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枫见陆修言志得意满的模样,俊秀的脸又浮起幽怨,“你和那李小姐倒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却要被逼着去那什么赵小姐,我看那赵知府长得大鼻子小眼睛,大腹便便,他女儿赵文慧定然生得十分难看,再和我娘一样天天念叨人,我岂不是要活着受罪?我父亲实在太可恶,竟然为了权势卖儿子,我真是命苦。”言罢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陆修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感叹:“我觉得那赵文慧嫁给你大概才是真命苦。”
    白枫闻言心中不悦,“她有什么命苦的?我生得这般俊,又有钱,她嫁给我分明三生有幸。”
    陆修言摇了摇头,随后笑道:“说起来你们两家,一个为了权卖儿子,一个为了钱卖女儿,你们两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要抱怨了,凑合着过日子吧,都是可怜的人。”
    白枫禁恨得牙痒痒,“我都这般了,你还打趣我,你忘了你与人私奔那两日,我可是帮你瞒着,说你在我那留宿,不然你还得挨一顿家法。”
    陆修言见他动怒,便笑着起身连连作揖陪礼道歉,白枫这才熄火。
    陆修言坐了回去,看着花下弹琴的美人,他不觉蹙了下眉头,“枫儿,你不会真想给夭夭姑娘赎身吧?”
    白枫闻言顿时愁眉苦脸起来,“院主实在可恶,非要一万两银子才肯放人,我家虽不缺这些钱,但有我爹守着,我根本拿不到一分钱。”说着又禁不住抱怨起来,“我爹是个铁公鸡,除了给我娘花钱,他真是一毛不拔。表哥,不然你借我点钱?”
    求人倒是喊表哥了,陆修言不由笑道:“莫说我没有一万两银子,就算我有我也不借给你,我劝你还是别动这心思,不然以后家底都要被人掏空。”陆修言觉得自己的表弟当真是天真纯粹,被人灌醉酒扔到床上,醒来之后身旁多了一位赤-裸裸,哭得我见犹怜的女人,怎么想都是被人摆了一道,这傻子表弟却说是自己酒后乱性糟蹋了人家的清白之躯,他一个醉糊涂的人,还有一院的人在,他怎么糟蹋人家?依陆修言来看,不是白枫强迫了人家,分明是这傻小子被姑娘强迫了,偏偏他还要给人家负责,人家故意赖上他,他都看不明白。
    “夭夭是个好姑娘,是我占了她的清白之躯,我得为她负责。”
    白枫说来说去还是前番论调,陆修言几乎被他气死。
    “这清白难道不是她原本就打算卖的?她可以卖艺不卖身,却非要卖初夜,如今还在乎什么清白之躯?世子可花了三千两银子,这相当于替你付了,你还负什么责?傻小子。”
    白枫任陆修言说得天花乱坠都只相信桃夭夭,“她说这是被逼无奈啊,是院主逼她卖的。她一个没权没势,柔弱无助的姑娘怎么反抗得了一院之主?表哥,她是个可怜的姑娘,你不应该如此说她。”
    陆修言抚额,不想与他继续争论下去,“好好好,你的夭夭姑娘是天底下最好,最可怜的姑娘,还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
    白枫觉得他这番话带着敷衍之意,心中并不满意,这时,一小丫鬟领着李擎到来。
    陆修言问道:“世子呢?”
    李擎回禀道:“爷他不来,让我带封信给两位公子。”说着将信递给陆修言之后便告辞而去。
    陆修言拆开信一看,上面只有两字:避嫌。
    这避嫌何意思?
    白枫探头去看,我看不明白。
    陆修言想了想,瞥了白枫一眼,“大概是觉得你和桃夭夭好了,要避你的嫌吧。”
    白枫闻言脸蓦然一红,“我可没有夺人所爱,他不是不喜欢夭夭么?他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白枫有些担心,他一点都不希望失去江宴这位好友。
    陆修言笑道:“就算不喜欢,人也要面子的,你想想看,汴阳城多少人知晓他买下了桃夭夭的初夜,如今你又和桃夭夭好上,两人抢同一女人,不被人看笑话么?我看世子是打算和你绝交了,你自己看着选吧,看你要色还是要友。”
    白枫听闻陆修言这话,内心不由无比纠结起来,他两个都要难道不行么?
    * * *
    温庭姝收到方夫人来信,方夫人信上说很想念她,让她回去住两日,温庭姝刚好想回去探探母亲的口风,加上不大想见江宴,索性当天便与孙氏说了此事,随后让秋月和春花匆匆收拾了些东西,便坐上马车回了娘家。
    温庭姝到了温府大门口,下了马车,一进府,便看到方夫人在正堂的廊下等候着她,身上穿着沉香色丝绸裙,整个人端得丰采如仙,和顺如春。
    温庭姝一对上方夫人怜爱的目光,眼眶便不由得红了一圈,先前待在宋府还不觉得有多委屈,一看到自己的母亲,内心却激起无限委屈,甚至再也不想回宋府去。
    “母亲。”温庭姝声音哽咽,眼眸闪着泪光。
    方夫人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好端端怎么哭了起来,莫要让底下人看了笑话。”
    说着携起她的手,同入屋内,秋月和春花将温庭姝的东西搬到她的闺楼去。
    锦瑟奉上香茶,温庭姝刚和方夫人叙了几句家常,便有一丫鬟进来禀报:“夫人,方少爷到。”
    温庭姝听闻方少爷不由怔了下。
    方夫人见状不由笑道:“怎么,忘记他是谁了么?他便是你那住在京都的方琼表哥啊。”
    温庭姝记得这位表哥,但方夫人如此说了,温庭姝便微微一笑,“姝儿想起来了,表哥这是要回来考乡试么?”
    方琼虽然住在京城,但他原籍是汴阳,本朝规定,所有乡试人员必须回原籍考。
    方夫人笑着点点头,“我也许久未见琼儿了,先前你父亲写信回来,提到过琼儿,言语间对他颇多赞扬,说天下才貌,尽被他一人占尽,品性高洁犹如松风白雪,此次他回原籍考乡试,正好也让你们两人见见面,儿时你们两人总在一处玩的,为娘想起来,你小时候还说要嫁给这位琼表哥呢。”
    温庭姝听着不禁微微脸红起来,不好答话,方夫人见状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妥,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第67章 “成亲那夜,进到新房的……
    到底是多年未见的表哥, 温庭姝想着待会儿要与他见面,内心其实有些难为情,虽说两人儿时在一起玩过, 但如今两人都已经成年, 为了嫌隙也不该见面。
    温庭姝如坐针毡, 思索片刻之后, 还是开口道:“母亲,要不我先回楼里吧。”
    方夫人知她腼腆, 羞于见人, 便含笑道:“都是自家人,无妨的。”
    温庭姝见母亲一团高兴, 也不忍拂她的心意, 只能点点头, 就在这时, 外头出现一道身影,远远看着,似芝兰玉树,风姿秀逸。
    及走近些, 他的容貌便渐渐清晰起来, 只见他生得剑眉朗目,鼻如悬胆, 唇若涂朱, 五官是极其俊美的,身上穿着一袭月白长袍, 衣服齐整修洁,整个人端得一派温文尔雅,令人过目难忘。
    方夫人含笑起身, 迎接上前。
    一进屋,方琼脸上便浮起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朝着方夫人行礼,礼貌又不亲切地唤道,“姑母。”
    方夫人伸手扶着他的手臂,阻止他行礼,目光打量着他的面庞,又打量他的身姿,不由得眉眼堆喜,说道:“长大了,姑母都快认不得你了。”
    方琼微微一笑,道:“我却认得姑母,姑母还是如记忆中一般年轻。”
    方夫人禁不住笑出声来,道:“你这嘴儿倒是没变,和儿时一样会说话。”
    方琼从袖中拿出一檀木盒,恭敬递给方夫人,“听闻姑母好佛,侄儿在普度寺主持长老那为姑母求了串佛珠。”
    方夫人接过,含笑道:“琼儿有心了。”
    温庭姝一直在一旁暗暗打量这位琼表哥,温庭姝对他的记忆仍停留在儿时,那时候他便生得极好,见人也是十分有礼,如今长开了,五官显得更加成熟几分,又俊美了几分,从他与母亲的谈话之中,又可见其彬彬有礼。
    温庭姝不敢多看,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方琼一直目不斜视,并未注意到温庭姝,直到方夫人说道:“琼儿,来见见你的表妹,你们也有多年未见了。”
    方琼这才寻着方夫人的目光看去,看到站在椅子旁边的温庭姝,她挽着妇人的发髻,上身是雪青纱衣,下边穿着绿萼梅白绫裙,纤纤素手压着腹前,容貌并非绝色,但气度甚华,浑身上下透着股被诗书陶冶后的书卷之气。素净淡雅,宛如空谷幽兰。
    见到方夫人提到了她,温庭姝只能上前两步,端端正正地施礼,又轻轻地唤了一声:“表哥。”
    方琼欠身还礼,一抬眸,恰与她四目相对。
    温庭姝不觉别开眼睛。
    方琼唇边浮起浅笑,道:“表妹还是和从前一般。”
    和从前一般?哪般?温庭姝内心不觉疑惑,听他语气亲切随和,温庭姝不觉冲着他微微一笑,“表哥说话怎么只说一半?让人感到云里雾里。”
    方琼想到她已经出阁,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不妥当,便没有说下去,只抱歉地说道:“不知晓表妹也在,并未带见面礼,还请表妹见谅。”说着又对她作了一揖。
    慌得温庭姝急忙还礼,说道:“表哥太客气了。”
    方琼见她还是如此多礼,唇边不由浮起淡淡的笑意,他记得他这表妹从小就如此,他一施礼,她便急急还礼,所以他总是爱逗她,“表妹还是和儿时一样爱绘画么?”
    温庭姝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爱绘画的事,不由得呆了下,随后微点了点头,“只是近来少画了。”
    方夫人本以为自己这女儿会羞于与她表哥说话,却不想两人倒像是许久不见的友人一般,不由笑了起来,随后又对温庭姝说道:“姝儿,你琼表哥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叫人坐下来喝杯茶,吃些点心,光叫人站着么?”
    温庭姝不觉腼腆地笑了下,“表哥快坐下吧,莫要站着了。”
    三人落座之后,方夫人问了他家中的情况,又问了他的学业,方琼一一对答,言词爽朗,十分有耐心,方夫人愈看越喜欢自己这位侄子。
    温庭姝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然后突然回忆起儿时的一些事来。
    说起来,温庭姝爱绘画似乎是因为方琼的原因,少时方琼在她家住过一段时间,因为要跟随她父亲读书,那时温庭姝也跟在父亲身边,两人年纪都小,那时还不知男女之嫌,常常在一起玩闹。
    有一次她在花园里拿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人,说画的是他,方琼看了,说她画得极好,若是再用点功夫,长大定会成为大画家,那句话便一直印在她的心底,之后她便开始喜欢上绘画了。
    方夫人方才说她儿时还说要嫁给他,这事温庭姝却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方琼离开她家时,她哭了一大场,难过了好几天,再后来两人便没怎么见过面了。
    温庭姝未出阁时听过方夫人提起这位表哥,说他前年定了一门亲事,原本方琼应该在她之前成亲的,不过后来女方家悔婚了,攀上比方家更加有权有势的门第。方琼虽是世家子弟,但后来家道中落,其父前几年又过世了,便迟迟未再定亲。女方家悔婚之后,方夫人原本想招方琼为婿的,但是温父不肯同意。
    方夫人看了眼方琼,又看了眼温庭姝,内心不由感到十分遗憾,方夫人先前看自己的女儿痛苦,便动了让她与宋子卿和离的念头,只是苦无对策。如今看到方琼,方夫人那念头又浮上心头,就算姝儿嫁给人,但她这身份配给他也不辱没了他,而且他又是她的侄子,她认为方琼比那江世子好了不少,可惜的是她没办法让姝儿与宋子卿和离,此次方琼若能够蟾宫折桂,肯定有不少好亲事找上门,到那时也就迟了。方夫人内心不由感到一阵失望。
    方琼告辞而去后,方夫人便让温庭姝回闺楼歇息去了,温庭姝一回到楼里,秋月便笑嘻嘻地说起温庭姝这位表哥。
    “小姐,奴婢都不知晓您有这么一位俊表哥。”
    她方才一直和春花在外头偷偷地瞧着他们三人说话,她已经在春花面前对方琼评头论足了一番。
    “怎么,见到俊俏的男人便走不动道了?”温庭姝坐在椅子上,拿着轻罗小扇扇凉,这会儿已经入秋,但天还是很热。
    秋月脸不由一红,随后又笑嘻嘻道:“才没有,奴婢是觉得,小姐和您那表哥站在一起,看着才是郎才女貌呢。”
    因为温庭姝已经和离,秋月说话也没了顾忌,而且她方才听到方夫人说,方琼并未定亲,所以两人如今都算是单着身的,说这些话也无妨。
    温庭姝闻言不觉脸生红晕,嗔了她一眼,“这些话怎可乱说?”
    秋月见温庭姝生气,便闭上了嘴,背地里却在想,小姐与方少爷站在一起,看着就是比她和江世子站在一起相配。
    傍晚时,温庭姝在莲花院陪着方夫人用晚膳,方夫人一直不停地给她夹着菜,一边心疼道:“你在宋府都不吃东西的么?看着瘦了许多,这是你爱吃的杏仁豆腐,你多吃点。”
    温庭姝看着碗中堆得跟小山似的菜,不由笑道:“母亲,够了,再多就吃不完了。”
    “怎么吃不完,你以前在家里吃得很多的,怎么现在倒吃不完了。”方夫人看着她削尖的下巴,不禁十分心疼,仍旧不停地给她加菜。
    温庭姝不忍心拂了母亲的好意,只能一一吃下,温庭姝以前在家中吃得的确挺多,自从成亲之后,内心总是郁郁寡欢,又忙前忙后,便消瘦了许多,饭量也跟着减少。
    温庭姝这会儿内心藏着事,没什么食欲,又加上天气热的缘故,更加吃不了多少,但怕方夫人担心,她还是吃完了方夫人给她夹的菜,一顿饭下来,温庭姝感觉肚子撑得很,有些难受,但又不好意思在母亲面前揉肚子。
    用完晚膳之后,已是掌灯时分,锦瑟点上灯来,便出去了,留她们母女两人坐在罗汉床上喝茶闲聊,温庭姝是一点茶都不敢喝了,只沾了沾唇,便放下茶盏。
    方夫人一直惦记着她在宋府的生活,吃饭时方夫人没有问,担心说起这事来她便没了食欲。
    “姝儿,这阵子你在宋府过得如何?”方夫人握着她的手,怜爱地问,方夫人还想问问她与那江世子是否还有来往,但一时不知如何问起。
    方夫人这句话一出,温庭姝瞬间红了眼眶,她不由依偎进方夫人的怀中,低低抽泣起来,“母亲,女儿真不想在他家过了。”也只有在方夫人面前,温庭姝才会放下规矩稳重的姿态,像小姑娘一般撒着娇。
    方夫人抚着她的发,蹙眉道:“好孩子,可是那宋子卿又欺负你了?”
    温庭姝摇了摇头,止住眼泪说道:“女儿就是不想和他过了,母亲,女儿若是同他和离,您答应么?”
    方夫人见她耍小孩子心性,不禁叹了口气,“你要与他和离总归有一个理由,平白无故的和离他家怎么可能同意?你爹怎么可能同意?”
    温庭姝闻言内心一动,“所以母亲,您是同意女儿的决定么?”
    方夫人对她的处境十分心疼,若是可以,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与宋子卿和离,只是没有宋子卿的把柄,她也没办法帮她,“姝儿,母亲同意你和离也没用,你以什么理由与宋子卿提出和离呢?”
    温庭姝闻言心中顿时如同放下一块大石般轻松起来,她从方夫人怀中离开,郑重道:“母亲,女儿有一件事想与你说。”
    方夫人见她神色端肃,不觉点了下头,“姝儿,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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