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从江北塘的院子出来后,去了江瑾春的客房,江瑾春看到他内心有些不高兴,本来想对他板起脸,但一想到那天之事,到底有些底气不足,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来做什么?”
    江宴对她的冷漠毫无在意,仍旧客气含礼地说道:“奉父亲之命,来看看表妹。”
    江瑾春蹙了蹙眉,顿了片刻,到底没有为难他,“她在屋里,你进去吧。”
    秦婉清正站在窗旁,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听到脚步声,回眸一看,见是江宴,内心不由感到欢喜,“表哥。”
    “外头天气很好,怎么不出去走动走动?”江宴微笑道。
    秦婉清低下头,默不作声。
    江宴猜到了她的想法,笑了笑,也没多问,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也随之坐下。
    秦婉清坐下去之后,目光不由痴痴地看向他,目光含着哀愁,“表哥,我听母亲说,你要去参军了么?”
    江宴面上始终含着浅笑,“嗯。”
    秦婉清内心一慌,不由自主地请求道:“为什么?不去不行么?”
    “婉清,我想你已经知晓我与你兄长的事了吧?”江宴语气淡淡地说道,之前没有与她说清楚一些事,是因为她的母亲还没找到,她独一个人江宴担心她随时有可能寻短见,如今她已经回到她母亲身边,江宴已经没必要再继续照顾她。
    秦婉清很小的时候她的兄长就死了,秦婉清对他已经没什么印象,对兄长的感情自然没有江瑾春对他的感情深厚的,所以听闻江宴的话,她反而安慰道:“表哥,当年的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哥哥的死也不是你直接导致的,你不必过于自责。”
    江宴目光平静地看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对于你哥哥的死,我的确感到自责。这段时间我对你好,主要也是因为你的哥哥,我对你哥哥心怀愧疚。”
    秦婉清闻言脸色蓦然一变,眼眸微微泛红。
    江宴不为所动,仍旧继续说着:“我之前已经有未婚妻了,我本不打算娶其他人,不过你母亲希望我娶你,认为只有如此才能赎掉我的罪过。所以我可以娶你,只是我不可能会爱你。”
    秦婉清听到江宴说不会爱自己,蓦然怔住,随后内心感到无比难受,无比羞愧,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夺出,她颤抖着声音道:“为什么?是因为我已经不是清白之身?是因为我被一群恶心的男人糟蹋过,所以不配么?”这一刻,秦婉清内心涌动着恨意,却不知道要恨谁,她不惜说出自己内心难以启齿的痛楚。
    “是只有干干净净的处子才能配得你么?”
    “不,你很好,只是我已经心有所属,另外,她有过夫君。”江宴平静地说道。
    在秦婉清诧异的目光之下,江宴继续说道,“只是看着你,我就会想起你的哥哥,甚至会做恶梦,你觉得我们在一起,会拥有幸福么?”
    秦婉清眼眸闪过痛苦之色,随后低下了头,一语不发。
    江宴凤眸掠向她的面庞,打量了片刻,才说道:“不过,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仍旧可以娶你。只是,我马上就要去南边与海之国的敌人作战,我不知晓自己何时才能回来,也许一年半载,也许……回不来了。我并不想耽误你。”
    秦婉清抬起头,脸上仍旧挂着泪水,“那你的未婚妻呢?”
    江宴脸色微微一沉,随后又微笑起来,“我们已经分开了。”他语气说得云淡风轻,像是说着极为平常的事情,随后站起身,正色道:“婉清,你好好考虑清楚。”
    对于如今的江宴而言,娶任何人已经无所谓了,只是嫁给他,苦的是她罢了。
    * * *
    江宴前脚刚走,清河公主后脚便到了定北侯府,清河公主来定北侯府不为别的,只为江宴的婚事。
    之前定北侯和江瑾春私下商议江宴的亲事,清河公主便十分动怒,只是因为江宴的伤势,才没有与他们算账。江瑾春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她儿子,这事门都没有。
    江北塘沉下眉眼,无奈地与清河公主说道:“我已经与江宴说了,此事由他自己做主,你何必再继续干涉?”
    清河公主伸手无聊地玩弄着自己染着艳红蔻丹的纤长手指,等着江瑾春的到来,听到江北塘有些不满的口吻,清河公主不过微抬起眼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他是本宫的儿子,本宫想干涉就干涉,与你何干?你有这闲工夫不去劝一下你那位妹妹叫她别痴心妄想。”
    江北塘皱眉不悦:“清河。你说话能否别如此难听?”
    清河公主撇了撇红唇,“不能。”
    说话间,江瑾春已经被彩霞请了过来,看到清河公主,江瑾春不大情愿地给她行礼问安。
    清河公主一句话都不愿意与她多扯,开门见山地说道:“本宫不与你说废话,江宴不会娶你女儿,你放弃吧。不是本宫说你们,江宴救了你女儿的性命,你们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还赖上了,你们是没脸没皮的么?”
    江北塘闻言不禁冷着脸看向清河公主,然还未等他说话,江瑾春已经激动地说道:
    “谁赖上了你儿子,你儿子害我儿子性命,我还要感谢他不成?江宴救了婉清又如何?我女儿的一生已经毁了,救不救有什么区别?”
    清河公主嗤笑一声,“这么说,江宴救她倒是救错了,他就不应该救你女儿让你们母女相逢,就应该让她被人糟践后,再被卖去青楼,继续给一帮男人糟践,这才合你心意是么?”
    清河公主此言一出,江北塘和江瑾春同时变了脸。
    江北塘动了怒:“清河!你别太过分了。”
    江瑾春则气得瑟瑟发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清河公主挑了下眉,悠悠说道:“本宫过分?听你妹妹的语气就像是在责备你儿子不该救她女儿一般阿。”
    清河公主言罢,又笑盈盈地说道:“江瑾春,你知道你内心动的什么念头。江北塘托了本宫的福能够世袭罔替,他的儿子是世子,他儿子的正妻是世子妃,世子妃这头衔多少人争破脑袋都想得到,你不过是想利用你死去的儿子为你女儿挣得这头衔,却故意摆出一副痛不欲生的虚伪嘴脸,本宫看着恶心。”
    江瑾春的丧子之痛却被她故意曲解,脸色一白,浑身像是被人泼了桶冷水似的,颤抖得愈发厉害,“你……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江北塘勃然色变,沉着面色,起身大步走过去清河公主,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起来,目光严厉:“清河,你够了!先随我出去。”
    “放肆!”清河公主怒目相视,想挣脱手,却挣脱不得,清河公主带来的卫兵,立刻要包围进来,但那些人却是江北塘的给她的一支精卫,那些人见是侯爷与公主发生争执,感到十分为难,欲上前又不敢。
    江北塘冲着门外,厉声道:“退下。”
    那些卫兵慑于他的威严,纷纷退下。
    清河公主见状内心着恼,暗骂一句养不熟的白眼狼,继续冷笑道:“你们一家子都恨本宫,认为本宫对你们江家做了罪大恶极的事,但最终还不是死皮赖脸的要把自己的女儿送来当世子妃,本宫怎么污蔑你们了?”
    清河公主言罢挣扎着抽回手,江北塘怕伤到她,便松了手,清河公主却禁不住跌回到椅子上,清河公主初时还不觉有什么,渐渐地却觉得腹部有些疼痛,不由伸手捂住腹部,脸色瞬间有些惨白。
    江北塘见状,不由问了句:“清河,怎么了?”
    江北塘正要近身上前查看,清河公主立刻骂道:“滚开。”
    江北塘僵在原地。
    清河公主缓了好片刻,才感觉肚子没那么疼了,她平复自己的情绪,待情绪平定下来之后,才看向江瑾春说道:“不过江宴他若坚持认为自己有愧,为了你口中所谓的赎罪选择娶你女儿的话,那本宫也没办法,不过江宴是本宫一手带大的,他不会生活在定北侯府,只会生活在公主府,本宫的儿媳将来也只能生活在公主府。不过在成亲之前,你得把你的女儿送到公主府来,本宫要亲自教导她,毕竟世子妃可不是如此好当的。”清河公主朱唇拂过一抹嘲讽。
    江瑾春受了清河公主这般侮辱,又听了她这些暗含着威胁的话,哪里还敢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嫁过去怕不是要被她折磨致死,于是她怒道:“够了,我女儿不会嫁给你儿子的!我女儿不稀罕世子妃这个头衔,这个头衔就留给其他人吧。”江瑾春言罢愤然而去。
    没想到自己才说了几句狠毒的话再威胁几句,她便松了口,还是简单,清河公主撇了撇红唇,不不经意间对上江北塘冰冷的目光,清河公主却笑了起来,“算你妹妹有自知之明。”
    清河公主也没办法,他的儿子对人有愧,不肯伤害人,那么这恶人也只能她来做了。
    * * *
    温庭姝昨夜一宿都没睡好,想着如何完全清河公主交代她的事,可是想来想去都没有任何头绪,就连清河公主都无法劝说他,自己又如何劝得动他?而且他如今又对她如此冷漠。
    次日醒来,温庭姝眼下顶着一团乌青,就连方夫人看了也有些惊讶,“姝儿,你昨夜不会一宿都想着如何劝阻江世子上战场?”方夫人昨夜是宿在温庭姝这里,她来得匆匆,什么都没带来,待会儿用完早膳之后便打算回温府了。
    温庭姝难为情地点了点头,她也不是只想着如何完成清河公主交代的事,她内心也是担忧江宴的,她并不希望他上战场,毕竟清河公主说得对,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去了万一回不来怎么办?温庭姝不敢想象江宴会死,不敢想象他从此不存在这世上。就算两人不在一起,她也希望他能够好好的。
    听了方夫人的话后,温庭姝心里又不好受起来,说不清楚是担忧居多,还是愧疚居多。
    方夫人叹了口气,她无法为自己的女儿排忧解难,内心也不好受。
    温庭姝看着方夫人却忽然想起昨夜江宴说过的话,他说若有需要,他明日会亲自登门向他母亲道歉,还会竭尽所能维护她的名誉。
    这不正是一个让他过来的好借口?
    她就与他说,她母亲很生气,让他过来道歉,然后再询问他如何维护她的名誉的是,这样说的话,他肯定不会推辞了,温庭姝心中一喜,她昨夜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温庭姝不禁有些懊悔。
    可是把他请过来之后,又该如何做?温庭姝又开始头疼起来。
    还是先把人请过来再说吧,他如今好像见都不想见她了,温庭姝说道:“母亲,你可否晚点再走?江世子昨夜说,他会过来向您道歉的。”
    温庭姝刚说完,转念一想,觉得江宴要向她母亲道歉和与询问他如何维护她的名誉根本是两件事。混在一起说就会减少一次见面机会,所以还是不能一起说。先把他叫过来,询问他如何维护她的名誉,万一闹得不欢而散,下次再和他说,她母亲很生气,然后把他叫过来给她母亲道歉,这样就又多了一次见面的机会,想到此处,温庭姝唇边不由浮起淡淡的笑容,觉得自己十分聪慧。
    “母亲,您还是先回去吧,昨夜您也受了惊吓,先回府好好歇息,改日我再请江世子去向你道歉。”
    方夫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见她面含笑容,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方夫人觉得自己这女儿愈发古里古怪了。
    * * *
    温庭姝让秋月去江宴的宅邸请他过来商议关于她名誉的事,秋月归来,说江宴太阳落山时过来。
    温庭姝听闻江宴会来,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更加紧张起来,两人如今见面或许会有些尴尬,温庭姝想了想,与春花说道:“春花,你去让厨房准备一桌好菜。”温庭姝本想让厨房做几样江宴爱吃的菜,但是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江宴爱吃什么,之前她问过他喜欢吃什么,他说喜欢吃她,之后温庭姝就没问了,温庭姝不由叹了声,“春花,再把前几日柯公子送来的酒拿出来。”
    春花领命而去,温庭姝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太阳已经向西倾斜,也快了,想了想道:“秋月,你去让厨房烧上热水吧。”
    秋月也领命而去,温庭姝坐到妆台前,看到自己的面色有些憔悴,眼下还有些乌青不曾遮盖住,不由蹙了下黛眉。
    没多久,厨房送来热水,温庭姝沐浴一番后,便坐在妆台旁,让秋月帮着整理晚妆。
    秋月看着自家小姐认真地挑选着适合她衣服的钗环以及唇脂,内心有些奇怪,以前与江世子十分要好时,都没见她这般热衷打扮。
    暮色渐至,天边晚霞红艳艳的,照着庭院仿佛笼罩在绯光之中。
    温庭姝在屋子里待不住,就站在了廊道内,内心想着待会儿要如何劝说他,正小声地念叨着,秋月忽然从外头匆匆跑进来,“小姐,江世子快到了。”
    温庭姝心猛地一提,忙让她们将还在厨房热着的酒菜端到房中,随后走进屋中,到了窗边借着缝隙往外看,等看到江宴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中,温庭姝才往外走去,一跨出门槛,佯装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他,面上露出微微的惊讶之色。
    而后轻行缓步,往前走了几步,冲着他温婉一笑,“你来了。”
    “嗯。”江宴凤眸不过淡淡扫了她一眼,便知晓她今日精心打扮了一番,唇上涂的是他送的口脂,鲜艳欲滴,诱人品尝,面颊略显桃色,像是含羞带怯的模样,这也令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娇俏。
    看来这是要打算施展美人计了。温庭姝这种大家小姐的小心思又如何瞒得了纵横情场的江宴,江宴手微微握紧,内心未生欢喜,反而更加寒了几分。
    第98章 “我爱你。”
    江宴脸上的寒意让温庭姝面色微僵, 但很快,她又冲着他嫣然一笑,“先进来吧。”
    江宴一语不发地随着她进屋, 第一眼第一眼看到了桌上的酒菜, 他视线移到她的身上, 神色莫测。
    温庭姝顿时有些心虚, 微微别开目光,不敢看他, 小声问:“你用过晚膳了么?”
    “用过了。”江宴语气平静, 目光注视着她的面庞,倒是想看看被拒绝之后, 这位大家小姐还能使出什么手段。
    听闻他的话, 温庭姝蓦然怔住, 而后脸上露出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 “我……以为你没吃,让厨房准备了一桌菜。”
    她显然没对男人主动过,所以一旦被拒绝就会表现得窘迫,不知所措。
    她施展的美人计很拙劣, 如果此刻她对他撒一下娇, 让他再吃一点,也许他会立刻心软同意, 但她始终放不下她大小姐的身段。
    江宴犹豫了片刻, 走到桌前坐下,他依旧想看看她能忍到什么地步。江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如此, 这既是折磨她,也是折磨他自己。
    看到江宴坐下,温庭姝内心松了气, 随之坐下,温庭姝看了他一眼,见他不说话,只是用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打量着她,温庭姝感觉很尴尬,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放置在膝上的纤纤玉手不觉捏紧,然后又松开,抬起来,拿起酒壶,将他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又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
    温庭姝想缓和一下气氛,端起自己的酒杯,想敬他一杯,但江宴并没有端起酒杯的意向,温庭姝端着酒杯的手僵住,酒杯里的水轻轻颤动着。
    温庭姝缓缓收回了手,低着头自己饮了那杯酒,直到这一刻,温庭姝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江宴以前的那种没脸没皮,在面对着他的冷漠无情时,她根本无法对他主动讨好,甚至羞窘地想起身离去。她真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做到对她那般死缠烂打的。
    温庭姝想离去,可是她没忘了自己的目的,放下酒杯,她看向江宴,对上他越来越冰冷的目光,温庭姝心口一紧,却努力维持着冷静,“你不是说,要竭尽全力维护我的名誉?你且与我说说,如何维护我的名誉?昨日已经有很多人撞见我被人掳走了。”
    “你放心,我母亲已经把你是去公主府做客的消息放了出去,之所以派人掳走你,是她对你开的一个玩笑。汴阳城中无人不知晓她行事肆意,毫无顾忌,她做过的惊世骇俗之事不少,所以他人不会怀疑她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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