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景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将信封叠好了放入信鸽腿上的竹筒里:替我送到麒麟的总部,谢谢了。
    小白鸽动了动小翅膀,有些不情愿:小景,下次能不能让小二替你送。那个地方好恐怖,到处都是机关,有一次我差点被网子给罩住了。提到这事,小白鸽还有些心有余悸。
    玄景安抚地摸了摸它:不用怕,上次你和我说过后,我已经和麒麟的人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伤害你。
    那好吧。小白鸽最后还是妥协了,向窗外飞去。
    玄景望着消失在晚霞中的小白鸽,眸光深邃。麒麟的那帮家伙的确机警,大概是上次受了傅昀和铁鹰两人的刺激,加强了外围防范,几乎将本部守得跟个铁桶似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也是难为这小家伙了。
    这时,傅昀刚好从外面回来。他推门进屋,见玄景站在窗边,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玄景收回视线,淡笑着重新回到书桌前。想到了什么,他忽地抬起右手,手中渐渐凝聚起一根细长的黑色细线朝着傅昀的腰间袭去。
    傅昀眼见着细线飞来,并没有闪躲,而是任由着细线将自己腰间缠住,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做个小尝试。玄景嘴角微勾,确定细线已将傅昀的腰间给缠好,用力一拽,想将傅昀拽到怀中。然而事与愿违,他刚一用力,那股由浊气凝成的细线就散成了黑雾,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玄景见状,有些失望:看来对于浊气的运用,还待加强。
    听到浊气两个字,傅昀脸色一变,快步走近道:小蛋不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浊气么?方才他见到那条细线,只以为是玄景用灵气变的术法,没想到竟然是浊气!
    不过是分出了一小点试试罢了,不必担心。玄景打着哈哈。
    可惜,一旦涉及到玄景安危的事情,傅昀都很坚持。只见他紧抿着嘴唇,目光沉沉地盯着玄景,也不说话,就这么死死盯着。浅褐色的眸子透着一股倔强和执着。
    自知理亏的玄景只得转移话题:咳咳吃过晚膳了么?
    一刻钟前,才和你一起用过晚膳。傅昀冷声道。
    刚刚忙着处理公务,给忘了。
    最后,还是在玄景指天发誓,不再随意动用浊气后,傅昀才勉强放过他。
    是夜,万丈霞光褪去,夜幕渐深,窗外的天空变黑了许多。
    傅昀站在桌旁替玄景收拾着有些脏乱的书桌,见书桌上新堆了许多玄景画的图纸,好奇地细细看去。发现这些图纸上画的是当今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官职图,其根据文武百官的职位和联系有条不紊地画成表格,并用细线连接起来。还有好几个官职上被玄景用毛笔给画了个大大的红叉。
    他随手拿起其中一张画纸,看向一旁仍低着头画画涂涂的玄景道:你在分析朝中官员的势力?
    嗯,今天这么一梳理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玄景头也不抬道。
    什么事情?
    玄景握着毛笔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父皇早在十年前就开始慢慢清理朝中太尉一党的势力。
    傅昀惊讶:你的意思是说,陛下有意对太尉他们下手?简直不敢想象。
    玄景抬起头,将毛笔放下:看样子是的。我分析了近十年的朝堂任免情况,发现父皇这些年已通过各种手段将太尉一党的爪牙消除了几近四层。难怪他在太尉和丞相两人双重反对下,还能如此顺利地当上景王。原来皇帝这十年间也没少干事情,除了一步步拔除以太尉为首的太尉一党的势力,还暗中安插黄家和成家的人,提拔寒门子弟,以保持朝堂三方势力的平衡。所以在他弄倒一批黄家和成家的人,以及小部分太尉一党的人后,以罗浩羽为首的清流人士便以微弱的优势占了上风。
    这些,他也是在仔细分析了朝堂势力后才发现的。只是,三方原本的平衡被打破,现在只剩太尉一党和罗浩羽一派的清流党并列双雄,不知会对未来产生什么影响。
    而且他没有告诉傅昀的是,皇帝近两年在朝中势力明明已经达到平衡后,仍小动作不断,不停削弱太尉一党的势力,这种做法显然不明智,所以玄景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但从事情表象来看,皇帝此举不像是为了巩固皇权,反倒像是因为私心在拿太尉一党泄愤一样。
    泄愤?!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玄景立刻愣住了。
    傅昀见玄景突然沉默,有些担心地抬手覆上了玄景的手背,用力握了握。
    感觉到傅昀的担忧,玄景抬眸笑了笑:无事。然而璀璨黑眸深处,如大海波涛,瞬息万变。
    太尉和皇帝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联想到皇帝支持他当太子及坦言自己大限将至一事,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
    三日后,麒麟那边还未传来杀死李昊英凶手的相关消息,妩香关于秋严的调查倒是有了结果。
    夜,明月高挂。
    夜间傅昀瞪着手上的纸条,眸中杀气四射。那张小小的纸条上写着妩香答复的结果。秋严果然有问题,而且他私下里同时和黄家还有太尉两家都有来往。虽然不清楚秋严到底是哪方的人,但仅凭他私下与太尉和黄家有牵扯,就足以证明他并非如他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良善。
    一个良善之人不会背地里,偷偷摸摸地和自己挚友的死对头来往密切。何况这死对头还极有可能是害死自己挚友的杀人凶手!
    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苍白,微微颤抖。
    该死的,竟然是他!我竟然从未怀疑过他傅昀双目赤红。他还记得自己父亲生前是多么器重秋严,不仅不在乎两者地位上的悬殊差距对秋严多有提携,还逢年过节邀请秋严来自家府上吟诗作对,大谈理想抱负。
    他爹曾说过: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现在想来却是讽刺。
    玄景见傅昀情绪不对,忙从他手中抽过信纸,将他拥入怀中。见傅昀如此,他心中亦有些沉闷。现实总是这般残酷,叫人无奈又难过,但也没有办法。要想好好地活下去,就得学会坚强和忍耐。他轻抚着傅昀的背,安慰道:你不用担心,若他真是害死你爹的凶手之一,就算现在报仇也不晚。
    低哑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魔力,傅昀躁动嗜血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将头深深埋入玄景肩窝处,隐去了眸中泪光:嗯。
    第73章 黑夜与白日的碰撞
    安抚好傅昀后,玄景根据得来的线索, 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小昀, 你回想下,十年前在你们家被灭门前, 朝中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玄景松开傅昀, 低着头沉声问道。
    傅昀眸光闪了闪:那时我才八岁, 对朝中之事并不清楚。但当时京城中确实发生了一件怪事,那就是黄家三代单传,与我同辈的黄家嫡孙黄承望突发怪病而死。
    黄承望玄景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黑眸变得越发暗沉。
    十年前,傅昀的爹和秋严同属清流一派,在朝堂上与黄家属于敌对势力。黄家的三代单传刚死, 紧接着傅家就被灭门, 未免也太过巧合。难道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玄景沉思着,脑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而他顺着这个假设推理, 一切的逻辑竟然就通顺了。
    为什么你说黄承望突发怪病而死是一件怪事?玄景抓住这个关键点, 问道。
    傅昀道:因为黄承望在人前一直很健康, 从未显现病弱之态。然而在某一天,却突然从黄府内传来病逝的消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在当时传遍了。连我爹都感叹,看起来很健康的小家伙怎么说没就没了。
    健康之人, 突然病死。果然玄景眯了眯眼。
    如果说黄承望不是病死,而是被人杀了。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什么?傅昀脸色微变。
    你想,一个健康之人, 突发疾病而死的可能性有多小。而且在传遍京城后,被定为一大怪事,说明大家对此事都感到很奇怪。玄景冷静分析,可是若说是被杀,就很正常了,家丑不可外扬,何况是黄家这种顶级权贵,所以对外只是传病死。顺着这个思路推下去,家中三代单传被杀,此等大仇不共戴天,以黄家的手段,势必不会放过仇家。而在这之后,傅家惨遭灭门。
    不可能!我爹不可能对一个小孩子下此毒手!傅昀厉声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玄景安抚地看了眼傅昀,你爹不会,但你娘,或者说你娘身后的势力呢?
    傅昀悚然一惊。是了,他爹虽是当朝首辅,但为人正直有原则,就算是为了朝堂之争也断断不会对一个小孩下毒手。但他外公乃是上一任的剑域之主,管理着剑域这样的杀手组织。杀手接单可不会管目标是不是小孩。如果是有人在剑域下单,买了黄承望的命,被黄家查到。 因为黄家找不到剑域,所以就迁怒到了他娘,乃至整个傅家,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想通一切关节的傅昀,如坠冰窟。
    玄景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处,当初当他得知傅昀竟然是剑域的域主时就曾怀疑过傅昀母家的身份。他曾查过傅昀爹的背景,背景很干净,寻常农户出身,靠科举进入朝堂,后因为为人正直,同时又善于广结人缘,所以一路晋升到了首辅的位置。反倒是傅昀娘亲的背景,无论如何都查不到。那时,他就可以确定傅昀娘亲很可能和剑域密不可分,甚至可能是剑域的主人。所以在傅家被灭门后,傅昀小小年纪就能接管整个剑域。
    不行,我要去核实一下。傅昀当机立断道。
    剑域内有所有杀手接单的记录,只需一查便知。
    嗯,我等你回来。玄景话音未落,傅昀已旋身飞向屋外,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
    玄景感慨地叹了口气,心中疑云遍生。虽说初步怀疑黄家是幕后黑手,但这其中仍有不少疑点,如秋严到底是谁的人,他在傅昀灭门一案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为何与太尉也有牵扯,这些都是很耐人寻味的关键点。
    ***
    黑夜中,傅昀整个人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穿梭于空旷的街道上。不过一会儿,便来到了安插在国都内的剑域分部。
    小小的院子里,空无一人,黑暗无光。只是等傅昀闪身而入时,倏地灯火大亮,两名不知从何处蹦出来的劲装男子挡在了傅昀面前。待看清傅昀的面容时,两名劲装男子吓得忙跪地抱拳道:参见域主!
    傅昀淡淡应了一声,大步向屋内走去。等傅昀走进房内后,两名看门人才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万年难得来一趟的域主怎么会亲自过来?
    房内,傅昀关上门后,脚步不停地来到书桌前,提笔快速写下要查找的资料,然后扭了扭桌上的墨台,桌子一侧的盆栽便自动移开来露出了一个小洞,而后从洞内缓缓升起了一根竹管。傅昀将写好的纸条卷成一小团塞入后,便站在一旁静等回复。
    这种机关是剑域内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用的机关。若要查询任何消息,都可通过这个竹管传到相关地点,由剑域专门驯养的信鹰将信息传回本部,在由本部通过信鹰回复。由于这种信鹰的传递速度比寻常信鸽的传送速度要快上二十倍,所以无论剑域之人身处何地,想要调出本部的资料,通过此机关都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到。就如现在的傅昀,由于京城距离剑域本部本就不远,所以来回传递消息不过只需一盏茶的功夫罢了。
    这一盏茶的时间对于傅昀来说,却很漫长。
    他长身玉立,精致的五官上含着一股冷凝之气,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到底在想着什么。
    屋内,寂静一片。
    没过多久,这份寂静就被一声机关的响动给打破了。只见原本一动不动的竹管突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将一张小纸条给吐了出来。傅昀双眸一亮,伸手接住,连忙打开来看。在看完整个纸条后,脸上便失了表情,只剩一片骇人的杀意。
    纸条上显示,十年前确实有人在剑域下单买黄承望的命,也的确有剑域的杀手接单了,并且成功得手。而在那之前,剑域接的都是与江湖仇杀相关的单子。这笔和朝廷相牵扯的单子算是先例,也是唯一的一个特例。因为在傅家被灭门后不久,老域主便下了规定,剑域之人不许沾染朝政之事!在那之后,老域主没熬多久,便因痛失爱女而病逝,将偌大的剑域留给了傅昀。
    傅昀精致冷傲的脸上,薄唇微动,渐渐弯成一抹嘲讽的笑容。呵,果然是黄家。这一刻,他浅褐色的眸中泯灭了光芒,陷入混沌。
    ***
    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前方路漫漫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傅昀有些茫然地看向周围,然而除了黑暗他看不见任何事物。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和不安从心底升起,他只得勉强稳住心神,随意挑了个方向往前走去。这里是哪儿?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对此,他一无所知。
    走着走着,不知过了多久,黑暗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抹光。傅昀心头一喜,忙匆匆向着光亮处跑去。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竟没有选择用轻功,而是像个普通人一样靠着自己的双腿奔跑着。眼见着距离那抹光越来越近,他才看清原来在那束亮光里竟还站着一个人。那是一名黑衣男子,一头黑发长及膝盖,随意用了根发带束在脑后。不时有微风拂过,发丝轻扬。
    那身形,看起来有些眼熟。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显得十分响亮。
    飞奔着的傅昀总算靠近了那名黑衣人,因为奔跑,他的呼吸有些乱:请问这里是哪儿?
    那名黑衣人闻言,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转过身来。在见到那人面容的一刻,原本挂着谦逊微笑的傅昀,呆住了。脸上的笑容消失,变成了不可置信:你你
    黑衣人赫然长了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然而明明是一样的脸,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那人桀骜不驯的眉眼里,冰冷无光,就像极致的夜,寒冷刺骨又带着说不出的诱惑。黑衣男子唇角勾起:怎么?见到我很惊讶?
    傅昀瞳孔紧缩:你你是谁?
    黑衣男子目光锐利地看着他,透着鄙视和不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为什么还要问出口。
    被说出心事的傅昀,一时语塞。是的,在看见黑衣男子的一瞬,他就知道对方是谁了。他就是夜晚的自己,那个每到夜晚便会出现的,另一个傅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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