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师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想叹气,“我其实一直不知道这些事,是一直到启年上高中的时候,我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他上高中时,我妹妹病重。她一病,我妹夫就更迁怒启年……我不知道我妹夫到底是个什么逻辑,但他那些气急迁怒的话,启年多少有点当真了。他是真以为自己是母亲重病的罪魁祸首……
    “这样的指控,对于一个青春期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重了!启年那段时间叛逆得厉害,近乎破罐子破摔,打架、逞凶斗狠……
    “你还记得启年鼻侧的位置有一个淡淡的痣吗?就在这个位置。”
    谭老师指道。
    苏允白点点头。
    霍启年鼻侧的那颗痣,其实有点像是斑,很淡,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谭老师道:“那其实根本就不是痣,那是伤后留下的疤痕。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他恢复成这个样子的……
    “他高中时跟人打架,有一次打得狠了,满头满脸的血。我压着他去处理伤口,这才发现,有一道碎玻璃崩到了他鼻侧的那个位置,伤口还挺深……
    “我真是出了一身冷汗。那个位置,再偏一点可就是眼睛了。
    “我气得不行,拿着鸡毛掸子要打他,想他满身的伤,又下不去手,左右为难,又急又气……
    “我那时候也年轻,真是头一回遇到这么难教的孩子,自己都哭了——我当时是真怕啊,你说这么一个好好的孩子,万一要成了个社会渣滓该怎么办?
    “启年看我哭了,自己反倒呆住了。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说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有亲人为他哭,说他以后肯定不混了,要好好听我话……
    “把我听得心酸得不行。
    “从此往后,他果然就不再出去瞎混了,也肯听我的话了。
    “再后来,我妹妹过世,他们父子关系更僵硬了。高中毕业后,他就出国读本科。我不知道他在国外到底经历了什么,总之回国后,他看上去就挺像那么一回事儿了,西装革履起来,还挺能唬人。
    “他也不会再动不动就讽刺追着他跑的小姑娘了。但不好的是,他好像走了另一个极端,天天出去鬼混,总有女孩子为他争风吃醋……
    “我看不得这个样子,想让他找个好女孩,安安稳稳地谈一段。
    “你知道他是怎么回我的吗?他说那些姑娘看他就像是看唐僧肉一样,他找她们谈,还不知道谁占谁便宜,他说他不能吃这么大亏……
    “你听听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谭老师叹口气,“我知道,他其实从来没从他爹妈的阴影里走出来。这些年,逢场作戏他是学了个十成十,人人以为他是个情场浪子,可实际上,他恐怕还真没正经跟女孩子相处过。”
    苏允白抿了抿唇。
    这话她其实是信的。每个女人,对自己喜欢的人相关的事都十分敏感,几乎能化身为侦探。“情史”这种事,当然得查个底朝天。
    苏允白干不出来查手机、查聊天记录、逼问发小之类的事,可该留心的事情她自会留心。别看花边小报天天报导霍启年一二三四事,其实真正引起她注意的,只有一个曲清音。
    谭老师说到这里,看向苏允白,“当年你跟他在一起时,我是真的又是担心又是惊喜。惊喜是因为……启年再是犯浑,却是个孝顺孩子,在我相关的事上从来不会胡来。你是我的学生,他既然要跟你在一起,就说明他认真了……”
    苏允白垂下了眼。
    谭老师继续道:“可我也担心。无论如何,启年的性子真的算不上好。我哪怕再偏他我也不得不承认,跟他在一起,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这些年,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这些往事。可我又怕我真跟你说了,你跟启年相处时漏了一星半点。以他那个狗脾气,还真说不好到时候是什么反应……
    “我想着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可以自己解决……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再后来,你们关系不太好了,我就更不好说这些事了。我怕你以为我是站在他那边为他开脱,到时候再让你伤了心……”
    苏允白的心情不由得低落下来:“是我们让老师操心了。”
    谭老师长长地吐了口气,拍了拍苏允白的手:“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不是想左右你的任何决定,只是想告诉你,万事皆有缘由,不是你做得不够好,而是……
    “总之,不要太过苛责自己,更不要从此对感情失去信心。你还年轻,倘若遇上合适的人,不论这个人是谁,老师都祝福你……”
    师生俩一直谈了两个多小时,一直谈到保姆催了又催,说菜实在不好再放了才起身去吃饭。
    餐桌就摆在厨房外。苏允白和谭老师吃饭时,客厅里,保姆在看电视。
    这么巧,她换台时,换到了一档财经栏目,出现在电视机屏幕上的那个人,正是西装革履的霍启年。
    保姆咦了一声:“谭老师,启年又上电视啦!怪哦,之前怎么没听他说过?”
    女主持人的声音很热情:“好的,现在到了我们的网络互动环节。我们抽取的是观众‘今天也是在逃小公主’的留言。她想问问霍先生,您的择偶观是什么?”
    女主持人笑道:“这位观众很明显对霍总本人更感兴趣。虽然这不是我们今日的主题,但互动环节嘛,不知道霍总方不方便跟我们透露一下?”
    74.  第 74 章   他童年凄惨,可凭什么要……
    霍启年一贯有许多副面孔。懒洋洋的, 恣意的,风流的,刻薄的……这些形象, 他手到擒来。但在正经的商务场合,他的神态往往要克制得多, 显得沉稳而睿智,很符合一集团总裁的形象。
    但不论他再如何保持沉稳克制, 他身上也带着一股“食肉性”。换句话说, 只看他这个人, 谁都知道, 这肯定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可这一回, 出现的电视屏幕上的霍启年有点不一样了。他身上的“攻击性”似乎被很好地藏了起来。就仿佛是利刃藏于鞘中,锋芒内敛, 整个人一下子就沉淀下来,多了一种真正的厚重感。
    这会儿听见女主持人的话, 他笑了下,回道:“承蒙关心, 但择偶观……老实说, 我还真从未考虑过这个事。应该说,在我还未考虑这个问题之前,我心里已经有一位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所以这个问题于我, 并没有多少意义。”
    说这话时, 他眼神里似乎都带着光, 整个人显得很柔和。
    女主持人听得一愣。很快,她的神情就兴奋起来,仿佛看见了明晃晃的流量。
    她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但她的声音里已经含着夸张的笑意了:“看来霍总已经心有所属了, 这对广大的女同胞而言可是个不幸的消息。
    “不知道霍总方不方便跟我们透露一下您个人目前的情感状态呢?”
    这个问题……霍启年罕见地沉默了下,这才道:“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伤了她的心。所以眼下,我还在单方面求复合的阶段。”
    女主持人似乎有点吃惊。
    霍启年的神色里有淡淡的失落,“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我的确有一些不太擅长的事。比如说,我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搞砸与她相关的事,惹她生气……
    “在感情上,我的确表现得很蹩脚,堪称一败涂地……”
    霍启年到底不是个惯于示弱的人,所以这样“无能为力”的神态也不过片刻,很快消失了。
    他又开始控场,以一种自嘲的口吻道:“倘若与女朋友或者妻子的相处也纳入贵台邀请嘉宾时的考量范围的话,我估计以我的表现,你们今日肯定不会邀请我了。”
    女主持人夸张地大笑,却犹自不信:“据我所知,网上有好多年轻的女观众戏称您是小说中常出现的那类‘霸道总裁’……凭霍总的实力,谁能忍心拒绝您呢?”
    “霸道总裁?”霍启年失笑,“我可能有点扫兴了,但在我看来,这可能是一句骂人话。不论是在生意场上还是情场上,‘霸道总裁’都走不远。
    “生意合作讲究和气生财,至于感情……”霍启年自嘲,“我的亲身经历告诉我,一味霸道,只会把你的意中人越推越远。”
    说到这里,他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这么看来,网友们倒是火眼金睛,没怎么冤枉了我。
    “所以接下来我要做的,是‘去霸道化’?”
    女主持人一时甚至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只能干巴巴地道:“看来您的意中人还是一位很有性格的人。”
    她道,“这样,霍总您想不想借这个机会,跟您的意中人说点什么呢?”
    霍启年眼神微动,似是真有点意动。
    但他到底失笑摇头,“算了,她不会喜欢的。她不是个高调的人,我今天已经够招摇了……”
    电视屏幕上的霍启年,神色带着点无奈,眼里的光却很柔和。
    这乍然一现的柔光十分动人,毫不作伪。任是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对他口中的“意中人”的一片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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