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柔兰回过神,小伙子才冲她期待地道:“买个面具吧?”
    柔兰默了默,好吧。
    让人家同她说这么多,她什么都不买也不好。
    柔兰转身往摊子上看。各式各样的面具,有牛鬼蛇神,也有飞禽动物。
    小伙子见她认真挑起来,拿起一个递到她面前,推销得愈发卖力:“姑娘你看看这款。”
    “这是什么,”柔兰看过去,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是狐狸……还是鸟?”她看不出来啊。
    “这是最近时兴的款式,”小伙子悄声道,“上面这可是金丝雀。”
    小伙子并没有注意到,话音落下时,面前陡然僵住的纤细身影,继续侃侃而谈:“姑娘不知道吧,近日从永州到东溪,许多姑娘家都养起了金丝雀,源头好似是因为祝家二爷养了只雀在身边,传出去大家都纷纷效仿,这阵风便兴起了。”
    紧接着,他又笑:“姑娘,你瞧这雀的面具好……”
    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却立即打断他,“不要,我只要这个。”挑了一个兔子的。
    拿到手之后,付了钱转身急匆匆就走。
    那小伙子正愣神着,忽然又见小姑娘调头回来,再挑了一个可爱些的,把银子塞给他就走了。
    “哎……”小伙子觉得纳闷,“她怎么不喜欢金丝雀呢?”
    “多漂亮啊,是吧。”小伙子拿起那面具端详半晌,末了,摇摇头,重新坐了回去。
    *
    柔兰抱着两个面具往外走,她寻思着给小满也带一个,这才折返回去再买了个新的
    她来到钱婆婆同她说的那家铺子,往里看了看,没有看见小满。
    就在她思衬着要不要先走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女子的嗓音,很尖很亮,本该是妩媚的音色,只是此时染上怒气,显得刻薄了些。
    “你们几个蔫八玩意,给老娘把嘴巴放干净点,会不会说话!不会说人话就闭嘴!”
    这声音似有些耳熟,柔兰步伐一顿,抬眼看过去。
    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长发用乌木簪扎起,容貌艳丽,风情万种的女人满脸怒色,正对着街对面几个泼皮无赖破口大骂。
    虽是骂人,女人抱着手臂,却依然姿态妩媚。
    那几个泼皮显然欺软怕硬惯了,见女人骂的凶狠,忙往后退。
    这里人来人往,经过的路人都往这里投来目光。
    片刻后,许是觉得丢面子,其中一个不甘心地又骂了句:“呸,一副勾栏式样,整日就想着勾引人,大家明眼都看着,青天白日的,你前边不就刚从彭员外家里出来?”
    女人呸道:“我就是给人唱曲的!人家拿银子客客气气地请我唱曲儿,我为什么不去?难道还要给你们这些连毛都不拔一根的臭无赖唱?别给自己丑脸上贴金了行不行!”
    那几个泼皮无赖被骂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你你”了半晌,还是顶不住跑了。
    那女人见状,这才不齿地呸了一声,犹自在那生闷气。
    冷不防的,眼眸一斜看见站在旁边的柔兰。女人上下扫视她,不善道:“小姑娘看什么,怎么的,你也觉得我卖弄风尘?”
    若换做其他姑娘,此时就跑了。
    女人没等到这个小姑娘跑,却见她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女人这才对她正色,打量着她道:“小姑娘挺稀奇,我没见过你,刚来东溪的吧。”
    “嗯。”也算刚来的吧。
    柔兰应着声,忽然想起来为何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耳熟了。她弯眸轻道:“你唱的曲子很好听。”
    这句夸赞是发自内心,女人挑眉,对她起了好感,“你听过我唱曲?”
    “你叫莺娘子吗?”
    玉莺诧异地看她一眼,“原来你知道我啊。”
    “嗯。”
    “那你相信那些人说的都是混账话吧。”玉莺斜眼睨她。
    “相信呀。”
    玉莺走过来,拍了拍她肩膀,“小姑娘不错,我挺喜欢你,你住哪儿,下回我来你家唱曲,不要你银子。”
    柔兰第一次遇见这样性情女子,愣了愣,忍不住弯眸点头,“好。”
    “行了,没事儿的话我还得赶着回去做饭呢,不跟你说了,走了。”
    玉莺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打着呵欠,扭着腰肢离开了。
    就在玉莺离开的下一刻,揣着篮子的小满自不远处出现,飞快地跑到她面前,“姑娘,你怎么来啦!”说着,小满往她身后探头,“你怎么和那个莺娘子说起话了?”
    “怎么了?”
    小满龇牙咧嘴,一副恐惧的模样:“她好凶的,我都不敢惹她,姑娘你居然敢和她说话!”
    柔兰弯眸,不说这个,只把面具塞她怀里,“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哇,好漂亮!”小满爱惜地摸了摸兔子面具,又看看她手上另一个,“姑娘,你同我的是一个式样的!”
    柔兰轻声道:“喜欢就好。我们回去吧。”
    小满应声跟上她,走几步又道:“姑娘,那个莺娘子不知道是哪里人,你别同她多来往,钱婆婆说外面的人都很危险的。”
    柔兰抱着面具,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眨了下眼:“为什么?”
    小满四处看了看,低声说:“外头说这个莺娘子亲人都没啦,就剩她一个,在登福酒楼卖唱为生,大家都不喜欢她。整日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还听说她有个姐姐,但也已经死了。”
    “那……我下回也给她带个面具吧。”·
    小满不能理解地“啊”了一声。
    她看过去,四周明亮的光亮下,小姑娘蜷长的羽睫垂着,葱白指尖摸过兔子面具上的绒毛,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
    一晃时间过去几日。
    听说外头这段时间不大太平,庆王手下的兵前些日子挨家挨户搜查,隔几日居然又重返回来搜了一遍,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话里话外都在埋怨。
    不知是民声传到了庆王的耳朵里,还是有其他人干预,这几日安宁了些。
    东溪的人陆续都开始准备这场灯节,又是年末又是寒冬,这样热闹的事情自然让人高兴。
    这几日柔兰都未曾出门。
    她知道自己如今身份危险,这段时间又是多事之秋,她便安安分分待着。
    钱婆婆嫌她太瘦,换着花样给她炖好吃的,小姑娘拒绝不了便只能接着,偶尔真吃不下了,便悄悄把炖盅塞给小满。结果没过一段时间,她没养胖,小满就先胖了。
    不过好歹养了一阵,小姑娘比从前纤瘦的模样漂亮不少,更显娇丽。
    这些日子,姚云荼也派人给宅子送了信。
    信中说,顾忱近日都好,让她不要担心。
    只是……
    姚云荼在信的末尾提了一句,她尽力想无视,当作没看见,可纵然把信收起,那句话仍是不时浮现在她眼前,让她心里忍不住地揪起。
    姚云荼说——
    二爷最近不好。
    只有短短几个字,没有详细描述具体情况。
    可柔兰一眼扫过时,怔然地坐了很久。
    她其实知道二爷该是不大好。
    但是她一直刻意不去想起他,怕自己难受。
    可姚云荼的信寄来,她才发觉了自己没放下过。
    她从祝家离开之前,二爷就很忙,每日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携了一身清冷寒意。
    她有时候睡着了,睡梦中被他翻出来亲吻,都忍不住推他。
    他穿的缎衣本就冰凉,更别说带着外头的寒意,每次都冻得她发颤,一面迎着炽热,一面又感受寒冷。
    她离开之前,他时常抽不开身,陪她的时间也少,夜里有时要处理事情,很晚才睡下,没睡多久天色便破晓,又要起身。
    他也没说一句,无声起来,只临走时替睡得乱七八糟的她把被褥盖上。
    她知道最近应该到了关键的时候——
    虽然不清楚二爷要经手什么事情,但总归是涉及太子与庆王之间的两党之争,至关重要,而最近应该是紧要关头。
    如今她离开了……
    柔兰蹙起眉,心里乱乱的。
    她不欲再多想,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了被褥里。
    卧房外头,小满的声音忽然拔高传进耳朵里:“怎么是你啊?”
    话音落下,另一道妩媚的女声笑了起来:“我怎么不能来,你家姑娘呢,这个时辰了,她难不成还在睡觉吧。”
    柔兰认出这个声音,将信件收好压在枕头底下,起身跑了出去。
    堂厅里。
    小满双手叉腰,又是畏惧又是愤怒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女人,“你你不能坐这儿!”
    玉莺懒懒掀起眼皮,“不都是椅子,怎么不能坐了。”
    小满被气到了:“你……”
    见到柔兰走出来,玉莺才挑眉,“你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赖床呢。”
    “莺娘子过来给我唱曲儿的吗?”柔兰弯起眼,过去沏了壶茶,给她倒了一杯。
    “这才像话么。”玉莺接过茶,睨了小满一眼,小满登时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钱婆婆从外头拎着一把菜进来,看见玉莺,很快明白了什么,和蔼笑着说:“莺娘子来了,今日中午留下吃顿便饭吧,老婆子做菜的手艺虽然不怎么样,但也还行。”
    玉莺妩媚笑容不变,态度却恭敬了些,点头笑道:“好。”
    小满见状,才收敛了神情,轻哼了声,跟着钱婆婆去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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