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若看了一旁的冯茵一眼,“阿茵,今日见了过往的朋友,不打算过去打个招呼么?”
    冯茵知道这便是观若的允准了,一下子高兴起来,同观若道:“自然是要和朋友问好的。”
    说完便朝着宁伽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来, “宁伽哥哥,善堂里的人都还好么?小桃姐姐怎么样?兰生姐姐呢?”
    宁伽对待冯茵的态度还算友好,却也仅仅只是友好而已,并没有他乡遇故知的亲近之意。
    他显然对她方才的问题又些茫然,只答了一句,“善堂里的人都很好。如今薛郡无战事, 即便是善堂之中也没有彼此欺压的事了。”
    冯茵却偏要再问一句, “小桃姐姐出嫁了么?兰生姐姐脸上的疹子今年夏日还有再发过么?”
    宁伽很诚实地回答她,“我并不知道你方才所说的这两个人是谁。不过我已经回答过了, 善堂里的人都很好,大约一切都是好的。”
    他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漠然,大约也只是记得冯茵的模样罢了。又或者,所有善堂之中的孩子,都不会忘记那个有幸被贵妇人收养的小姑娘。
    冯茵一脸的惊讶,像是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连对他最好的小桃姐姐,以及总是围着他转悠的兰生姐姐也不记得了。
    安虑公主在这时开了口,“阿茵,快过来吧。时辰也不早了,你舅母还有旁的话要问。”
    宁伽这样的表现,当然很容易地就丧失了年幼的小女孩对他的兴趣。
    冯茵低头行了一礼,便回到了安虑公主身边。
    谈话出现了空隙,观若便问起了一些闲话,“宁伽,你是哪里人?”
    宁伽的目光落到了屋中更高一些的地方,但并不是观若的脸庞,“无名无姓,河东人氏。”
    这和观若之前从晏淳处所知的并不一样。是前生的宁伽对她隐瞒了事实, 还是今生的晏淳连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也欺骗了她。
    观若喜欢观察宁伽说话时候的样子,人在说话的时候往往都是顾及不到许多事的。
    而宁伽在回答他的话的时候,神情之中显然也有些抗拒与敌意,是在抗拒她剥脱了他在善堂之中的安稳生活么?
    “河东之地的确战乱不断,你是怎样走到薛郡去的?”
    这在观若看来也只是一个寻常的问题,宁伽却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拧紧了眉心。
    观若也注意到他那双修长的手不自觉便攥成了拳,像是要将他此刻目光所及的那块地面击打粉碎一般。
    观若也不自觉地皱了眉,她不明白宁伽此刻的抗拒。
    这两个问题已经超出了桂棹当时的谎言所给出的背景。她最识时务不过,此时当然也不会追问观若什么。
    只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时辰也不早了,阿茵的功课不可荒废,我便带她先回去了。”
    又不免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你如今身体情况特殊,有许多心思不必去动,只管交给明之便好,千万不要太过劳累了。”语重心长。
    观若便点了点头,也不再留她们母女,看着侍女将她们送出了门。
    有安虑公主这样一打岔,室内的气氛倒是缓和的多了。
    宁伽已经恢复如常,经历过一场挣扎,方才那些激烈的情绪,紧握的拳头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的神情是很淡的,即便不居伽蓝,他的样子,倒好像也有些看破红尘了。
    这个问题宁伽并不想回答,或许是曾经经历过一些悲惨的事,观若自然也就不再追问了。
    她正在脑海之中思索着其他的问题,宁伽却忽而开了口,“能问一问将军夫人,为何要将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千里迢迢地押送到汉中郡来么?”
    “押送?”观若反问了一句,“我并没有押送你,我请你过来是做客的。”
    宁伽却轻笑了一下,对观若所说的话不以为然,也不再纠缠于方才自己的质问,“我不明白夫人所指的‘做客’是什么。”
    观若并不想与他打哑谜,“我身边有人对你很感兴趣,她想要见你一面,而我又想要见她一面,便只能先将你请过来了。”
    这是她和晏既共同的打算,而晏既却好似又有了些别的想法,来不及对她讲。
    宁伽似乎并不好奇观若口中的这个人是谁,他只是问,“夫人口中的这个人什么时候会过来,她过来之后,我于夫人无用,夫人又会如何对待我?”
    他此刻有用,可以为座上宾,不代表一直有用。
    而无用之人、卑贱之人的下场……他再清楚不过了。
    观若便道:“你倒是很识时务。我不会将你如何的,那个人也不会伤害你,你大可以放心地在这里呆下去。”
    “我说到,就会做到。”
    宁伽的兴致缺缺,“不是识时务,只是实在惧怕战争,惧怕人多的地方,想要安稳地生活而已。”
    宁伽拱手行了礼,不打算再问什么了,也原本就没有谈话的兴致,只等着观若下逐客令而已。
    观若精力不济,也就随了他,挥了挥手,看着下人将他带到了桂棹安排好了的客院里。
    待到宁伽出门,桂棹才走到观若身旁,奉上了一封信,“这是将军叫人同宁伽一起送过来的。”
    观若原本也在纳闷为何晏既将宁伽送到了她这里,答案想必就在信里。
    她很快地便将信封拆开了,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整封信。
    转而问桂棹,“你觉得宁伽这个人如何?”
    桂棹轻轻地笑了笑,到底是带了一些怜惜,“瞧着是吃过许多苦的。这一路将军大约并未如何嘱咐领头的士兵好好对待他,他大约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衣服还是我临时为他找来的,他实在是太瘦弱了些。不过敢和夫人这样说话,倒也不算是没有胆气。”
    宁伽方才对观若自然是算不得恭敬的。
    “我实在不明白阿柔的心思。”俊朗归俊朗,却实在又些没有个性,晏淳那样别扭的性子……
    前世今生,观若心中有再多的话,也没法再对桂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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