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台,刘志倚两人表情有不太好看。
    朱勔其实还好,做的隐晦,但江南西路乱成一锅粥,再隐晦也有人告状,一个两个可以说是恶意报复,可越来越多,就是真的了。
    至于李彦,这个人谁都清楚。
    他来到江南西路比较早,一度横行无忌,无人能制,也就是被林希关了柴房后才知道老实。
    可随着江南西路‘彻查各大案’的开始,故态复萌,贪污索贿,严刑追赃,甚至于杀人越货,无所不为。
    朱勔隐蔽,可李彦已然是在江南西路恶名昭彰,人人喊打了。
    周文台见宗泽问起,漠然片刻,道:“李彦眼下还有用,他毕竟主管南皇城司,有很多事情我们不能做,无权做,只能有他做,还须忍一忍。”
    刘志倚道:“朱勔暂时也不能动。刑部的来尚书给我来过信,要我多招抚刑部来员。”
    可以说,从京城或者其他地方来江南西路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有背景,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宗泽摆了下手,道:“我没有动他们的意思,你们要约束他们,至少要等到我们的事情办完。”
    周文台眉头狠狠一跳,有些异色的看着宗泽。
    宗泽的话很清楚,很直白,这两人将来,或许会被用来祭旗,以安抚江南西路激烈变法引发的反弹。
    旋即他想起来,这位行伍出身,自有一套严厉治军手段,现在不过是强忍不住了。
    三人又交谈几句,便各自散开。
    “我去!”一出宗泽的值房,刘志倚就沉声道。
    周文台没有与他争,道:“尽量低调一点,不要出事端。”
    刘志倚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点点头,就大步的走了。
    他点了二十个巡抚衙门的衙役,然后就带着人,直奔赖泓博的宅子。
    赖泓博的宅子在洪州府东,相对来说,是一个有些贫穷,偏僻的地方。
    刘志倚带着人,面色阴翳,双眼都是压抑着的怒火。
    自从贺轶死后,刘志倚就对贺轶之死心存怒火,无处发泄,这次是抓到了机会。
    刘志倚来到赖府,来府门打开,一阵风过,卷起枯黄落叶,这不像一个四品官的宅子,倒像是荒院。
    刘志倚大步走了进去,穿过前厅,花园,直奔后院。
    来到中庭,就看到中庭正门下,
    刘志倚来到近前,打量四周一眼,道:“你早知道我要来,已经遣散了家人?”
    赖泓博自顾的喝着酒,面无表情,道:“我做了什么我知道,无非是早一天晚一天,来的是你或者是其他人都一样。”
    刘志倚冷笑一声,道:“既然你知道,还去做?你可知道,江南西路的损失,何止是数百万钱粮!?”
    赖泓博道:“数百万钱粮而已,你们将江南西路衔的天翻地覆,将祖制礼法踩在脚下,可知是罪及千秋!”
    刘志倚双眼微微怒睁,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是支持变法的?”
    赖泓博道:“我的想法,与苏东坡一样。”
    苏轼对于‘变法’的态度,大宋人尽皆知,毕竟是被流放去詹州的第一人。
    刘志倚明白了,道:“你可以为,你遣散了家人,自己留下,就能抵罪了?数百万钱粮,多少民脂民膏,你死不足惜,却不足以抵偿!”
    赖泓博喝着小酒,一脸无所谓,道:“你能抓就抓,无需与我废话。”
    说着,他慢慢靠向椅子,身体开始微微抽搐。
    刘志倚脸色大变,猛的上前,喝道:“你服毒了?”
    赖泓博艰难一笑,道:“这个你没想到吧?”
    刘志倚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原本的恼恨,变得面无表情,淡淡道:“贺巡抚也是死于毒物,他至今没有得其所,我会让你明明白白的。”
    赖泓博转过头去,道:“我不在乎那一些,我只想为江南西路谋一些生路吧。千秋史册也好,骂名也罢,人死万事消。”
    话音落下,赖泓博就慢慢闭上眼,头一歪。
    刘志倚面色有些不好看,又环顾一圈,道:“来人,将他家人找回来,给他好好下葬。”
    他身后一个衙役,道:“参政,这个人罪大恶极,应该公审,就这样让他下葬吗?”
    “办吧。”
    刘志倚转身就走了。
    赖泓博的死,没有令他愤怒,多少还有些佩服。相比于躲在阴暗角落蝇营狗苟之辈,他还算有些骨气。
    刘志倚转头就到了洪州府衙门,见到了周文台。
    周文台正在忙着整顿商务,听到刘志倚回过来,再知晓赖泓博就这么自杀了,神情不由得有些怪异。
    两人相对无言好一阵子,周文台提议到后衙凉亭喝一杯。
    原本两人都是不怎么喜欢喝酒的,却不约而同的走向了后衙。
    三杯酒下肚,周文台轻叹道:“这江南西路,我大宋,像赖泓博这样的人不少,官家将苏东坡留在京中是对的,团结王相公,文相公,苏相公等人也是对的。”
    刘志倚道:“光是团结是不够的,今天的事,之前发生过,现在发生过,未来肯定还得发生。必须想办法,这样无休止的纠缠,亏的是国库,倒霉的是百姓,损害的是我大宋国力……”
    周文台道:“我在京城的时候,官家每次与相公们开会,总是再而三的强调朝廷态度一致,没有什么党派之分。虽然朝廷勉强弥合在一起,可这天下人心,不是官家,也不是朝廷里诸位相公能够左右的……”
    刘志倚知道周文台的来历,喝着酒,摇了摇头,道:“以往吧,我也认为朝廷太过急切,手段过于暴烈,现在看来,还是晚了。若是二十多年前,王相公就能这么做,我们现在就能安享太平了……”
    周文台苦笑一声,道:“当初的情形你我即便年轻,也是知道的。在那般情形之下,王相公能推行变法就是不易了。在激烈的争斗之下,种种新法都变了样,在地方上又遭到强烈抵制,就完全成了恶法。对于王相公的攻讦,至今没有停止。告诉你一件秘密。”
    刘志倚来了兴趣,道:“什么秘密?”
    周文台喝了口酒,道:“有一次,官家在枢密院与二章相公用膳,随意聊天,说了很多。就有关于王相公的。官家说,今日对王相公的抨击,还算收敛,若是再过当今变法不成,将来,王相公就是我大宋的罪首,万夫所指,可能百千年都未必有个正和的评价……”
    刘志倚神色动了动,神情思索又怪异。
    这种话,从当今官家嘴里出来,着实有些——过于坦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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