连绵阴雨的日子统共也就春秋两次,大部分日子还是晴天居多。
    熬过了这场雨就是夏天了,夏天又有夏天的活计,所有人都珍惜雨天难得的闲暇,窝在家里不出门。李村长和赵大娘要不是为了钱赖子的事,这会儿也会在家里窝着。
    三人进村时,难免会招来犬吠,有好事者从家里探出头想看看是谁经过,若是认得也许会搭上一句话。
    干惯活的人可不喜欢这样清闲的日子,让他们呆着不动,他们全身骨头都难受。家里边边角角的活碎活计都干了一遍,剩下的时间只能靠跟人闲聊打发。
    村里人也认得吴为,有人说他是骗子,有人说他有几分本事,看他经过就猜是为了钱赖子的事,哪怕是看到他们才进村,也有那性急的还是会大声打听。
    “吴道长,赖子的魂还能招回来吗?”
    “难说,要看他的运道。”
    吴为故作高深地说,哪怕刚好不巧一脚踩进泥坑里滑了一下,他也瞬即稳定身形不让人看出来。
    “不是说是新来的石观主来吗?”
    “石观主让我先来看看,要是需要她出手,她才会来。”
    村民一听这意思是石柔的修为在他之上,心下对石柔就多了一份敬意。
    吴为有心想替石柔多抬抬轿,但今天还得给钱赖子招魂,说不定会失败,现在就是说的再多别人也不一定信,还不如下回再吹。
    他对石柔的修为还是挺有信心的,困扰他和吴有那么久的邪异被她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可见她有点本事。
    闯荡江湖多年,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曾经跟过的一位道长就天生通灵能观阴阳,后来得了一本秘笈练出神通手段,再后来因为跟人比斗成了废人。
    天资过人又有什么用,一山自有一山高,哪怕是最高峰,也怕有钻山鼠围攻。
    就算石柔本领再强,她现在当了水月观的观主,就得为水月观出力。
    她以后能赚到的金银,多半还是会留在水月观。换句话说,会便宜了他,在这之前,他替她扬扬名也没什么不好,这也算是为他自己打算。
    钱家,尚算新的黄泥屋在雨中显得有些萧瑟,为了准备钱赖子的亲事,房子去年翻新过。村里的人现在路过钱家门口,免不了叹几声,许多都为钱家可惜。
    钱寡妇纵然有千般不好,对自己的儿子却是真心疼爱,人也勤快,家里田间就没有她拿不起的活。
    她离开一久,就连她的蛮横无礼也被淡化了。她一个女人又没娘家帮扶要是不强横一些,又如何在乡下立足,认真说起来,乡下婆娘又有几个是不强横的。
    同情钱寡妇的人多了,说赵大娘歹毒的人也冒出来。得亏这场雨把所有人都拦在了家里,不然赵大娘听到这些定要与人争吵,之后她的名声也只会更坏。
    她本人倒不在意名声,说实话,她也是看钱寡妇泼辣刻薄却能养大儿子在乡间好好活着,才不约束脾气学其他妇人和善的作派。
    这会儿到了钱家门前,她没有跟着一块儿进去,免得看到钱赖子那糟心货眼疼。
    钱赖子正缩在自己的床上,抱着被子盯着屋外,看到有人进来,他把头埋进胸前,吓得发起抖来。
    吴为粗略地看了一眼,知是失魂之症,估计是吓着了,便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线香来了。
    这线香是他用特殊方子制成,燃着之后有安神定魂之效,他以前遇到类似病症都是通过燃香念咒的方式招魂,要是病患喝过有药效的香灰水还不能恢复,这魂也就招不回来了。
    他这个方子也算是秘传,一般术士还不会。
    要是没一两招绝活,他也不敢替人办事。
    李村长摒气凝神站在边上,看到吴为又是摇铃又是念咒,之后又拿着三根点着的香在钱赖子脑袋上转。
    说来也奇,这香被这般晃动,上面的香灰也不断,等快要燃烬时,吴为从包里掏出一只铜杯接着,又在杯里化了一张符。
    “去倒点水来。”吴为跟李村长说。
    “好……”
    李村长每日让人给钱赖子送吃送喝,知道他家的水放在哪儿,马上从水缸舀了一勺水来。吴为看了一眼,也没有挑剔。
    想想以前,他也是河水雨水想喝就喝,如今石柔住进了观里,非让他们喝煮沸过的热水。
    他也不知喝热水有什么用,习惯了之后再让他喝生水,他总感觉肚子里会有寒气。
    不过现在也不是他自己喝,他也不在意那么多,在存着香灰的铜杯加了生水后,他坐到床边,把钱赖子拉出来给他喂水。
    钱赖子这些天一直害怕跟人接触,这会儿因为线香药效的关系,倒是没有挣扎。
    李村长一看,以为是吴为招魂成功了,心下还对他的法力啧啧称奇,默默开始回想以前两人接触的场景,生怕曾经得罪过他。
    忽地,他看吴为喂水喂了一半停下了动作,从床上退开一步把杯里剩下的水给喝了下去。
    这又是什么仪式?李村长好奇地想。
    哪里是什么仪式,是吴为喂水喂到一半,从钱赖子口鼻中闻到了那天夜里邪异侵体时涌上来的腐臭味,吓得松了手,当机立断把剩下的符水给喝了。
    管不管用另说,他不能什么防护都没有呀。
    “招魂结束了?”
    见他喝了水后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李村长忍不住开了口,他看过别人家收惊,记得最后一步好像不是这样的呀。
    “情况比较严重。”吴为说道,收敛起惊慌神情,皱着眉摸了摸胡子,“再观察观察,要是不行,就得让我家观主出马了。”
    “你家观主真能救?”
    “你这是什么话,我家观主是有大神通的。她会的都是一些雷霆手段,就怕到时候误伤了别人,这才轻易不出手。
    我也没料到钱赖子撞上的山鬼会这么凶,还在他身上留了记号,估计是想顺着他摸进村里来。刚刚我动了他的记号,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好呀。”
    “那怎么办?”
    哪怕这事听着像是瞎编的,但李村长当下也没反应过来,怕有个万一邪祟进村祸害百姓。
    “我刚刚已经试着抹去他的记号,且看看村里这几日有没有什么异变。若是没事,这事就算了结了,否则就得让我家观主亲自来一趟。”
    “那不如现在就请她来。”
    “唉,你也不想想,你请得动吗?她堂堂尚书府的千金,你们一村之人都没有她府里的下人多,她怎么会为了一点小事就特意冒雨跑一趟。
    我能来都是看在乡里乡亲平时有点事能互相帮衬的份上,这功夫我若是在县里能赚多少钱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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