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一双眼淡定地打量了吕清霓她们,而后很肯定地对身边的双青和伙计说,“勿生气,这些估计是从不入流的人家出来的粗鄙人。她们没有规矩没有眼界,我们不能和她们一般见识。”
    可不就是粗鄙不入流吗?前世大家的名作不识,当世名流的画作也被贬为一文不值。
    季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清清亮亮地如同玉珠落盘,听到的人都不由莞尔一笑。本来嘛,来逛画馆的人无一例外是喜爱风雅的读书人,画馆里面悬挂的画作他们岂能看不出功力深厚。
    尤其里面一些传世的名作让他们如痴如醉欣喜若狂。结果,被人贬作了一文不值,莫说一百两银子,便是五百两也买不到。
    “季娘子说的不错。粗鄙之人眼盲耳瞎,自然识不得名家名作。这幅画乃是当世竹石山人的大作,他若知晓小儿也能画出,定是要请教这位姑娘的。还有,这幅画,若没看错,是前世觅砚法师的真迹,可值千金。姑娘先前言一百两便能买到,不若某给姑娘五百两银子,姑娘可否帮某买上五幅?”
    画馆走进一身形颀长的男子,眉眼疏落,宽袍大袖潇洒。正是季初心心念念的沈听松。
    闻言,季初弯着眼睛有些忍俊不禁,过后又有些感慨,她和沈听松前世每一次有缘的见面,无一不是他挺身而出帮她。
    这辈子,倒也是没变。
    第四十二章
    沈听松的容貌虽不如聂衡之俊美, 但独有一番风骨在内,再加上隐隐矜贵的气度也非常人所能及,一开始吕清霓等女子看晃了眼睛。
    但很快听懂了他话中的贬损又不带一个脏字后, 自诩身份高贵的吕家贵女怒了, 不过就是一个穷书生也敢嘲笑她粗鄙。她脸色一冷,指着季初和沈听松的鼻子欲要再骂,周围此起彼伏地传开了哄笑声, 又有人小声嘀咕吕家的家风不敢恭维, 吕通判本也就是阿谀奉承上位。
    吕家在潞州行事嚣张, 识得吕家姑娘的人不在少数, 当然不满他们行事的人也很多。
    “腹中没有笔墨,可不是小人行径才做了通判,吕家从前也不过是个土财主。”
    “听说是使了银子才从朝中买了官职, 怪不得教导的女儿上不得台面。”
    “唉, 世风日下,不可说不可说啊。”
    细细碎碎的嘲笑声涌入吕清霓的耳中, 她脸上青红交错, 还从来没有出过这般的丑,胸中憋着一股怒气,恨不得立即让父亲将这些人全部抓起来。可吕清霓到底还知道一些轻重,她可以言语上给季初以及这些读书人难堪, 但一旦动了真格, 父亲头上有一个葛知州不提,季初父亲的故旧也不是好惹的, 还有这些人的口诛笔伐……
    “姑娘, 可还要买画?”季初笑眼弯弯地望着她, 脸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可人的很。原来眼前是吕通判的女儿,上辈子她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不过吕家和她之间却是有不小的仇怨。
    吕清霓却觉得这笑意分外的刺眼,连同梨涡也丑陋无比,她涨红着脸狠狠瞪了季初一眼,“我们走。”
    她本来是要奚落一番季尚书的女儿为昨日自己被定北侯嫌弃出气,结果自己反而被言语嘲讽了一顿。五分的怒火上升到了十分,她已经决心不让季初在潞州城好过了。
    明的不成,那她就来暗的。她母亲胡氏出身大家,旁的不说,整治父亲妾室的阴私手段一流。
    反正她外祖父一家对季家厌恶至极,说与母亲听了,她也定站在自己这边。
    吕清霓愤而离去,季初看着她的背影以及身后的一大群人偏了偏头,该来的总会来,虽然不知吕家女上门找茬是为了何事,但吕家她必须早早应对。
    “这是吕通判的女儿,娇蛮不必理会。可她母家姓胡,胡家可能还会生事。”沈听松走到她的面前低声为她解释,很奇怪明明他们二人是第二次见面,他的语气却如此熟稔。
    季家当年和胡家之争一度曾传到了平京城,与季初父亲季尚书相识的沈听松自然知道旧事。沈听松这是在提醒季初要小心胡家,季尚书不在了,他看到身形单薄孤孤零零的季初总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来。
    “多谢沈公子方才相助,沈公子说起胡家,想必也知道些内情了,可否告诉我?”季初先是向他道了谢,之后很自然地请他坐下,斟茶,以手托着腮,听他又一次说起季家和胡家的往事,神色认真地不行。
    此时两人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即便明面上他们才认识两日,即便季初没有和沈听松说过她的父亲是季尚书,即便沈听松也没说过他和季尚书相识。
    “数十年前季家和胡家两家在潞州关系匪浅,亲如兄弟,闹崩的原因在于一桩儿女婚事。”沈听松接过她手中的热茶,透过氤氲的热气淡淡看了浅笑的女子一眼,而后垂下眼眸与她娓娓道来,“季家有一女嫁到了胡家去,本是秦晋之好,不想数月后季家女离奇身死。胡家隐瞒,季家女的婢女跑回告知了季家人。原是那胡家子身边有一外室,身份上不得台面,一直养在外面,季家女发现大闹,胡家子失手将她推倒撞到了后脑,季家女当场死亡。”
    沈听松又饮了一口茶,继续往下说,“真相揭露,季家直接打上了官衙,胡家死死哀求,最后胡家子被判流放。”
    “一命还一命,再说那人本就骗婚在先,被判流放没什么不对,反而还轻了呢。”季初重复了上辈子的说辞,然后就看到沈听松扬眉轻笑了一声。
    “不错,这并无可以指摘的地方。事情若到这里结束季家和胡家也不会结仇了几十年。”沈听松一笑,沉静的面容多了几分生动,“怨就怨在胡家子外室腹中还怀着一个孩子。外室虽没有直接动手杀死季家女,但她却从此事中脱不了干系。按律,她被判收押两年。胡家上门也求了季家放过外室,但那个时候季家丧女正在气头上怎么肯罢休。于是,外室进了大牢,不到两月就没了孩子。偏偏,胡家子娇生惯养忍受不了流放的艰苦,走到半途病死了。胡家死了儿子没了孙子名声也坏了,数十年间的儿女婚事都不顺心,便从此与季家不死不休。”
    说完这番话,他抬眸看向季初,眼中含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如果我没猜错,娘子便是前任礼部尚书季尚书的千金,衡兄有一位姑母,嫁到了季家,是以他称呼你为表妹。”
    沈听松直接说破了季初的身份,快的让季初有些始料未及,“季娘子开设画馆,悬挂的诸多大家名作,想必大都是季尚书的珍藏。”
    “昨日赠予某的那幅画想必也是吧?”他轻描淡写地提起了昨日那幅画,修长如竹的手指在茶杯上面不停地摩挲,一双沉静的黑眸看向季初。
    季初没有迟疑,重重地点头,随着她的动作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沈公子猜的都对,我先父的确是先礼部尚书,昨日赠予你的那幅画也是父亲他的珍藏,我从他留下的箱子里面发现的。”
    她面上装模作样,心里却清楚沈听松这是在打探那幅画的由来,或者他此时还有些忐忑不安?季初偷偷瞄了一眼他摩挲茶杯的动作,坏心眼地加了一句,“不知为何,昨日我一看到沈公子,突然就想到了那幅画。孤山苍松,颇似沈公子给人的气质。沈公子以为如何?”
    “对了,还未问过沈公子缘何会知道季家和胡家的旧事。这等陈年旧事便是连我也一知半解,父亲和堂伯父也从来不曾告诉我。”
    “季家和胡家当年的事情闹的挺大,潞州城底下的县志中便有记载。我一路游历到潞州,自然要了解此地的风土人情。”沈听松避重就轻,委婉解释了自己为何会知道季家和胡家旧事的原因,但关于那幅画关于和季尚书的渊源他选择闭口不说。
    闻言,季初微微蹙眉,内心闪过一抹疑虑。原本她以为沈听松出身先太子的姻亲之家江南沈家,所以选择隐瞒他的身份,可真的没必要隐瞒他和父亲的往来以及那幅画的来历。
    日后他们交情稍微深一些,她很轻易就能看出他的画风,也能看出这幅画出自他的手。
    他不谈画作是打定了主意今后不在她面前作画吗?想了想,季初下了一剂猛药,直截了当地道,“衡表兄言沈公子文采了得,想必绘画也格外有自己的一番见解。能一眼就看出画作出自何处价值多少,不妨也和我说一说昨日那幅画的来历?不瞒沈公子,其实我只知道那画是父亲珍藏的,但是何人所作并不知晓。”
    沈听松看进了她一双清澈干净的杏眸,忽而弯唇一笑,松开了手中的茶杯,“那幅画的确和我有缘,因为它本来就是我绘就的。”
    沈听松轻飘飘的一句话竟然是直接承认了那幅画背后的人是他。
    季初飞快地眨动眼睫毛,紧张地抓起了茶杯。不知为何,此刻有些无措的人竟然变成她了……
    ***
    聂衡之在别馆中见了葛知州和施岐,漫不经心地听了葛知州对施岐的一大通夸赞后,黑黝黝的眼珠子径直看向了葛知州,“既然他安置难民有功,本侯会特别记下呈上,察举其在潞州为官,葛知州意下如何?”
    察举制是大魏除了科举之外平民或世家公子入朝为官的一种方式,只要有朝臣举荐并得了当今许可,那人就能被绶官职。不过,还有一点,举荐人必须要为推举人的品行作保,如果为官后犯下了错,举荐人要和被推举的人一同获罪。
    当然察举制和科举制都是正经为官的方式之二,用银子买官不算在入仕方式当中。
    原本葛知州看重施岐,也不过是在自己的辖内潞州城给他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官职。这样低微的小官是不必经过朝廷许可,也就不必承担察举制带来的风险。
    但定北侯居然主动提出要举荐施岐,那他在潞州担任的官职一定会在七品之上。葛知州既喜又惊,喜的是施岐的确是个人才,而且和自己亲近,他得一官半职于自己有利,惊的是定北侯是何等份量,不夸张的说在如今的大魏当称第一重臣,他竟然会替一个小小的施岐举荐……
    同样惊讶的人还有施岐,不敢置信地看向气势煊赫的定北侯,他出身还算不错,虽喜爱玩乐但学业上不曾荒废,可即便如此也只想过科举入仕或者通过葛知州慢慢往上爬。定北侯昨日还对他不屑一顾今日就直接开口要举荐他做官,不由得,他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季娘子的身影。
    “可是因为?”他张口便问,但只说了几个字就被定北侯打断了。
    “若你没有真才实干不是本侯需要的人才,即便你是季初的嫡亲兄长,本侯也不会费心看你一眼。”聂衡之撩了撩眼皮,说话十分不客气,但他话里面透露出来的意思却让施岐和葛知州都怔然不已。
    原来不是因为季娘子,他知道季娘子曾经是眼前侯爷的原配夫人。
    原来画馆里面的那女子是季家季尚书的女儿,那她不就是从前定北侯的妻子吗?
    二人各自怔然的点不一。
    “湖州城的知州出身杨家,杨家是大皇子的母族。”聂衡之殷红的薄唇微微翘着,好整以暇地嗤了一声,斜斜地睨向施岐,“若你只敢龟缩在潞州城,莫说十年,便是二十年你也动不得杨家丝毫。”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凌厉,犹如一把最尖利的钢刀轻飘飘地割开了施岐的伤疤,鲜血淋漓不止。
    施岐的呼吸急促,双目瞪大,喉咙也迅速涌上了灼热剧烈的痛感,一如当日施家大火,他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亲人丧身火海,而他不但无能为力,还猪狗不如地跪在地上为了一个出城的机会任人羞辱!
    沉默了几息,他握紧拳头再次看向定北侯的时候,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若能大仇得报,施岐甘愿被侯爷驱使。但,施岐只有一要求,凡事莫要烦扰到季娘子身上。”
    话出口的一瞬间,施岐明显感觉到定北侯幽暗的凤眸中闪过一抹阴郁,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冰冷森寒,“季初是本侯的夫人,你若坦坦荡荡的最好,但若是敢起了别的心思,本侯会亲手割下你的头颅,将你的身体丢去喂狗。”
    聂衡之漫不经心地警告他,方才那一句嫡亲兄长就是他对施岐和季初关系的最大容忍度,男女之情绝对不能有,否则他要对付的野男人可就不止一个沈听松。
    也就是前面有了一个沈听松,否则什么乱七八糟的似仆非仆似兄非兄的关系,他绝对一招就把施岐打发的远远的。不是想做官报仇吗?先外放到偏远之地做个小官吏,一辈子都不要想有出头的机会。
    “我如何能配得上娘子。”施岐为定北侯的猜疑而讶然,可转头一想季娘子早就和定北侯和离了,他如此一说莫不是还将季娘子当做是他的夫人?
    “季娘子虽孑然一人但在潞州城中有亲朋有族人,也并不需要施岐这个兄长。侯爷,如今的她很快乐,我想她也不想再做定北侯夫人。”定国公世子夫人和定北侯夫人又有什么两样?都不是季娘子想要的生活。施岐忍不住开口纠正,他觉得高高在上的定北侯是在一厢情愿。
    此话一出,葛知州当即就看到了定北侯阴沉如铁的脸色,手心出了些汗黏腻惹人烦乱,无奈只好咳了一声用他肥胖的身躯找些存在感,打破尴尬又危险的氛围。
    “原来昨日那位娘子是季尚书的女儿啊。果然是出身书香门第一身的书卷气,开设画馆不错不错,是个好消遣。季尚书为官多年又在翰林待过,他的手中肯定许多名贵画作。老夫定要去画馆一趟品鉴品鉴,说起来季小娘子还要称我一句世叔。当年,季尚书也和我喝过几次酒,赏过几次风景。可惜,天不假人,他还没活到五十就病逝了!”葛知州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话,总算将话头从危险的地方扭了回来。
    又说要去拜祭季尚书,成功地引起了定北侯的沉思。
    聂衡之想起了从前的岳父,神色沉寂,挥手让葛知州等人退下,“举荐书不日本侯就会呈上,施岐,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施岐默默离开,出了别馆的时候转头往后看了一眼,目光晦暗不明。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抓在手中。即便他还不知道定北侯会要他做什么。
    “侯爷行事虽恣意,喜怒不定,但他带着伤击退戎族拿回城池,仅此一件就能看出他持身正不是那等玩弄权术置天下黎民百姓与不顾的人。施郎君,你能为侯爷效力并不是坏事,有朝一日也定能慰藉亲人的亡灵。”胖胖的葛知州用肥厚的手掌拍了拍施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口说道。
    施岐压抑住心中的仇恨,含笑应是,他明白葛知州的言下之意。凭什么杨知州那等阴狠毒辣的小人只因为是大皇子的母族人就能罔顾律法丧尽天良地害了他们全家,事后依旧风光依旧扶摇直上,而他乃至太多太多的人无处申冤无处诉苦,为了求一个公理正义要一忍再忍耗费尽精力……因为这个天下荒唐得太久了。
    世间总有拨云见日的那天,所有的黑暗也都将迎来光明。在他们仍旧身在黑暗的时候跟从一位明理权重的主上做事,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施郎君,今日就到老夫家中一同饮酒吧。我和你说,老夫家中有一女,生的是聪慧可人,比那个只知道大笔花银子的吕通判的女儿强多了。”葛知州小眼睛一转,笑眯眯地拽着施岐跟他走了。
    唉,吕通判那个只会钻营的小人,居然将自己的女儿带去给侯爷陪酒,这是有意攀上侯爷。他就不同了,身为潞州的父母官,不弄这些旁门小道,女儿还是要堂堂正正地嫁人为妻,他看施郎君就很不错。
    他的女儿生的花容月貌,肖似父亲,肯定让施郎君看花了眼睛!
    施岐和葛知州离开了之后,聂衡之端起一碗汤药一饮而尽后,神色莫名地唤来了别馆中的随侍医者,昨夜之事他还要问个明白。
    他隐隐约约地有印象自己循着气味跑到了季初的寝室,蹲在她床前哭泣,季初温柔地安抚自己,又为他束发又为他擦手擦脸……聂衡之的眼底一会儿盈满了欢喜一会儿又有些恼怒,欢喜的当然是女子对他放软了态度,恼怒的是他怎么能跑到季初的面前哭呢?
    让她看到自己哭唧唧的场面,聂衡之觉得自己以后在季初面前支楞不起来了……
    而且,他神色一冷,那个哭哭啼啼的自己不受控制,也莫名其妙地出现,保不定是有人在他的身体上动了手脚。
    上辈子他和季初双双死亡,这辈子既然上天都给了他们一次重来的机会,无论如何,他的身体都不能有任何危及生命的差错。
    ***
    “我曾跟随无为道人修道,跟随他在清静峰上住了两年的时间。这幅画便是画的清静峰上的一颗孤松,画作当时留在了道人那里。久闻季尚书好友甚多,我想季尚书应该是和无为道人相识,道人有一日便将此画赠给了他。”沈听松疏淡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怀念,只是不知在怀念作画的时候还是怀念在清静峰上的日子。
    “修道?”季初喃喃念叨这两个字,不免又涌出惊讶,上辈子她到死都不知沈听松居然还修过道。
    可是转而一想,沈听松心烦意乱遇事不决的时候的确会安静地一个人抄写道经,平日处世也似有似无地含有道家顺其自然无为的理念。
    他修过道有迹可循,不过,上辈子他从来没和自己说过,只说曾有一师长时常开导他可又不许他上进,只愿他的一生平淡如静水深潭,不起任何的波澜。
    莫非他口中的师长就是指的无为道人?而也不是他和父亲有来往,是他的师长无为道人和父亲有融洽的关系。
    季初忽然起身,又为语气平静的男子倒了一杯清茶,一缕乌黑的发丝顺着她的颊边落下来,映着她皮肤白皙滑嫩下巴秀气。
    “原来如此,看来不只是我与沈公子有缘,父亲和沈公子也极有缘分。”她语气轻轻柔柔地开口。
    沈听松眼神略过她清丽的容颜,喉间有点点涩意蔓延,“是,缘之一字太过奇妙。”所以他在湖州城一眼就认出了仗义救人的女子是季尚书的女儿,跟随本心到了潞州城,然后,又在与她结识后做了那样一个梦。
    佛道俱讲究缘法,这个梦让沈听松意识到他可能和眼前的女子有更深的牵扯。故而,今日他来了画馆。
    “说来,沈公子曾和无为道人一起修道,那沈公子理应也有一个道号了?”季初在心中默念了一个名字,然后就听到面前的男子开口,“游一山人。”
    果然,上辈子沈听松绘画,画作上落的款就是游一山人。当初他还笑道和自己缘分匪浅,一不就是初吗?原来这还是他的道号,游一,意喻永远漂泊不定的无根客。
    “游一山人,沈公子是要游遍天下所有名山大川,览遍风土人情吗?”季初弯着眼睛笑,两只清澈的杏眸如同亮晶晶的月牙一般。
    闻言,沈听松突然畅快地笑出声,沉静的眉眼舒展恬淡,“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解释。季娘子别出心裁。”
    一口一个季娘子,季初总觉得别扭,她福下身,下意识地用了上辈子沈听松对她的称呼,“沈公子还是唤我阿初吧。”
    话落,她抿唇有些微微的羞怯,自己是不是太急切了一些?池家大公子和她说江南沈家没有沈听松这样一个人,父亲手中的画也是无为道人所赠。得知了沈听松可能不是自己猜想的和先太子有关系,季初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一旦放松下来就忘了她和这辈子的沈听松才是第二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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