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卓说:“若是你不赶快做决定,趁早占住上风,等到景立反应过来,你就只能去杀景立了。”
    景修远还是很犹豫,“可是,那是我爹……”
    景卓最厌恶他犹豫不决的劲,冷声问道:“皇位,和要死的爹。你选罢。”
    这话干脆利落,直接把选择摆在他的面前,由不得他再踌躇不决。
    景修远痛苦地闭上眼睛,抓着头发,想了许久,才终于做了决定,“要……皇位吧。”
    景卓这才满意,“我会帮你。”
    景修远问:“但是我们的人手不够,这如何能成?”
    景卓说:“你忘了,你那位未婚妻的母家,手里可是握着两千京畿卫。”
    京畿卫是专门护卫京城的禁卫军,如今暂时归兵部巡捕营掌管。
    他未婚妻的父亲,也就是安家的二房老爷,就是兵部侍郎。
    景修远却仍然有些担心,“虽然有两千人,但是景立手里可是有禁卫军,且都是精兵,会不会胜算不大?”
    景卓摇了摇头,唇边勾出一抹隐秘的笑,“若是,还有旁的人手呢?”
    景修远不明白,“按规矩,京中并不许安置太多军队,除了护卫宫城的禁卫军,和守护外围的京畿卫,京城只有荣国公府还握着一千人……”
    他说到这,忽然顿住。
    “难道,你是想让我去拉拢荣国公府的人?”
    如今的荣国公府已经不是先前的荣国公府了,方锦瑞被关进天牢之后,荣国公府的主子便换了人做,如今的这位国公爷,是景立特意从琼州召到京城的方锦祥。
    而当初握在方锦瑞手里的军权也并未收回,而且又交给了方锦祥。
    景修远说:“可是,方锦祥虽然和青妩没有什么感情,但他毕竟是景立提拔上来的,怎么说,也是更偏向于景立那一派吧。”
    景卓却说:“如果,再换一个荣国公呢?”
    景修远被他说得更是云里雾里了,他烦躁地说:“方家的人除了这个方锦瑞都死绝了,怎么还会有另外一个荣国公?除非你让荣国公换人做!你……”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却已经被打断,景卓说:“没有,没有死绝。”
    “什么?”景修远呆住,“怎么可能?”
    景卓说:“方锦瑞的原配崔氏为他生了两子一女,小儿子死了,大儿子没有。”
    “可是,不是说也在别院被烧死了么?”
    对于方家的事,景修远还算有些大致的了解,他清楚地记得,青妩就是因为她的哥哥在别院被烧死之后,才被接回方家的。
    如今又怎么说没死?
    景卓道:“的确没死,如今他就是我的人。”
    “可就算他活着,那一千人也不会落在他手上吧?”
    景卓道:“只要不在景立的手上,就够了。”
    -
    上次刺杀的事,到底是谁做的,景立心里其实是一清二楚。
    但他并没有证据,更何况太子也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他只能趁机拿太子党羽中的其他人撒气,剪除了不少六部里的蛀虫,然后将自己的人换了进去。
    三五日之后,青妩的胃彻底养好了,京城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她有些担心遇宁长公主的状况百出便想着和景立一起去看看她。
    但是景立很忙,并没有空,他把宣禹留下,让宣禹陪着青妩一道去公主府。
    好在景媛的脸色已经看上去好多了,并且有景绍陪着,她虽然仍是郁郁不欢,但已经好多了。
    青妩陪着景媛一起用了午膳,并婉拒了景媛让她留下来用晚膳的邀请,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就回了楚王府。
    只是路上却出现了一点意外,拐到巷子里时候,看见了一个跌倒在路旁的乞丐。
    他衣衫褴褛,这么冷的天,几乎是光着身子躺在大街上,手脚冻得发紫不说,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还有各种各样的伤害,此时正不断地往外吐着白沫。
    青妩看见,有些不忍,便让人拿了些银子给他,让他去买一些干粮。
    却没想到第二天,崔潇潇邀请青妩到戏楼听戏,她回来的路上,又碰到了那个乞丐。
    只不过这次是在繁闹的朱雀大街上,而且他身上的伤口好像又严重了一些。
    青妩没忍住,拉着崔潇潇走过去看,见他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模样,便让人抬他去看大夫。
    没成想底下护卫刚一碰到他,他就打了一个颤,像是野兽抵御外敌一般,猛然撑起了身子。
    可他身上的伤实在太完整了,这么一动,不仅没把让人赶走,还让自己身上的伤口又崩开来,血流不止。
    崔潇潇看着实在不忍心,提醒道:“这位……你别动了,身上还有伤,我叫人送你去医馆。”
    那人不理会,撑着一个破竹竿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远处走。
    青妩见他走的艰难,忍不住叫住他,“你……我昨天给你的银子呢?花光了么?”
    她昨天足足留下了五两银子,够一个普通人花上一个月了。
    可如今只过去两天,就又成了这幅样子。
    那人听到这话,忽然停住动作,回头说:“多谢这两位贵人了。只是小的天生命贱,用不得这钱。”
    说完,便走了。
    青妩皱了皱眉,崔潇潇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一点感恩之心也没有。”
    青妩虽然也不是很高兴,但也不愿意去和一个乞丐计较,她笑着拉过崔潇潇的手,两人一起往戏楼里走。
    “好了。别管他了,我们去玩。”
    在来之前,已经有人将整座戏楼都包了下来,看完戏之后,她们两个又去对面的茶楼上喝茶。
    因为怕冻着她们,所以茶楼的雅间里烧足了炭火,青妩没一会儿就觉得有些闷,推开窗户想要透透气,然后就看见斜对面的一个巷子口,正有几个人在对一个□□打脚踢的。
    看他们的穿着,应当是街头乞讨的乞丐。
    青妩的眉心微动,招呼崔潇潇,“潇潇,你过来,看!”
    崔潇潇好奇地走过来,“怎么了?”
    顺着青妩的目光看过去之后,眼见着被打的那个人连动都动弹不得了,好似要被打死了似的。
    她急忙吩咐自己身后的护卫,“快去看看,别出人命。”
    很快有人匆匆下楼,然后没一会儿,就将这几个人都提到了茶楼上来。
    隔着一道门,崔潇潇还能闻着血腥味,她皱皱眉,“提到这来干嘛?送去报官啊?”
    “是。”
    说完,那护卫转身就要走,青妩却忽然出声,“等等!”
    她走出去,走到近处,仔细地打量那几个伏在地上的乞丐,最后视线落在了被打的那一个身上。
    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问崔潇潇,“表姐,你看,那人像不像咱们方才在街上看见的那一个?”
    崔潇潇眉梢动了动,点头,“还真是有点像啊。”
    青妩想了想,说:“你说,我昨天给他的银子,会不会就是被这些人抢走了,今天又想去抢,但是一看到他没有银子了,所以才会打他?”
    崔潇潇说:“还真有可能。”
    她转了转眼珠,问跪在最边上的那人,是方才动手的,“你们为何打他?”
    那人嗫嚅着不说话,崔潇潇指了指自己的护卫,威胁道:“不说?不说我就让人切了你的手!再送你去见官!”
    崔潇潇从小野到大,这种威逼利诱的话张口就来,那人被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道:“我说,我说!”
    崔潇潇这才满意,仰了仰下巴,“说吧。”
    那人颤颤巍巍地解释道:“我,我就是看见,看见他手里有点银子,想,想和他借来花花……”
    他越说声音越小,“我真,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借……”
    后面的话,青妩没兴趣听下去了。
    她命人将那几个打人的抓去官府,让官府处置,然后留下那奄奄一息的,说:“抱歉,都是我给你的银子让你遭了这一难,我让人送你去医馆。”
    这回,他没有再拒绝,但说话仍然冷冰冰的,“我本来就不招人待见罢了。”
    他的声音还算好听,就是这语气充满着颓丧气。
    青妩忍不住说:“不要这么说,每个人……”
    然而,她劝解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那人身子一动,露出了一条手臂,手臂上蜿蜒一道可怖的疤痕,掌心朝上,有一颗痣。
    宣禹要命人将他抬到医馆去,青妩却下意识地叫人喊了停,“等等!”
    这会的“等等”比方才的语气急上百倍千倍,青妩的手心都在颤,她缓了缓,才走过去,要去将这人披散着的头发撩开。
    青然而才蹲下身,就被宣禹扶住,“王妃,我来吧。”
    青妩没有拒绝,把位置让开。
    宣禹俯身,十分谨慎地解下腰间的长剑,然后用套着剑鞘的剑尖去挑他的头发。
    他的脸逐渐展现在众人面前。
    青妩在看清之后,脸色倏地一变,几乎就是下意识地便喊了出来,“大哥——”
    这句话一落下,那原本正皱着眉头闭着眼的乞丐也猛的抬头,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着青妩。
    听到青妩那一声喊,没人再敢上前阻拦,宣禹也站到一旁,长剑重新挂到腰侧,手指却不自觉地摸到了剑柄上。
    但是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那乞丐忽然哭了出来,艰难的翻身撑起胳膊,顾不得满身伤痕,就往青妩的脚边爬。
    青妩见到他这动作,再管不了别的什么,甚至直接跪了下去,将他抱住。
    果然,那乞丐轻柔又不大敢确定地唤了一句,“绥绥。”
    听到这句称呼,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屋子里的人,要么是楚王府的近卫,要么是崔家的近卫,都知道绥绥是楚王妃的小字,如今这名字却从一个乞丐的嘴里说出来,这人必定和王妃关系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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