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容郡主当场晕了过去,卫海奉僵着脸问:“到底怎么回事?”
    白亦将卫凌早就交代好的说辞道出,只说了是惠妃用计,却没有明说是为何。
    卫海奉一时气极,怒气冲冲往外走,他要去找惠妃算账!
    可刚出门就碰上来府的魏公公,这才知晓惠妃与那嬷嬷已在冷宫中自缢,就见了皇帝之后发生的事。
    卫海奉一股气生生憋了回去,无处散发,只能冲向魏公公:“你来做什么!”
    魏公公一脸莫名,“咱家这是奉了圣上之命来请卫大人进宫。”
    “请请请,你让他到地府去请!”卫海奉大声喝一句,匆匆返回。
    魏公公大惊,抓过将军府一名下人了解事情始末后马不停蹄地往宫里跑。
    出大事了!
    --
    端容郡主半夜醒来,一眼看到回了府的卫钰君,立即哭出声,“钰君,你哥哥他......”
    匆匆得知消息的卫钰君也不知如何安慰,哽咽道:“母亲,二哥吉人自有天相,他会没事的。”
    “我得去看看。”
    琉璎轩内灯火通明,白亦白泽在外守着,卫海奉在屋里沉沉坐着。
    早先时候宫里太医院院正来了一趟,结论与齐大夫一致,怕是熬不了多少日子。
    端容郡主、卫钰君连同刚哄睡了孩子的陈箬赶来时就见到这样一副场景,不仅躺着的人了无生机,就连活着的人也如同槁木死灰。
    整个将军府被一股巨大的哀伤笼罩着。
    端容郡主静静走到床前,见着那张苍白无比的脸,又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怎么好好一个人成了这副模样。
    “域川,娘亲第一眼见到你时你也是这样,瘦瘦弱弱的,大夫说你活不下去,那时候也是用参药吊着,可后来你自己好了,还长这么大,这回也会好的对不对?”
    端容郡主握着他的手,眼里都是祈盼,“我们能熬过去的,等你醒来,娘亲再也不逼你去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了,你醒来看看娘亲好不好?”
    卫钰君和陈箬站在她身后,俩人悄悄抬手抹了眼角的泪。
    “域川,娘亲不管什么丫鬟皇上,也不管什么流言蜚语,你永远都是娘亲的好儿子,你醒过来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成不成?”端容郡主小声压着自己的声音,就像是不想让那昏睡的人听出她的难过。
    “域川,域川,我的域川。”
    卫钰君不忍,上前去扶了端容郡主,“母亲,您别伤了自己身子。”
    端容郡主回过头,脸上满是泪痕,“钰君,没了域川我可怎么活啊。”
    忽然间,床上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端容郡主握着的手随之轻轻颤了颤,“阿奾......”
    三人都没听清他说的什么,端容郡主一下由悲转喜,“域川,你说什么?”
    “阿奾......阿奾......”
    端容郡主愣了半瞬,立即应:“好好,娘这就把人给你找来。”
    说完即刻朝陈箬吩咐,“阿箬,快,去把宋奾找来。”
    --
    彼时宋奾已经躺下,万籁俱寂中突的响起一阵急促拍门声,宋奾当即起身。
    片刻后,龙邦来到门前,敲了敲她的房门,“二娘,出事了,卫小郎君要没了。”
    宋奾心顿时停了片刻,披了外衣去开门。
    龙邦身后是白泽,宋奾一凛,“怎么回事,什么叫没了?”
    这么一会里,宋奾想起上回在作坊中见到他时他莫名奇妙说的那些交代后事一样的话,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果然,白泽说:“郎君中了毒,大夫说熬不过两日。”
    几人到将军府时卫凌仍旧没有醒过来,端容郡主神色复杂看她一眼,最终还是把屋子留给了俩人。
    宋奾到现在还是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
    来时白泽已将情况简单告诉她,他说他中了毒,那毒无药可救,起先毒性几日发作一次,后来两日一次,再后来是每日,上一回是传言传得最凶的时候,他昏了三日,后来挺过来,又挺了这么久,挺到所有事都安排好。
    身后的门徐徐关上,她却挪不动脚步。
    床上躺着的人悄无声息,甚至看不清是死是活。
    宋奾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走到床边,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他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像很多年前宋璇离开她时的模样。
    宋奾红了眼眶,伸手捂住嘴巴。
    她仍是不能相信,那天还笑着同她告别的人为何突然成了这副模样。
    “卫凌......”
    没有回应,只有外面低低的哭泣声在提醒她,眼前这个人活不了多久了。
    “卫凌......”她又喊了声,声音带着轻微哽咽。
    依旧没有回应,宋奾低了头,不敢再看,心里无法接受。
    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歇一歇吗?
    有这样歇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放在床边的手被另一只冰凉的手碰了碰,宋奾霎时抬头,待对上他视线,一双含了水雾的眼睛瞬间露出欣喜,“你醒了?”
    卫凌很难受,五脏六腑疼得不行,可是快要睡过去时却听见了她的声音,他逼着自己醒过来。
    是宋奾,真好啊,走之前还能再见她一面。
    他用尽全身力气扯出个笑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惨,“阿奾,你来了。”
    极致的喜悦背后等着的是莫大的悲。
    明明他做了决定要护她一辈子,明明她终于愿意回头看他,明明她肯对着自己笑,可惜他再没有守护她的机会。
    她将来会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都与自己无关了。
    他从未后悔吃下那药,再来一次,他依旧会毫不犹豫。
    他始终相信老天是公平的,他愿意用自己换她下半生平安喜乐。
    “阿奾......”卫凌又唤,仿佛此时多唤一声都是上天给他的恩赐。
    他努力睁开双眼,盯着眼前人,妄想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那黄泉路上的孟婆汤他不想喝,他要下辈子再见到她。
    这辈子不能再爱她,那就下辈子。
    卫凌寻到她的手,握住,感受她传过来的温度,“阿奾。”
    “我在,我去叫大夫。”
    “不用。”每说一个字都是撕心裂肺的疼,卫凌忍着,“我,想再看看你。”
    俩人谁都不再说话,卫凌好似有些累,双眼阖上又睁开。
    最后一次睁开时,他问:“阿奾,你以前,爱过我吗?”
    随着那两个字落下,卫凌扯了唇,再次闭上双眼,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染湿枕头。
    她说,没有。
    第91章 那丫头才是他的药
    这一次, 他双眼没有睁开。
    宋奾走出将军府,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来了。
    跟着来的龙邦架了马车过来, 他小心问:“二娘,我们回家吗?”
    宋奾抬眼望向渐渐绽放光芒的东边天空, 淡淡道,“我想走回去。”
    街道两旁的灯熄了,人们还沉浸在凌晨的美梦中,宋奾一步一步走着, 过往悉数闪现。
    出嫁拜别父母, 小娘不在, 刚失了嫡女的肃清侯府没有几人真心为她高兴,她羞怯怯站在堂屋, 眼前只有盖头下一方天地, 周遭热闹与她无半点关系, 局促与不安充斥着她, 未来等同于未知。
    当他无声靠近,牵起她紧紧握着的手时,一颗心瞬间被填满,“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起来。
    从此,再也没有别人。
    期待太满, 得不到满足时的失望就越重。
    一寸一寸的失望吞噬了她的心,只剩空荡荡一个唤作“爱”的壳子,不足以再支撑她走下去。
    他问她以前, 爱他吗?
    那个渴求又绝望的眼神刺得宋奾心中一痛,但她依旧给了否定的答案。
    卫凌,若是有下辈子, 我们不要相遇了。
    宋奾那一直忍着的泪再也忍不住,在无人处断了弦般落下来。
    不会有那三年,也不会有这三年,我不爱你,你也不要再爱我。
    这份爱,太重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无需再派人护着我、为我铺路,无需再为我受伤,也无需走到今日,你有你大好人生,不必执着留恋于我。
    宋奾走着走着蹲了下来,头埋在双膝上,起初仅是微微的颤动,声音压抑,后来再控制不住,整个身子都在抖,呜咽声在凌晨的街道上轻轻飘荡。
    可我没想过让你死啊,你怎么能死了呢。
    宋奾从来没觉得这么难受过,心脏一抽一抽地痛,全身像是被抽离了般,察觉不到存在的痕迹,和离时的那丝伤感与现在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哭得累了,声音渐渐停息,只是仍蹲着不动。
    清晨凉意一点一点入侵,宋奾丝毫未觉。
    --
    走到家时盛京城已苏醒,人声鸡鸣声早市声交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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