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崎完全没把人当回事儿,二话没说,直接和对面看起来最壮的那位硬碰硬,肉.体撞击的沉闷声响充斥着整个“darkness”,暗黑时刻真的来了。
    程崎下手很重,拳头直接砸在他的胃上,引得对面的大哥一阵干呕,还没恢复之际,又被程崎拽住了后脖。
    程崎冷眼看着他痛苦的表情,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猛的将他往桌上一砸,桌上的酒瓶和冰桶被大哥的体重推翻、悉数倒地,最后从桌上摔下去的,自然是无计可施却想大展拳脚的大哥,他叫都叫不出来,红着眼,任由嘴角的血滴答滴答流在地上。
    这个节骨眼,徐申振还有空当他的迷弟,“崎哥牛.逼!”
    居高临下睨着手下败将,程崎踩在大哥的手上,奋力往下碾,一字一顿,“小弟惹事,当哥的自然得替他出头。”
    那天晚上,“darkness”迎来史上最浩大的一场群架盛宴,光程崎一个就打了十几个,无数壮汉倒地,宾客们作鸟兽散。
    尖叫、嘶吼、呻.吟……硬是在酒吧内营造出一种血腥丧尸片的感觉。
    片子的最后,陈子浩筋疲力尽的瘫坐在地,后背靠在沙发,程崎站在众生丧尸中间,一脚踏在陈子浩削瘦的肩,“不好意思,你惹错人了。”
    程崎的脚像一支剑,插.入他的主心骨,可他留有最后一手,抬头看他时凄美的笑,“……是吗?我亲爱的‘救赎主’。”
    紧接着,“啪”的一声,酒瓶从后脑勺炸开,迸出细腻的玻璃花,眼镜男颤颤巍巍拿住手里破碎的半瓶酒,发着抖看被砸的程崎。
    巨大的冲击力从脑后传来,程崎不自觉往前踉跄几步,他摸一把后脑,手心绽放熟悉的血腥味,他猛地回头,未等他出手,眼镜男已经被自己的行径吓晕瘫倒在地。
    江世杰拧着眉,叫,“崎哥!你流血了!”
    程崎反手把血擦在白t上,冷静的不像话,“别多嘴。”
    他走到散在地上的纸巾前,半蹲,漫不经心抽了两张,缓缓擦拭自己的手指。
    而后,
    眼前一黑,
    他的世界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程崎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徐申振他们送来了医院。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睁眼时的阳光异常刺眼。
    在徐申振做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件对的事情里面,把倪清骗过来看他,是他最喜欢的一件。
    还有就是,没让他家里人知道他打架的事。
    “你醒了?”倪清说。
    程崎一顿,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后脑勺被裹了三层纱布,他知道自己现在样子一定很滑稽。
    “徐申振说你为了我跟外校打架。”倪清靠在窗台,语气平静,白色窗帘捆成一束,白昼的光射进来,从程崎的角度看,她像一尊前来审判囚徒的曙光女神,“是骗人的吧?”倪清看他的眼睛。
    他不想骗她,“嗯。”
    她喜欢诚实的人,即使这个诚实的人脸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色彩斑斓。
    倪清走近些才发现,程崎的鼻梁上有一道横向划痕,像是被碎掉的酒瓶割破的,且刚用酒精棉球处理过,还没结跏,又渗出一层薄薄的血迹,往右看去,男人的眼圈是茄子绀,左脸颊上有靓紫的淤青。
    至于他身上的,她看不到,也不想看。
    医生包扎了后脑勺最严重的伤,其他的暂等自行恢复。倪清居高临下看着他颓丧的气息,抿抿嘴,从包里拿出创口贴。
    她记得,这是来北城的第一天,成卓阳放进她购物袋里的。
    一瓣,两瓣,撕开包装纸,邦迪上展露出冰雪女王的图画,看起来有点幼稚,倪清双手拿着一小瓣创口贴,微微弯腰,凑近他,她的瞳孔没有那么深,熟褐里,他能看见他自己,还有认真和小心翼翼。
    距离,确实产生美。
    程崎直勾勾盯着她。创口贴刚才稳落贴在他的鼻梁,大手扣在盈盈一握的腰肢。
    倪清惊呼一声,坐在他腿上,程崎的手指上游,锁住她的后脖,他给了她一个湿漉漉黏糊糊的吻,舌头撬开她的唇,他像个浪漫的疯子,迫她饮下他的唾液,逼她的小舌不得不与之共舞。
    女人的呜咽之声除了挑逗他的神经末梢外毫无用处。
    倪清的手腕横在二人胸腔之间,她试图推开他,推不动,扭了两下,却发现挣扎不开。她不想第二次咬他的嘴唇,他受伤了,她不想给一个受了伤的人施加二次伤害,她败下阵来,任由强盗给她灌输蜜与苦,细白的大腿隔着空调被都能感觉到那下面掩藏的滚烫和欲念。
    深吻,银丝,分泌物。一吻结束,程崎抵着她的头,两道粗细不一的喘息在狭小的空间里迅速弥漫汹涌,倪清的嘴巴被他吻成强烈的枣色,娇艳欲滴,她喷洒出的气体里有他的味道,他满意的笑。
    “想解决生理问题就去找你女朋友。”倪清缺氧的说。
    “哪儿?”
    程崎勾唇,“你?”
    倪清不想理他了,瞪他一眼之后,“砰”一声关上病房的门。倪清走后的房间异常安静,安静到针落即闻,安静到仿似这世上只有他一人,安静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是如此吵闹。
    伸出胳膊,捞起手机,程崎低着头,皱眉。
    屏幕显示:未接电话共46通,其中有42通赵梅打的,3通赵恬打的。还有1通……是程易泽打的。
    第17章 猛兽
    二中从来没这么轰动过, 一大早,高三教室全是空的。反倒是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外三层, 被堵的水泄不通。
    随波逐流的平庸堆里总有心高气傲,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那一个。
    如果不是经过的时候不小心被谭丽推搡到,倪清应该不会加入围观者的阵营。
    “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不是有意的。”撞到人的谭丽态度诚恳,立马把视线从玻璃窗上收回来,给倪清道歉。
    她没有不原谅的理由,翘起脚,掸鞋上的灰, “你们在看什么?”
    “你还不知道?”谭丽露出惊奇的表情,而后又小小声说, “今天程崎的家长来了。”
    “这……很奇怪?”他那么野,被叫家长不应该司空见惯?
    听到“程崎”这个名字, 倪清不自觉也学着他们,佯装漫不经心的伸长脖子,探里面。
    高瘦的男生背对着她, 剥夺视线的绀蓝色校服随意搭在身上, 一点儿学生气都没有,就算不刻意强调, 她也知道那是程崎。程崎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头发灰白的男人。倪清不知道程易泽究竟是跟随潮流染的灰白,还是年事已高黑发和白发参半而成的颜色,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笔直挺括的西装,以及不合时宜出现在他手里的拐杖。
    有赖于男人双手交叠拄拐,她几乎笃定站在程崎旁边的人就是他的爷爷, 她脱口而出,“他爸妈呢?怎么叫爷爷来?”
    谭丽用见鬼的眼神看她,“那哪是他爷爷啊!”发育期的少女,嗓音尖锐亮丽,引来周遭一小片学生的瞩目,谭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压低了音量,“那是他爸!”
    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比谭丽刻意压低的声线还要低的程易泽的吼声,在下一秒响彻整层教学楼,“你把人手给剁了?”
    撇开高挑的尾音和上扬的拖长音不谈,男人的声线的确和程崎的很像。
    程易泽话音刚落,倪清的心脏不由得随之一紧。
    噗通噗通,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程崎冷冷的说。
    “混帐东西!”程易泽气的胡子一横,举起手里的拐杖就要往他身上砸,檀木拐将落未落,被陈洁拦住,她陪着笑,“程崎爸爸您先别生气,程崎,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就看他不爽。”想起傅睿文的脸,程崎轻蔑一笑。
    这下可好,程老爷子更生气了,一口气没上来,赶忙抓住心口的衬衫,黑西装里的白衬衫被拧成一团褶皱,陈洁才意识到老先生身体不好,赶忙把他扶到办公椅上坐下,吞下内衬口袋里的药丸,程易泽惨白的脸上才逐渐浮现一丝生机,他用另一只手拿着拐杖指程崎,“你赶紧给人家道歉!”
    陈洁的办公椅面向玻璃窗,这个时候,倪清才发觉她的猜想是正确的:程易泽确确实实是个年事已高,高到可以当程崎爷爷的老先生。老先生的高鼻梁上挂着副半透明半黑框的眼镜,银白胡渣暴露他的年岁,与年岁一齐暴露的,还有他的财富。翠绿的扳指和镶金的拐杖,均价值不菲。
    一位家长倒下,另外一位家长站起来。
    傅斌不比程易泽那样斯文,他说起话来有股特属于北城的地方口音,“陈洁老师,这他.妈就是你说的解决方法?”一听就不是读书人。
    他从庞大的绿植后面走进视野,刚一出现,就一把拽住程崎的领口,狗嚎似的为乖儿子声讨,“他怎么惹到你了?你要剁他的手?”
    程崎没说话,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偏头,他不喜欢傅斌身上的味道。
    闻起来像他十一岁那年,趴在沙发上的程易泽。
    令人作呕。
    高高在上的表情击溃傅睿文的最后一丝理智,黝黑又黄的牙齿越靠越近,他笑了声,慢慢低头看程崎的手,“老子看你的手也是细皮嫩肉的,要不……正好剁了给我家睿文?”
    看他猩红的眼就知道他想来真的,陈洁顾完一边又赶忙起身顾另一边,“傅睿文爸爸,这里是学校,请你冷静一点!注意你的言辞!”
    “我?”傅斌的眼球快要夺眦而出,白色眼仁表面布满红血丝浊黄色,好似下一秒就要爆出来,掉在陈洁身上,“我注意言辞?我注意你妈逼。你看这小子有悔改的样子?傅睿文还他妈在医院躺着呢?你叫我冷静?”
    “程崎!赶紧给傅叔叔道歉!”闻言,陈洁也忍不住训程崎两句,余光瞥到窗户外面你争我抢看好戏的高三学生,她顿时血液倒流,冲到窗户面前,一把拉上窗帘,连死角都没留一个,“看什么看,都给我回去上课!”
    可正值好奇心强的青春期,他们又怎会那样轻易就听陈洁的话?以贺庆文为首的差生云集,一个跟着一个,蹲在后门前,他们恨不得把耳朵扯下来,贴在门上,穿过木板,钻进房间里,哪怕只能听见几分蛛丝马迹,也是极好的。
    门从里打开,第一节 课上课铃响,郑薇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大票学生立刻重心不稳摔进她怀里,空气凝固几秒,郑薇一言不发看着双手扯在她长裙上的贺庆文以及他后面的学生,冷冷说,“都很闲?”女人的话里藏着冰箭,一听就知道没好果子吃了,“都回去把英语书抄一百遍给我。”
    拖拖拉拉,哀嚎连篇。最终,看热闹的高三生都被郑薇以一己之力赶回课堂。可人是回到课堂了,心思却还留在主任办公室,且还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收不回来了。
    讲台上面,郑薇自我陶醉的说着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rest in his shade.”课桌间,一个两个人头攒动,窸窣耳语,一瞬间,流言骤起,倪清听见他们将程崎比作一条没有眼泪的毒蛇。
    在副班长的那一句“他不本来就这么冷血吗?砍人手他还有理了。”下,徐申振坐不住了,他可不管什么课堂规矩,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怒目圆睁看向吴辞,“你讲什么东西你?再讲一遍?”
    若称吴辞他们小声议论的行为为猥琐,那徐申振光明磊落的行为确实坦荡,但这里是课堂,比起坦荡荡的傻子,郑薇更欣赏那些会审时度势的人,因为吴辞的行为,哪怕她听见了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徐申振的行为她就没法这样做了。她将粉笔砸在徐申振身上,“别吵。坐下好好听课。”
    被砸中脑门的徐申振微微一顿,死死盯住郑薇的眼睛。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哪管郑薇是谁?
    他徐申振素来只听程崎的话。
    脏字张口就来,在徐申振酿成“侮辱师长”的大错之前,“砰”一声,前门被人一脚踹开,看着面无表情从前门走进来的人,徐申振最先反应过来。
    “崎哥。”
    逐步发酵事件的男主角登场,班里顿时舆论哗然。人们冠与他“毒蛇”、“猛兽”的称号,又想给他安上“恶魔”、“冷血”的罪名。
    如长红舌头般的目光打在他身上,他们企图用眼神将他卷入口水的漩涡、谩骂的地狱。程崎顶着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令人作呕的视线,如飓风,来的快去的也快,拽起书包后重重的砸上门。
    他离开了,
    离开之前,
    他谁都没有看。
    倪清呆呆看着他离开的地方很久,很久,才收回视线。很快,班上再次暗流起一阵躁动。流言又起,倪清烦躁的堵住耳朵。
    他们吵到她学习了。
    又好像不止是吵到她学习了。
    放学后,倪清约徐申振一道去程崎家,徐申振却说要去医院找傅睿文,她只好自己去。
    不管怎样,她都想问问他:他还好吗?
    第一次,回家的路变得如此崎岖难走,街道两旁新置办的蓝色小花明明早上还鲜活明亮,现在却枯萎的像是要死掉了。倪清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她不想程崎像这朵小花一样,别要她还没到,他就成枯骨了。
    赵梅家的铁门常年不加锁,倪清到的时候,正从那扇半敞的铁门里听见程易泽的声音,“狗崽子又他.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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