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高管们都是人精,表面上装傻充愣,心里比谁都清楚,许景烨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下得去狠手,何况对他们这些外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最危险的就是庞、姚两位副总。
    周珩半晌只说:“内情如何我不便说得太明,再说我也不知道姚副总的意思,也许他是想做三朝元老呢,那他应该知道怎么做啊。”
    “行了,咱们都直接点,还三朝元老,他现在就想保命!”姚心语说。
    又是几秒的安静,周珩这样建议道:“你说,如果姚副总递交辞职信,或是也一病不起,将实权交出去,集团少了他还会转么?”
    “废话,集团少了谁都……”姚心语话音一顿,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周珩纠正道:“我没有任何意思,我只是了解许景烨,他是‘体恤’下属的,何况还是曾经帮过他的人。既然人都病倒了,他就算再着急用人,也得考虑自己的名声,不可能硬要姚副总强撑病体为集团做牛做马吧。”
    姚心语得了这几句话,只跟周珩说了句“谢谢”,就匆匆切断。
    周珩笑着又坐了片刻,回味着过去和姚心语的针锋相对,到如今的改朝换代,还真有一种时移世易的感觉。
    姚心语也是聪明的,既然都决定抽身了,也没再多问集团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反正只要摘干净了,后面的事横竖都与他们父女无关。
    ……
    再说别墅里。
    几天相处下来,周珩和许景昕不是一起在书房里看书,就是聊形势,聊策略。
    期间许景昕出过两趟门,也没避讳周珩。
    周珩虽没有多问他去做什么,见了谁,却也猜到那是他的上线。
    现在不需要防着康雨馨和许长寻的人了,那些和许景昕接触过的制毒大佬,也差不多被康雨馨咬出来了,如今一个个都成了丧家之犬,有的跑路,有的还在垂死挣扎。
    按理说,许景昕的卧底任务已经告捷,本该归位。
    但因为他身份特殊,更靠近核心,也因为长丰集团已经引起上面的注意,似乎是有意趁此机会一并收拾了。
    若是这次错过机会,下次还不知道等到哪年。
    不过这也等于给许景昕出了一道难题。
    上面要一鼓作气吃个大的,对于卧底来说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此时若许长寻还在位,许景昕或许还能再前进一步,接触犯罪证据也更容易。
    可现在许景烨做大,许景昕暂避锋芒,过去接触的线几乎全断了,想要再拾起来就难了。
    除非,他返回集团,取信许景烨。
    可这样一来,指不定要耗上几年。
    这几天,许景昕也正在思考此事,他没有退路,也就只能将脑细胞花在出路上。
    周珩将许景昕面临的困境看在眼中,心知以他的能力和心智,必然能完成上面的命令,可形势不等人,许景烨更不是许长寻。
    许长寻是许景昕的父亲,为了制住这个儿子,就放任康雨馨用了种种恶毒手段,而许景烨根本不在意兄弟关系,一旦被他知道许景昕的身份,非得挫骨扬灰了不可。
    只是周珩还在等那些数据,在没有拿到之前,她也不敢做任何保证承诺,更加不知道那些数据有多少水分,动了多大手脚。
    她也只能先按耐着。
    要说周珩和许景昕难得放松的时刻,那便是晚上。
    许景昕这次的戒断反应已经基本平复,两人又睡得都晚,经常上床了还会靠在一会儿聊聊天。
    周珩没再回客房,每天都躺在许景昕的左手边,有时枕着他的胳膊说话,有时趴在枕头上说笑。
    一号再没出现,许景昕也没问,就按照自己的节奏给周珩讲枕边故事。
    周珩听他提起小时候,时常觉得意犹未尽,有时也会生出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若是当年许景昕留在许家,那么他们今天会是什么光景?
    至于许长寻交给周珩的那枚戒指,如今就戴在周珩手上。
    他们都知道,它代表了一份许诺,尽管他们从未承诺过未来如何,也极少谈论对下一步生活的安排。
    那些太过遥远的东西,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对于眼下的处境来说,都太遥不可及,也暗藏着诸多变数。
    眼下的平静已经是一种奢侈,两人倍感珍惜。
    当然,他们也在等待着,等待下一个突变的到来,将这份平静打破。
    ……
    又过了几天,江城出了一件大事。
    此事虽未惊动老百姓,却在圈内暗暗传开了。
    听说,是霍廷耀和霍骁父子一同被捕,逮捕名义暂不清楚,但免不了是和钱有关的。
    还有人说,这次霍氏怕是要地动山摇了,因为一直服务于霍氏的立坤律师事务所,里面其中一位金牌律师韩故,也被卷了进去。
    消息传到周珩这里,她这才明白为何上次见韩故,他会那样保证——“他绝对跑不掉。”
    韩故,根本没给自己留退路,他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玉石俱焚。
    也不知道是因为霍廷耀有份害过柳婧和周珩,还是因为韩故这份毅力和心性,又或者是因为她和韩故的那点交情。
    她想着,起码在她身处困境之时,韩故也是帮过她的。
    于是思量再三,周珩给顾瑶拨了一通电话。
    顾瑶的丈夫徐烁,在江城律师界颇有名气,还有点“怪癖”,偏喜欢啃别人啃不动的硬骨头,在一团乱麻中摘线头,而且他接案子从不看钱,就看个人兴趣。
    周珩没有徐烁的联系方式,贸然去找指不定会被驳,所以就通过顾瑶问一声,看这个案子是否能戳中徐烁的点,他是否愿意蹚这一次浑水。
    谁知电话拨了没多久,顾瑶就回复了,说徐烁说了,能给韩故这个过去的竞争对手做辩护律师,他可以分文不收。
    很快,顾瑶就把徐烁的电话发给周珩。
    周珩在电话里,只问了两个问题。
    其一,韩故这次麻烦有多大,除了请律师之外,还有什么她能帮上忙的?
    其二,霍廷耀会判多久,还有没有机会走出监狱?
    当然,这两个问题徐烁都无法给出肯定答复,只能预判。
    徐烁的意思是,关于韩故,不会重判,因为根据现在的情况看,韩故有立功表现,还提供了很多关键性证据。
    至于霍廷耀,徐烁似有保留。
    周珩也听出来了,其实她心里也有了准备,知道霍廷耀此事上存在变数。
    若他还有用,若霍家没有因此受到重创,那么等热度散了,风声没那么紧了,兴许还可以将关系打通,指不定还会减刑。
    ……
    就在同一天晚上,周珩终于等来了那些数据。
    她快速翻看了一遍,给程崎发了一条短信:“我想见你。”
    而与此同时,许景烨也找上了许景昕,还请他到某会所见面。
    这摆明了是一场鸿门宴,可许景昕不得不去。
    周珩更不可能跟。
    许景昕临出门前,还嘱咐了两句,说:“安心等我,不要找我,我会回来的。”
    周珩问:“猜到他找你的用意了?”
    许景昕笑道:“无非是请我回去,再摆明道理,说集团不能没有许家人坐镇,外人再得力也不如自己的亲兄弟。我回去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考量,都对他有利。外人看,他是不计前嫌,给我一个机会。若是我将来有异动,站在他的位子上也好收拾我。”
    周珩垂下眼,给他整理着衣领,并未规劝,也知道劝不了。
    许景昕是一定会返回长丰集团的,他也需要这个契机。
    许景昕大约看出了她的迟疑,问:“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周珩想了想:“等你回来再聊吧,时间快到了,你不要分神,先专心对付他。”
    “好。”许景昕淡淡笑了,遂倾身低头,在她唇边印下一吻。
    周珩将他送到门口,直到司机将车子驶出别墅,她这才关门回屋。
    随即周珩回到楼上,拿起那部老爷机看了眼,还没有程崎的消息。
    她一个人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眼天色,琢磨着这样等程崎也不是办法,要不就先回一趟周家,再从那些东西中梳理出另外一条计划出来。
    可就在这时,老爷机响了。
    周珩立刻接起:“喂。”
    程崎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急切:“这么急。”
    周珩只问:“我去哪里找你?”
    程崎报上一个地址。
    周珩没有耽搁,将刚收到的账本数据其中一小部分抽出来,便开着许景昕的车先回周家。
    她将账本数据打印,连同一部分和霍家有关的东西,分别装进两个资料袋,密封。
    等一切准备妥当,这才依照程崎的意思,将车开到一个公园附近,躲避摄像头盲区。
    又等了两三分钟,有一辆私家车停靠在跟前。
    周珩上了车,没有和司机说一句话,只安静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
    差不多十分钟以后,车子开到一个巷子口,却不是上次的地方。
    周珩走进巷子,拐了两次弯,在一排房子前站定。
    这里的环境比上次好了很多,像是居民区,而且独门独院。
    周珩站了一分钟,其中一个院子的门开了,开门的人却不是程崎。
    那人示意周珩,周珩便拾阶而上,进门后就见程崎从里面的屋子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看上去都不好惹。
    周珩扫过几人,几人也在打量她。
    直到程崎说了:“你们先回,改天再说。”
    几人鱼贯而出。
    整个屋子静下来,周珩环顾了一圈,在中式椅子上坐下来。
    程崎给她倒了水,说道:“我时间不多,只能给你半小时。”
    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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