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里微顿,见底下的人皆眼巴巴望着他,便淡淡一笑:本次拨冗前来共襄盛举的酒楼一共三十六家,今日上午的头一场,将淘汰二十家,下午则淘汰十家,明日上午,将由最终的六家食肆决出最终胜者。每场一道菜,所用食材由薛老抽出,各位大厨只可额外添加一种自带的食材,酱料、香料亦是主办方提供,大伙儿可任意取用,若有违规者,当场剥夺资格。
    底下又是一阵议论,那薛老头便一脸和善地走出来,接过旁边小厮递来的陶罐,从里面数十个纸卷中抽出来一卷,缓缓展开。
    梭子蟹、松菌、橙、鹿肉。
    他将那纸卷给众人一一看过,笑呵呵道:一道菜中,必须将这四种食材全部用上,该如何安排,恐怕诸位得花花心思了。
    众人一片哗然,须臾间说甚么的都有,乱成了一锅粥。
    周芸儿满心古怪,瞅瞅汪展瑞,又偏过头来看花小麦,皱眉道:师傅,这也太刁钻了!那梭子蟹和橙倒还好说,可松菌、鹿肉两样,与它们根本不搭嘎,如何做得出一道菜?
    花小麦拍拍她的肩:别慌,你瞧这会子,大伙儿都抠破头皮呢,又不是独独咱们摸不着头脑。有甚可担心?左右有一上午的时间,咱先把东西领了,回厨棚里再商量。
    说罢,三人便去长桌旁取了四样食材。又将各色酱料都拿了些许,转身回了稻香园的厨棚。
    孟郁槐等人已在棚里候了好一会儿,见花小麦他们回来,庆有和秀苗便立刻围拢上来,叽叽喳喳发问。
    怎么样?
    等他二人说够了,孟郁槐才抬眼望向花小麦:适才我听见隔壁厨棚的人回来,好像满嘴里抱怨,还骂了娘,这头一道题目就很难?
    没关系,大家都一样难。花小麦混没在意地冲他笑笑。若是连我都束手无策,他们又能想出甚么了不得的法子?反正我不信。
    她平日里性子活跳,又喜欢一惊一乍,也只有在面对厨艺之事时,孟某人方能从她脸上看见这淡定自信的神情。当下便唇角一勾,顾忌着旁边有人,才忍住了没伸手摸她的头。
    汪展瑞自打回到厨棚,便一直坐在椅子里沉思,不计庆有同他说什么也不答腔,这会子忽地抬起头,对花小麦道:倘使你信得过。这头一道菜让我来做,如何?
    他那表情分明是已有了计较,花小麦自然立刻点头:我若信不过,压根儿不会让汪师傅你同来。既这样,第一道菜就交给你了,正好我给晒得头昏脑涨。劳你费心,我先歇歇啦!
    又回身吩咐周芸儿:你刀功练得刻苦,这一向我瞧着,似是比我还精细,眼下就帮着汪师傅打下手吧。切墩的活儿都交给你你如今在这行经验还浅,此番八珍会,我就不让你上灶了,你莫在心里骂我才好。
    怎么会?周芸儿忙使劲摇头,我能来见见世面,心里已经很乐呵了,师傅你就算让我上灶,我也没那个胆儿啊!你你放心,我肯定帮着汪师傅将菜色置办妥当的。
    花小麦笑着颔首应下,搬张椅子坐在孟郁槐身旁,撑着下巴看汪展瑞张罗。
    周芸儿听汪展瑞吩咐,先将那松菌和鹿肉都切成薄片,浸在熬得热化的鸡油中,那一头,汪展瑞则将领来的梭子蟹拣四五个大的,在盐水中稍煮,待得颜色缓缓转红,便捞出来,取了顶盖,将里头的肉、黄尽皆挖出,只余个空壳,再拿块石板烤热,将被油浸透的松菌和鹿肉一片片摆上去烘烤。
    松菌那东西,自带一股浓烈的香气,在石板上一经烤制,香味立刻飘散去各个角落,将众人牢牢实实拢在其中。
    而这种煎烤之法,恰恰最能突出松菌之鲜,花小麦在旁看得连连点头,不禁笑问:每道菜可以用一样咱们自带的食材呢,汪师傅,你的茶叶几时派上用场?
    汪展瑞回头看她一眼:不,这一回,咱们用蜜。
    汪师傅肯定没问题的!庆有和秀苗紧攥拳头加油鼓劲儿,引得汪展瑞微微笑起来。
    反正总不至于头一场就给刷下来。
    巳时中,各食肆的第一道菜陆陆续续送去了池心亭里。
    三十几道菜,纵然只尝一口,也得费一番功夫。薛老头连吃十几道,拨空抬头对旁边人笑言午间那顿饭可以省了,终究是心中对花小麦有几分看重,抬头问道:稻香园的菜送来了吗?
    在这里。一人便捧着素瓷盘子走上前。
    黄澄澄的橙皮给切成花形,里头搁一只红彤彤的整蟹,旁边两片香茅做点缀,好看倒是好看的,平心而论,却无甚出奇之处。
    这不就是变了个法儿的蟹酿橙?其中一个评判凑过来瞟了一眼,豆腐和松菌莫不是藏在里头?
    薛老头并不答话,轻笑将那蟹顶盖掀开。
    蟹壳中是剁成茸浆的鹿肉和松菌,表面包裹一层蜜汁,已是半凝固了,一见天光,立时晶莹透亮。
    怎地连点香味都无?那评判愈加诧异,离近点闻了闻。
    话音未落,他耳中便听得喀拉一声脆裂之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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