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已经连续吃了好些天,虽然有些腻歪,却还是每天都光顾。
    昨个他喝了大半宿的酒,这会儿算是起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等他快走到巷口,也不知怎么是心里有感应还是下意识的动作,抬头朝巷口看去,不知何时,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薄呢外套的女人,一头蓬松而又柔软黑色长发,不远不近站着,在这个刚下完雨的清晨,犹如自带一圈雾蒙蒙的烟气。
    昨夜突如其来的一场雨,将巷子里的路都打湿了,经年积攒的泥土,这会儿全成了湿乎乎的泥水。
    巷口那个过分漂亮的年轻姑娘,跟这样芜杂糟糕的环境,显然是格格不入的。
    中年男人瞪大眼睛望着,就听对方淡然一笑,冷冷清清道:“刘老板,你真是会躲,让我好一顿找。”
    “昭小姐。”这个称呼,还是刘森跟阮昭家里那个保姆学的。
    这样的称呼,既显亲近,又体现恭敬。
    他对阮昭一向是上杆子求的态度,毕竟顾一顺顾大师的关门弟子,圈里不知道多少人捧着画,想要找他修复呢。
    刘森这会儿是丧家之犬,见着熟人不仅没有一丁点欣喜,反而惊恐无比的问道:“你找我干什么?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哪次找你修画,我可都是出了比别人更多的钱。”
    其实刘森也知道,自己在阮昭那儿,就是半个冤大头。
    可一来他确实名声不算太好,二来他也确实需要阮昭的背景加持,所以两人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会儿刘森犯事儿,他想过许多会找到自己的人,独独没想过阮昭。
    此刻,阮昭抬手勾了下耳畔的长发,有些无奈道:“刘老板你在这里躲清静,大概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之前有个人在嘉实秋拍会的开幕会上,公然闹事,指责我跟你合伙制假贩假。”
    她眼皮轻轻一掀,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脸,说冷就冷了下来,眸光更是锐利冷漠,直勾勾的望着刘森,“你也知道,我虽然是做商业修复的,但从来不跟赝品扯上关系。结果你倒好,不仅扯上,居然还敢拉着我师父的名头扯大旗。”
    “谁给你的胆子。”
    当阮昭略显森冷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刘森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也不废话,掉头就往外跑。
    谁知他刚一转头,就看见巷子的另一端。
    一头短发的少女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冲着他招招手:“刘老板,好久不见呀。”
    “阮昭,你他妈真的要对我赶尽杀绝吗?”刘森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站在阮昭身后,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云樘。
    对于阮昭身边这两人,刘森可太清楚他们底细了。
    一个年轻小姑娘要想在古玩街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站稳脚跟,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厉害的打手。
    之前阮昭的明堂斋在古玩街开张,刚开始没什么,后来连续弄了几个大单子,一下招来了同行的嫉妒。
    就有小混混受了指使,闹上门去。
    谁知这对兄妹,也不是吃素,来一个打一个。
    哪怕进了警察局也不怕,他们是最好的律师保驾护航,最后反而是那些闹事的小混混求和,保证再也不会来,这才算了事。
    所以谁都知道,姓阮的身边,有两个厉害的打手。
    特别是那个小丫头,别看个子娇娇小小,下手又狠又黑。
    谁都不敢小瞧她。
    阮昭抬起手,她手上依旧戴着手套,这次是跟自己大衣配套的黑色蕾丝手套,她垂眸,慢条斯理的扯了扯手套,轻笑道:“你也说了,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谈不上赶尽杀绝,顶多就是,想请你回去说说清楚。”
    “说什么清楚?”刘森警惕的看着两头。
    生怕对方冲过来,整个人死死的贴着墙壁。
    阮昭微歪了下头,表情淡然且无辜:“当然是去跟警察说清楚了,现在市面上出现了一批假画,都说是跟你有关。别人难免会怀疑到我身上,所以为了我的清白,就麻烦你配合一下警察的调查。”
    她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险些让刘森跳起来。
    他吼道:“你说的倒是好听,让我配合警察调查,你这不就是想让我去坐牢。”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阮昭淡然一笑,漫不经心道:“再说了,警察叔叔要是找你,只是想让你接受法律的制裁,顶多就是去坐几年牢。”
    坐几年牢?你说的倒是轻巧,你自己怎么不去。
    刘森在在肚子将这句话,狠狠的转了一圈,却没敢真的骂出口。
    他跟阮昭也打交道有一阵子了,知道这位,也是个面冷心冷的,而且还喜怒无常。要真是这会儿翻了脸,只怕这局面对他来说,真的要成死局。
    倒是阮昭,见他不说话,居然声音放软,好声好气的劝说道:“这要是被别人找到你,你说你是胳膊保不住,还是腿保不住。或者是身上的零件,都保不住。”
    她那双漂亮又锐利的眼睛,在刘森身上上下打量了个来回。
    仿佛,刘森的胳膊和腿,真的随时会离他而去。
    可偏偏刘森却知道,她并不全是在吓唬自己。
    他这次确实犯了不小事儿,特别是现在的收藏家,什么人都有,有些捞偏门的也喜欢跟着附庸风雅一番,好似弄点收藏之后,他们就会从暴发户变成什么上流社会。
    殊不知,越是这样的人,反而越容易上当受骗。
    刘森之前的不少东西,都是卖给这些人的,他也确实不老实,很多东西都是真真假假搀着卖的。
    以至于现在,连他都不知道,有多少等着要敲断他的腿。
    见他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还是不说话,阮昭很是无所谓的笑笑:“既然你自己想不清楚,不如就让我帮你想,给你拿个主意。”
    刘森终于抬起头,看着她问道:“你给我拿什么主意。”
    这还不简单呐。
    阮昭嫣然一笑,淡淡抬起手,手指勾起鬓发的发尾,随意打了个全,声音极清冷道:“我呢,给你选了两条路。”
    刘森专心盯着她,等着这两条。
    “这一条嘛,你自己安静的跟我走,省的大家动起来手来,也不好看,”她微眯了眯眼睛,声音微顿了后,再次冷冷道:“第二呢,就是你拼命反抗,我们把你捆上,让你受点皮肉之苦后,再跟我们走。”
    所以两条路,最后殊途同归,成了一条路。
    就是,不管怎么样,都得跟她走。
    刘森气得当场大骂道:“你他妈少跟老子拽,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我现在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转向阮昭的方向,云樘当即挡在了阮昭面前。
    可是下一秒,刘森却转了个方向,直冲向自己住的那个地方,原来刚才走的时候,门是虚掩着,并未关严。
    云樘和云霓两人当即追了上去。
    阮昭跟在后面。
    等他们追上去,云樘去替那个民房的门,被关上了,于是他也不客气,抬起脚,两脚就踹开了门。
    刘森住的是一家民居里的其中一间房,这会儿这么大的动静,连房东都惊醒了。
    站在二楼的房东,就看见三人闯进院子里。
    就听云樘仰头问道:“这里有后门吗?”
    “没,没有啊,”房东大姐吓得哆嗦了下。
    阮昭笑着安慰道:“阿姨,我们不是坏人,你那个租客,他可是个通缉犯。所以麻烦你告诉我们,他往哪儿跑了?”
    “后面有个门,临河的。”房东一听,腿都险些软了。
    云樘穿过厨房来到后面,这才发现这房子是临河而建的,后面正好有个门,靠着河,此刻他们就看见刘森从河对面爬了上去。
    他们本以为挡住了巷子口的两端,刘森怎么都插翅难逃。
    但没想到,他居然还真能飞了。
    只怕当初他选这里,就是因为这后面有条河,能让他逃出去。
    云樘见状,跟着也要跳,被阮昭拦住,她气不打一处来道:“这么冷的天,他是逃命,你跟着冲什么。”
    “难不成就让他这么跑了?”云樘皱着眉。
    阮昭:“怕什么,我能找到他一次,就能找到他第二次。”
    云霓啧啧了两下:“这个刘老板没看出来,还挺敢的。”
    很快,刘森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因为踹坏了人家的门,云樘还赔了一扇门的钱,房东倒是没敢要,还问到:“你们是警察吗?”
    云樘没有否认,他身材高大,五官又端正帅气,看起来确实是个好人的模样。
    最后,将钱给了人家。
    他们这才返回,谁知他们刚出巷子,阮昭就接到了梅敬之的电话。
    “喂,”阮昭刚接通,眼睛就瞥见不远处,一辆跟这个拆迁区格格不入的豪车,亮堂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它的昂贵,于是平日里,哪怕再横冲直撞的电瓶车,都安静的绕着它开了过去。
    阮昭握着手机,一边走过去一边听着梅敬之说:“人没抓到?”
    “明知故问,”阮昭声音冷漠。
    直到她走到车旁,伸手敲了敲后车窗,就见车玻璃慢慢往下降,梅敬之那张风流倜傥的脸,出现在她眼帘,轻笑道:“我就说,这个老刘是个老狐狸,你轻易抓不到的。”
    “再狡猾的狐狸,早晚会落到猎手手里。”
    梅敬之一撇头:“上车吧。”
    阮昭却没应这句话,而是弯腰看着他,微微一笑:“下次再让我知道,你跟踪我,我就敲断你的腿。”
    “小姑娘成天要打断别人的腿,像话吗?”梅敬之一笑。
    就见阮昭的手机响了起来,突然她冰冷如霜的脸,顷刻间淡笑染上嘴角,当她接通电话时,连声音都带着说不出的娇软:“我在外面呢。”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阮昭轻笑了下:“我在外面运动一会儿,马上回家。”
    运动??
    梅敬之险些笑出声,只是他刚溢出一点声音,就被阮昭一记眼风,狠狠的瞪了回来。直到阮昭挂断电话,他才开口问:“谁啊?”
    “男朋友。”阮昭淡然道。
    梅敬之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表情,许久,他才问道:“傅时浔吗?”
    这话好像哪里逗笑了阮昭,她单手搭在车玻璃上,眼睛直勾勾望过来,淡然说:“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第五十章
    云樘把车子开过来的时候,阮昭的电话还没有挂断,她随口问道:“你今天在学校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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