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曼娥翻白眼:“行行,马上放你去。”
    兽车转向路口,在万仞剑阁与北辰法宗的行邸前停下,林然像只小花燕轻快跳下车来。
    侯曼娥掀开帘子骂:“我看你心都飞了。”
    楚如瑶走下车,转过身看见一脸期待的林然,说:“我们还有事,你出去转一转,晚上有灯会,我们会在天黑前回来。”
    林然抱着花盆,听她这么说下意识点头:“好的,那我也天黑前回来,我们一起去逛灯会。”
    楚如瑶露出一点笑意:“我叫几个师妹陪你。”
    侯曼娥插嘴:“我叫双双跟着她,她那个脑子,谁谁都不认得,别两块糖就被人骗走卖了。”
    林然:猫猫憋气jpg
    楚如瑶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很快阮双双跑过来,冲林然甜甜地笑:“林师姐你真好,差点我就要被大师姐拉去当苦力了,谢谢你带我出去玩。”
    林然内心悄悄叛逆的小火苗一下子就熄灭了,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没有没有。”
    “林师姐千万不要和我客气,我来这里好多次了,哪里都认得。”阮双双亲热挎上林然的肩膀,嘴巴比蜜都甜,边说边往前走:“师姐想玩什么买什么,都跟我说,没想好也不怕,我带师姐把整条街都吃一遍……”
    林然就这么稀里糊涂乖乖被她拉走了。
    楚如瑶默默看向侯曼娥,侯曼娥得意点烟:“没见过吧,专业人才,专精坑蒙拐骗多才多艺,放心,这下就算咱俩丢了,她也别想丢。”
    林然迷迷糊糊体会到了被投喂式逛街。
    阮双双确实很熟悉帝都,林然在她的热情带领下,买了七八件新出的法器,十几身漂亮的道袍,端了一书架的潮流话本,还逛了半条街的小吃——只逛半条街,还有好多条街没逛,阮双双真诚说等晚上灯会再逛,那时候更漂亮,现在看就没意思了
    阮双双:笑死,她陪人把街逛完了,晚上大师姐逛啥,那大师姐不得把她吊起来打?!
    作为一个优秀的小弟,阮双双机智地用花言巧语拖住了林然还想往街上走的脚步,只带她去看一些浪漫的晚上不会有的活动
    比如看人打架。
    林然一手抱着花盆,一手举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棉花糖,一口一口认真啃着,边仰起脑袋,新奇望着高高架起的擂台。
    擂台非常非常大,恢弘得几乎像一座广场,边沿雕金砌玉,擂台的地基竟是由一块完整剔透的庞大灵石生生铺成,地基以天地乾坤的交汇阵格分别雕刻十三门的宗徽,中间簇拥着两山的徽纹,万仞剑阁的宗纹在中,北辰法宗的宗纹在左,而剑阁右侧则特意空出一块地方。
    “这是两山十三门设下的英雄台,天下唯一一座英雄台。”
    阮双双见她望着那里,笑着给她解释:“英雄台上胜负决斗,生死不论,胜者上,败者下,而谁若是能在英雄台上站过百年,不尝一败,便可将自己的武器或家徽烙在万仞剑阁的右侧,自此为沧澜第三山,直到下一位胜者将他击败。”
    “这座英雄台也摆了几千年,但至今没有一个能成功守擂百年的胜者。”阮双双望着那台上正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修士,眯了眯眼:“若有一日,谁真能守住擂台百年,一跃三山之上,可就大有热闹瞧了。”
    林然听得似懂非懂,思考了一下觉得跟自己关系不大,就愉快地抛之脑后,啃着棉花糖继续津津有味看擂台上人打架。
    英雄台虽说不论生死,但除非深仇大恨一般也没谁真往死里打,如今正是开千年大典的时候,诸多世宗名门齐齐汇聚帝都,宾客如织,正是一朝名扬天下的好时机,所以擂台火热无比,台上的两个修士不知是哪方地域特意赶来的强者,修为很是不俗,斗起法来奇招百出,绚烂的法光冲撞炸裂,惹起围观人群阵阵浩大声浪,到处有人高高跳起来喊叫下注买股,周围人举着灵石袋子蜂拥围去,叫好怒骂声不断。
    “林师姐。”阮双双觉得人群情绪有点亢奋过头了,想了想便道:“我们走吧,剩下还有时间去河边溜达溜达。”她努力吸引傻白甜失忆小剑主的兴趣:“听说那边最近来了个奇特的书生,偶尔才露面,据说算卦特别准,准得邪门,如果运气好,咱们说不定能遇见他算一卦,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准。”
    林然有点流连不舍地看着擂台,其实对书生和算卦不太感兴趣,但还是乖乖点头,举着棉花糖跟阮双双往外走。
    阮双双与几个小师妹在前面开路,林然的棉花糖太大了,周围簇簇拥拥都是人,迎面正好走来一群衣冠整肃气势不凡的青年,像是正要往擂台去,林然怕糖渍沾到人家,努力把棉花糖举高起来
    劲风吹起衣摆,一群高高低低看热闹的人群里,一下举高棉花糖的少女就格外显眼,对面几人走来时,下意识看她一眼,顿时呆住
    ——什么样不世的珍玉,化作人有了血肉皮骨,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裙摆翩然一轻飞,能折城倾国
    为首的青年体态清瘦,神容冷漠倨傲,直直望着擂台,余光都不屑瞥来一眼,目不斜视冷冷与她擦肩而过。
    林然一无所觉啃着棉花糖的边沿往前走,没走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擂台爆发剧烈一声响,不知发生了什么,人群瞬间像开了锅的沸水炸开。
    人潮开始疯狂往前挤,林然前面是个不过腰高的童髻小姑娘,本来牵着母亲的手,结果被挤得直接跌进她怀里,林然下意识丢掉棉花糖,空出一只手抱住她,被人潮巨力裹挟着踉跄往后,后背直直撞上了一道坚硬的肉墙。
    那肉墙瞬间僵硬。
    “对不起。”林然知道自己撞到人了,连忙说:“对不起…”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圆滚滚的竖瞳。
    一头巴掌长的双角小龙倒趴在男人肩头,一眨不眨盯着她
    原来是个灵兽师。
    林然认不出这是什么灵兽,身上是浅褐色的花纹,鳞甲像一匹流光的缎子,眼瞳圆滚滚,中间一道竖线像宝石天然的纹理,剔透又深邃。
    林然莫名觉得它好可爱。
    可爱小龙的主人转过身来,脸孔深刻俊美,正是之前那个冷倨的青年,他像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无比忍耐地敛起自己碰到她的袖口,一身生人勿进的寒气几如实质溢出来,然后才抬起目光,拧着眉冷冷看向她——
    那种寒气突然凝住了。
    林然不知道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怎么这么怪异。
    天一夸过她光长脸不长脑子,楚师姐说她凉掉后连尸体都可能被人抢走,林然于是谦虚地认为自己应该确实很好看,如果他真诚夸她一句,她会很开心并高兴向他道谢的,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盯着自己半天,又猛地偏开视线,表情厌弃又烦躁,好像她是一只吃人的洪水猛兽。
    林然心里悄悄不高兴了
    什么人嘛,一点都不礼貌,半点没有他的小龙可爱。
    怀里的女童呆呆望着四周陌生的人群,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嘴巴一扁哭起来:“呜呜娘——”
    “不哭啦。”林然赶紧低头哄她:“我带你去找娘亲。”
    青年紧紧抿着唇,终于艰涩移回视线,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穿着质地轻逸的青色裙衫,鸦羽般细腻的长发用丝带松松系住,略微翘起的发尾垂在纤细的腰间轻轻晃,她弯下腰哄孩子时,衣领微微褶皱,发丝流泻,便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柔润像初生羔羊最幼嫩的一小片脐绒。
    他喉头像被什么塞住,脑子里混沌沌,不远处本势在必得的擂台那隆隆鼓声都像被隔绝在另一个时空,他迟疑半响,哑声:“你……”
    少女抬起头,看他一眼,眼眸明亮清澈,又像带着一点生机勃勃的恼气。
    他嗓子又被掐住。
    “对不起,撞到您了。”她迅速说了那么一句,只望了一眼他肩头的小龙,看都没看他,把女童抱起来,转身就哒哒跑了。
    青年:“……”
    他脑子有一瞬空白,下意识伸手,指尖掠过她扬起的发丝,丝丝缕缕像暮春的柳烟,从他指缝间滑走。
    小龙凝望着少女跑远,爬着慢吞吞转过头去,屁股冲着他,猛地一尾巴糊在他脸上。
    “……”
    青年冷着脸把契兽尾巴扯下来,神色青白不定,紧紧抿唇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
    ……这是,哪一家的女郎?
    ——
    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林然把哭成小花猫的小朋友成功送回娘亲那里了。
    坏消息是,她自己的临时监护人丢了。
    ……林然眼巴巴望着已经恢复正常的人潮半天,都没有看到阮双双,她挠了挠头,犹豫着是否自己先回去,但这里距离行邸已经很远了,她怕反而和阮双双几人走散了。
    林然想了想,决定先去之前阮双双说的河边等一下,她们应该会找过来,也许能在那里遇见?
    帝都有无数条栈道,但真正的过城河只有一条,据说是扩建后从东海直接引流过来的,林然没走多远就走到了,河道宽而长,一路烟柳拂春,景色很美,有好多对情人依偎在树下亲昵蜜语,林然吃了满肚子的狗粮,也不好意思杵在那里煞风景,只好沿着堤岸往更远处走,心想实在不行她就先回去得了,阮双双她们找不到她应该也会回去的。
    林然这么想着,定了注意,转身就要走,忽然听见极难听的粗骂声,她扭过头,看见不远处树下围着十几个人,为首身形臃肿的锦衣中年人浑身嘶声力竭怒骂着什么,满脸狰狞指着一个人。
    被中年人凶狠指着的,是一个身着素衣作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年轻人以一种很悠然的姿势跪坐在地,面前摆着一张红木小几,几上摆着一把算盘,几支竹笔和素白的宣纸,他体态优柔,姿态闲适,屈起的腿上放着一张古琴,指尖轻轻地拨弄,面对着中年人的粗骂,始终不紧不慢,好像还莞尔笑了笑。
    他终于开口,林然听见一口很动听的声音:“客人为我讲了一个故事,作为等价的酬劳,我已经完成了你的心愿,客人为何还生气呢?”
    中年人听见,没有丝毫羞愧,反而全身发癫颤抖。
    “怪物!怪物!”中年人指着书生,疯了似的怒吼:“你这个怪物,我没叫你那么做,我没叫你——”他颠三倒四说着什么,最后只化作撕心裂肺地吼:“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那些修士对视一眼,各自抽出法器冲上去。
    林然本来并不想管人家的私人恩怨,但一看这是真要见血,顿住了脚——帝都城内不可杀人。
    林然转过身,大步走过去,身上威压猛地覆压而下,十几个杀气汹汹的修士一僵,膝盖骤软通通跪下。
    他们抬起头,震惊看着从树林中走出来林然。
    “你是谁?!”中年修士惊疑不定,怒喝:“你敢管我的事,可知我是——”
    他膝盖一软,也被生生按跪下,剩下的话也全堵回嗓子里。
    “我不想知道你们是谁。”林然说:“但帝都不可杀人,今晚还有灯会,这样喜庆的好日子,我不想看见有人破坏。”
    “我还要等人,不想大老远送你们去执法堂。”她说:“我希望没有下一次了,如果你们立誓,你们就可以走了。”
    中年人脸色难看至极,眼神闪烁着恐惧,他挣扎半响,狠狠咬牙,到底立了一个心魔誓
    林然便放开他们。
    他们踉跄着爬起来,中年人眼带杀意满是不甘瞪了一眼悠然坐在不远处的书生,怒喝:“走!”
    林然看着他们走了,自觉事情解决,转身也要走,就听见身后一声轻笑:“姑娘救了人,转身就走,都不愿等我道一声谢吗。”
    林然停住步子,又扭过头去,书生终于抬起脸,林然这才瞧见他的真容,是几乎不属于人间的一张脸,瑰逸清姿,流华写月,在极从容高华的温雅中,又流溢着雾色似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谲丰艳。
    林然的头突然疼起来。
    书生真正看见她面目,也微微一怔。
    他望着她,久久凝视着,目中隐约泛起奇异的光彩,好半响,他突然弯起眉眼笑一笑,不动声色,轻声缓语:“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第245章
    “卧槽!”
    天一猝然大叫一声。
    林然被它吓一跳,头针扎似的疼:“怎么了?”
    天一瞪着眼前这个人模狗样的书生,恨不得一口唾沫喷他脸上,但又看见林然掐住额头很难受的样子,纠结了一下,怕刺激到她,到底没把他名字直接说出来。
    “…没事。”天一不情不愿说完,催促说:“这人奇奇怪怪,不怀好意,你别理他,咱们走。”
    林然哦一声,也觉得这个书生虽然长得好看说话也温声细语,但一点都不面善,莫名不想和他说话,勉强说了句“举手之劳,不用谢”,揉着脑袋转身就要走。
    书生见她毫不留恋就走,微微一怔,眸色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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