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除夕的消息后,顾时也没有了处理那些全是废话的奏折的兴趣,他跑到殿外,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眼中笑意盎然:“你是来找我一起过除夕的吗?”
    蔺寒川顿了顿:“按理说,皇宫会准备除夕宴,宴请一众大臣……”
    “难怪内务府的人最近三天两头的找我。”顾时又是一阵恍然,而后笑了起来,“除夕宴是除夕宴,我们过除夕,和除夕宴有什么关系。”
    见他这样,蔺寒川也不再迟疑,笑着说道:“对,我是来找你过除夕。”
    蔺寒川对外人的时候向来冷漠凛冽,唯有在自己面前,总是会露出柔软的一面。顾时看着他,呆怔了几秒。
    这种被特殊对待的感觉,总是让顾时格外受用,在对方眼里,他好像总是特殊的那一个,无论他是什么小镇上的混混,亦或是一国之君的皇帝。
    所以顾时也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感觉,被特殊对待,被格外珍重,比小心翼翼的爱护……在蔺寒川这里,顾时未曾得到的所有感情,都有了补全。
    顾时凑到蔺寒川身边,眼中笑意闪烁:“我以前从没有过过除夕,这是我第一次除夕有人陪。”
    在青楼的时候,里面的妓子老鸨倒是会凑在一起吃一顿,只是顾时入不得他们的眼,从不允许上席,离开了青楼后,他更是伶仃一人。
    “我也没有。”蔺寒川的声音很温柔,眼神柔和。
    第140章 雌虫崛起后渣虫痛哭流涕
    因为蔺寒川的一句话, 顾时对除夕那天充满了期待。
    宫中的除夕宴十分盛大,可惜顾时根本没有好好感受,他一心期盼着与蔺寒川的单独游玩。
    按照惯例, 一众大臣们与皇帝走上宫墙, 与民同乐, 蔺寒川站在顾时的身旁,示意他看向那些普通百姓。
    这几年中, 摄政王在门阀世家中的口碑算不上好,平民们也跟着骂他,可大家的生活实实在在的好了起来, 有摄政王在, 外敌不敢再入侵,风雨飘摇的国家也安稳了下来,万千百姓们不用再担心战乱。
    生活算不上富足, 却十分平安喜乐。
    在这个特殊的时间中,京城的宵禁解除,各种各样华美的灯笼挂满了整个街道,挤挤攘攘的站满了人, 他们都抬头望着宫墙上的身影,虽然看不清面庞, 也十分激动。
    “阿娘, 他们是什么人?”被女人抱在怀里的小孩子指着宫墙上的人问道。
    女人连忙按下小孩子的手指:“那是我们的陛下, 是万人之上的皇帝。”
    小孩子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转头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只看着身旁卖冰糖葫芦的货郎流口水。
    顾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他只看到墙下热闹繁华的场景, 不知道怎么的, 他突然笑了笑,与身旁的蔺寒川说道:“国泰民安,真好。”
    比起这些只听说过战乱的京城人士,出生于边疆的顾时更能体会到战争的可怕。
    以前顾时总觉得,他当不当皇帝都无所谓,心里没什么实感,唯有此时,在万众瞩目下,他终于后知后觉的生出了责任感,感受到了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
    蔺寒川注意到了顾时眼中闪烁着的光亮,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宫中的除夕宴散了以后,顾时迫不及待的拖着蔺寒川去换了衣服,如同一尾鱼跃入大海似的,欢快的融入进了热闹的人群中。
    蔺寒川好脾气的被顾时拉着四处走,差点儿连跟在身后的侍卫都追不上。
    “王……大哥,你看这个怎么样?”顾时拿着玉佩,爱不释手,嘴巴上问着,手上已经系在了蔺寒川的腰上,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满意。
    “小公子真是好眼力,这是最好的和田玉,玉质细腻水润,只要三两银子,可谓十分划算。”货郎殷勤的说道,顺手又拿出一个与这个玉佩一模一样的坠子出来,“这玉佩本是一对,若你诚心想要,一对我只收你五两银子。”
    站在街边售卖东西的货郎手中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无非是图个新鲜罢了,顾时捏着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当即拿出了荷包。
    蔺寒川摁下他手中的动作:“该我给钱才对。”
    顾时动作一顿。
    付完钱以后,蔺寒川拿走顾时手上的那个玉佩,也系在了他的腰间,笑着说道:“这便是你的新年礼物了,礼轻情意重,你不要嫌弃。”
    “新年礼物?”顾时怎么会嫌弃,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新年礼物,他看看蔺寒川的腰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腰间,眼睛弯成了漂亮的弧度,闪烁着细碎的喜悦。
    就连在人群中走路的时候,他都小心翼翼的护着腰间的玉佩,生怕被人潮挤掉,这幅模样看得蔺寒川忍俊不禁。
    蔺寒川看到华美的灯笼,他心下一动,买了一盏狐狸样式的身递到顾时手中。
    顾时右手捏着玉佩,左手提着灯笼,却没有了手去牵蔺寒川,他呆呆的愣在原地,眼神中透着委屈:“我拿不了。”
    故作没看懂他的意思,蔺寒川十分正直的说道:“那让侍卫提提灯笼?”
    下意识捏紧了灯笼,顾时迟疑几秒,最后将玉佩从腰间取下,将这枚廉价的玉佩戴在了脖颈上,而后得意一笑,攥住了蔺寒川的手。
    看,我想到办法了吧。顾时眼神灵动,如此说道。
    蔺寒川笑出了声,顾时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被欺负了,他脸上表情气鼓鼓的,手中仍旧紧紧握着蔺寒川的手,不愿意松开。
    跟在他们身后的侍卫们沉默不语,眼神已经互相看了无数来回,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知道,傀儡小皇帝与摄政王的相处竟会如此和谐,和谐得甚至带着某种暧昧的气息。
    在蔺寒川与顾时去度除夕的时候,太上皇赵渊正在寝宫中睡觉。
    他的身体不济事,受不得凉,就连除夕宴都没有去,而是独自一人在寝宫中休息。
    蔺寒川与顾时都对他没什么好感,却也没有刻薄他的吃穿用度,隆冬季节,殿中也温暖如春,宫殿的四个角落里无烟金丝煤静静燃烧着,只有淡淡的木质香气。
    在这种香味中,赵渊做了个梦。
    梦里,他仍旧是皇帝,他背叛了摄政王,在摄政王杀回京城后,身边没有带着那个名叫顾时的少年,反而用强硬的手段将自己掠夺。
    他与摄政王互相针对,互相敌视,又无法放开,梦中的他也中了毒,可他身边有摄政王,在一个神医的操作下,将摄政王的血液与自己的血液进行了交换,解了毒。
    后来,他也心存感动,本想与摄政王从此恩怨了断,一起走向新的生活,谁知他的皇后怀孕了。
    赵渊并不认为自己让皇后怀孕有什么错,哪怕他想接受摄政王的爱意,可他终究是一国之君,需要有子嗣继承皇位,不是皇后,也是其他女人,反而正因为是皇后,这个孩子才更加名正言顺。
    摄政王不理解皇帝的苦心,他前往了天门关,驻守边疆,唯有一年才回京一次。
    梦中的赵渊知道,这本该是最好的结局,摄政王为他驻守边疆,他自己则坐在朝堂上,执掌天下,他身边没有了处处掣肘他的人,身旁坐着端庄优雅的皇后,怀里抱着机敏可爱的小皇子,他不该有任何遗憾。
    可是在除夕宴的时候,他看着御花园中的皑皑白雪,却总是想到那个暴戾却舍不得伤他分毫的摄政王。
    梦中的赵渊怅然若失,他认为摄政王也十分痛苦,在日日思念着他,可画面一转,赵渊的视线拉高,将整个皇宫都纳入眼底,而后是京城、整个大绥的版图,最后骤然落到天门关,看到了本该被思念折磨的摄政王。
    摄政王与将士们坐在一起,笑容灿烂,与他记忆中那个阴沉暴戾的男人截然不同,反而有几分传闻中玉面将军的潇洒和倜傥,他与旁人喝酒划拳,嬉笑怒骂,就像仍旧是那个二十出头的少将军。
    唯有在走路的时候,可以看到他的腿略有些不便,那是当初赵渊下令屈打成招,他在刑部大牢受的伤。
    赵渊看着摄政王与将士们挥别,在侍卫的扶持下晃晃悠悠的回家,一路上,他路过的每个人都笑着叫他王爷,眼神崇敬,甚至有人为他献酒。
    被禁锢在京城中的海东青,最后拖着它受伤的翅膀,又回到了家乡。
    赵渊猛地睁开了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泪流满面。
    呆呆的坐在床上半晌,赵渊仍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真实,他好像是梦中那个坐拥天下,尽善尽美的皇帝,又好像是如今身残体弱,苟延残喘的太上皇。
    不知道怎么的,赵渊总觉得,梦中的那个人生,好像才是他本该渡过的人生……赵渊缓缓躺回床上,他突然无比的后悔。
    以前他总觉得摄政王野心勃勃,所以怀疑他,怨恨他,憎恶他,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可看过那个梦境,经历了如今的一切,他突然发现,比起摄政王,那人更想在天门关当个将军。
    殿中空无一人,赵渊紧紧抱着自己,就像害怕的小孩,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摄政王,在人来人往的京城街道上慢慢踱步,高挑又俊美,与身旁的无数擦肩而过的百姓们格格不入,如同鹤立鸡群。
    赵渊嘴角向上勾了勾,下一秒,一个模样同样出挑的少年出现在摄政王身边,二人双手交握,原本神色冷淡的摄政王眼神逐渐柔和,仿佛凛冽的冬雪化为潺潺春水,细弱,绵延不绝。
    缓缓闭上了眼睛,赵渊想,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与他走到如此境地,明明是他与摄政王先认识,怎么输的人却是自己。
    【宿主,主角受死了。】许久不见的001突然出声。
    蔺寒川目光一凝,看向皇宫的方向:【他怎么会突然死亡?】
    【他中的毒本就深入血脉,没有主角攻给他换血救命,又整日的生闷气,让毒素攻心。】001解释道。
    蔺寒川想了想,又问:【他不是气运之子吗,怎么会死?】
    最重要的是,他死了以后,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气运之子死亡,按理说,这个围绕他而建成的世界本该崩溃……】001也很不解,摸不着头脑的说道,【小说世界与主角紧密相连,这是小说世界的特性,可这个世界……】
    蔺寒川目光微微动了动:【或许,这些小说世界,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只是当初的小说世界。】
    【不可能,小说世界是二次世界,与三次世界不同,他们的天道并不完善,只是围绕着主角和主线剧情发展,就算脱离主线剧情,也必须要有主角支撑……】001说着说着,就开始紊乱,【小说世界是次等世界……】
    看来是触及到了001的系统核心。蔺寒川眯了眯眼睛,他看向身旁第一次这么开心的少年,眼神略微带着打量。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又或许是周围的红灯笼映照,顾时容光焕发,逛了许久也不见疲惫,一双眼睛清亮有神,仔细一看,眼底带着不属于少年的冷静沉着。
    很快的,皇宫中就有人找到了蔺寒川与顾时,来传话的侍卫喘着粗气,深冬的季节也出了满身的大汗:“陛下,王爷,太上皇……薨逝了。”
    蔺寒川早有预料,表情没什么变化,谁知顾时竟也处变不惊,甚至带着些许的嫌弃:“怎么这个时候死。”
    还嫌太上皇死的不是时候?来报信的侍卫目瞪口呆,若不是知道太上皇本就身体孱弱,他差点要以为是这个新皇帝下的手了。
    “他这病恹恹的样子,一看就命不久矣。”顾时不在意侍卫的眼神,但想到身边的蔺寒川,他还是画蛇添足的解释了一番,却没说,本该心平气和才能续命的赵渊心眼太小,一直生气,早晚有一天会气死。
    顾时哼了哼,不得不与蔺寒川中断了游玩,回到皇宫处理这件事。
    在赵渊的寝宫中,蔺寒川看到了他的最后一面,这个睚眦必报又多疑谨慎的主角受,在最后的一段时光中,身旁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他蜷缩成一团,枕头上带着明显的湿润痕迹,表情悲戚。
    好在是猝死的,没有遭受太多的痛苦,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在除夕的这一天,太上皇赵渊薨逝,举国哀悼。
    处理好丧事以后,蔺寒川就起了离开的心思,在他走的那一天,京城难得出了太阳,冬日里没什么温度的眼光照射在大地上,将堆积的白雪都照成了温暖的金黄色。
    蔺寒川提前与苏从玉商议好了后续的政务,又力排众议,将苏从玉设为了左相,让他全权处理简化字体的事物。
    他看着已经颇具威仪的顾时,想到最初那个色厉内荏的小混混,不知道怎么的,竟生出了许多感慨。
    “你看我干嘛?”垂首处理奏折的顾时终于憋不住,抬头看向蔺寒川,眼神似嗔似怒。
    蔺寒川突然忍不住自己的内心的感受,他上前一步,隔着桌案抱住了顾时,声音略有些低哑:“若是我走了……”
    你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小皇帝,可怎么办呀。蔺寒川放心不下,但他不得不离开。
    “我就跟着你走呀。”顾时愣了愣,而后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反手抱住了蔺寒川,清亮的少年音响在蔺寒川耳边,“反正我跟定你了,无论怎么样,你都甩不掉我。”
    不是皇帝,也不是什么弟弟或者后辈,顾时暗暗想到。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蔺寒川又问。
    顾时想说不知道,但他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里回答,我可能知道一点点。
    那种感觉来得突兀又笃定,好像自从赵渊死了以后,顾时就隐隐知道,蔺寒川早晚会有离开的一天,而他自己,也不能久留,会紧随其后……
    没有了皇位顾时也不在意,他只知道,自己与在意的人不会分开。
    既然如此,那就够了,无需问去处,也无需问理由,只要在一起,就够了。
    ·
    在离开之前,蔺寒川与顾时都难得休息,没有处理朝政,而是靠在一起,温馨的渡过了一个下午,彼此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晒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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