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当说他眼下的情形,比那崖下那晚,要严重得多。
    姜明霄很快认出了姜洵,身子在曲锦萱怀中颠了颠,清清脆脆地唤了声:阿爹!
    自然,姜洵没有回应。
    姜明霄被放在榻边,他扒着那榻沿,兴奋地拍着褥子,嘴里头连声唤着:阿爹阿爹阿爹!
    一连数声,仍是无人应他。
    小家伙疑惑了,张着大眼睛扑闪了几下,便懵头懵地伸出了小手,要去扯阿爹盖在身上的被褥。
    曲锦萱轻轻握住姜明霄的手:霄哥儿乖,阿爹睡着了,莫要吵他。
    说着这话,曲锦萱死命克制,不让自己流泪。
    此时此刻,顾虑不解与种种裹足不前的担心,再次,被清晰的恐慌而冲碎。
    悬崖说跳能跳,那药丸子他也说吞就吞,当真是半分不顾死活的一个人。
    不是还要和她叙话和她私谈么?
    明明,她也是应了他的。
    看着呼吸都清浅许多,甚至趋近于无的姜洵,曲锦萱眼睫翕动,眸子里头,终还是涌起弱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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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暖了,柳絮便如沸雪般,在庭院里头腾扬。
    数名宫人正忙着清扫飘落的絮棉,而不远处的一树澄黄,是金雀花已缓缓在开绽。
    时日飞快向前,接近五月,乐阳再度带着桑晴入宫了。
    因上回来时,巧茹还自请在内省受罚,没见着她,是以这回,桑晴在外头被巧茹拉着嘀嘀咕咕好半晌,才红着脸重新入了内室。
    乐阳见了,出声便打趣道:桑晴这是怎地了?不过叙几句旧罢了,怎羞成这幅模样?
    桑晴面热不已,还很有些着恼:还不是巧茹那小丫头,奴婢明明是替姑娘看着外头的生意,她便觉得奴婢不入宫来照顾姑娘与小殿下,定是为了、为了姓孙的那呆子。
    乐阳露齿大笑:那丫头素来拿你当姐姐,听闻你与孙程好,多关心几句,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桑晴眼眸撑大:县主可不好乱说,奴婢才没有与那呆子好的!
    呆子、呆子!这声音,是姜明霄又在有样学样了。
    被他指着的乐阳把身子一偏,佯怒道:你这小娃娃,指我作甚?
    呆子、呆子!姜明霄笑嘻嘻把手指一移,又去冲桑晴嚷嚷。
    桑晴慌忙捂起嘴: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在小殿下跟前说这些话,没得让小殿下学了不好的。
    曲锦萱则在姜明霄张了嘴,还要学说那话时,轻轻将手指摁在他唇上,冲他摇了摇头:霄哥儿乖,不学这个。
    姜明霄眨了几下乌黑滚圆的大眼珠子,用唇在娘亲手指上来回蹭了几下,便噤声低了头,自顾自去玩玩具了。
    桑晴这才放了心。舒气后,她复又想起前些日子发的,令奉京沸腾的榜文:姑娘,庆王妃和一对哥儿姐儿,当真是被流放了么?到底也是自小看着大的,她很是忧心:聪哥儿婧姐儿还那般小,怎吃得住流放的苦
    闻言,乐阳与曲锦萱对视了下。
    按她们所知,崔沁音已隐姓埋名去了他乡,多的,她们也不晓得了。
    乐阳长长嗟叹一声:她也是个可怜人。只幸好是个拎得清的,没有助纣为虐,不然,唉
    室中静了好半晌后,乐阳问曲锦萱:陛下可有好转了?
    曲锦萱如实摇头。
    姜洵,根本没有要醒的迹象。
    这些时日以来,柴老医官遍查医籍,且翻出了他以往在民间所搜实的病闻,却终还是说了,若有这等病症,多半,这一辈子都不会醒来。
    见得曲锦萱眉间伤怀,乐阳便出声劝道:陛下既是自愿的,你可切莫自责,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好生照顾陛下,想来陛下吉人天象,不日,便能醒来呢?
    曲锦萱面上微笑点头,心里,却是甸甸发沉。
    柴老医官的话,若是说得实在些,便是姜洵醒来的希望渺茫,自此,怕就是个活死人了。
    乐阳与桑晴离开后,估摸着时辰过了,曲锦萱便抱起姜明霄,去了姜洵所在的,东华宫一处幽静些的殿宇中。
    风儿好歹是歇了劲,没再使力鼓动飞絮,庭院中及廊道上也干净了许多。
    待到那殿室前,恰见柴老医官收了医箱出来,道是施针已结束,可喂药了。
    那施针是每日里都要来上一回的,长长短短的银针一扎,便是两个时辰。
    虽据柴老医官所说,他应当并无痛感,可每回看到那般模样,仍是让人心都揪得发痛。
    前些时日被姜明霄给碰着一回,见了姜洵那般模样,姜明霄顿时吓得嚎啕大哭,嘴里头喊着不要不要,便挣扎着要上前,替姜洵把那些银针给拔掉。甚至是晚上做梦,小娃娃还在呓语着阿爹或是不要。
    打那之后,曲锦萱便特意等到施针结束,才去那殿中。
    曲锦萱特意从柴老医官那处,学了套舒展筋骨的手法,每日里喂完药后,便替他舒展手脚。
    按柴老医官所说,施针是为了活络气血,亦替他清除体内余毒。而舒展手脚,则是怕他关骨僵硬,亦防止他躺久了生褥疮。
    柴老医官还说了,尽量多与姜洵说话,让他耳边常有些人声,许也能使得他早日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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