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做了几年朝堂滚刀肉后也倦怠了上串下跳,他现在就干一件事情, 时不时就提一下那位从来没见过的大哥熙隆皇太子。
    他不但跟外人提起, 还喜欢询问皇帝,和他一起回忆往昔太元双骄的种种。
    这导致皇帝对太子的失望更加重了一层。
    三皇子也不为啥,就单纯是为了恶心太子。
    但不得不说这还真的是点中了太子一派的死穴, 再加上皇帝因为之前生病的关系, 格外的敏感, 看到年富力强的太子已经不单单是失望,而是警惕了。
    证据就是开年之后太子一派,包括皇后和二公主都受到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斥责。
    而与之相反的是后头成长起来的小皇子们,十四五岁的年纪,鲜嫩又感觉不到威胁,皇帝本来就多有偏颇,最近更是偏心偏的光明正大了。
    而小皇子们的亲娘年纪最大的还不到四十,年纪小的刚三十出头。
    正是一个女人最成熟饱满的年纪, 加上在宫里养尊处优,看上去更加的年轻。
    这些出身不高但容貌姣好的各式嫔妃美人们让出身高贵重规矩的皇后也忍不住浮躁起来。
    皇后的变化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太子的性子更加阴暗执拗了。
    京都城南一座不起眼的茶楼里, 茶客们谈论着哪位小皇子被哪位大儒收为了弟子,不知怎么的话题就慢慢说道皇帝现在的一众皇子身上去了。
    就有那意气书生为太子抱不平:“太子殿下乃是陛下如今的嫡长子, 这么多年担当储君也从没有大错, 早年陛下大臣都不曾挑剔太子殿下, 如今这般又是为何?不过是人心变了而已!”
    “你这话说得什么意思?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陛下和众位大臣对太子殿下挑剔乃是应有之义。”另有书生辩驳,“再说又不曾拿太子殿下和旁人比对,熙隆太子也曾是陛下嫡长子,如何就比不得了?”
    “如今朝堂什么情况?只是两位前后两位太子殿下的比对吗?”那书生不服气,“还有谁看不出熙隆太子不过是个由头,陛下和大臣们如今对太子殿下百般挑剔,莫不是还想以幼压长,以庶压嫡不成?”
    “就是,嫡长乃宗法宗制,是三钢伦常之正理,皇室乃万民之表率,岂可轻易乱了规矩!”又有人附和。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个小小茶楼里的几句大话就传了出去,正直三年春闱之际,关于太子被陛下大臣们挑剔的话题一下子就引爆了上京都的举人圈子里。
    皇帝听到了消息后怒不可遏将太子叫来骂了一顿。
    太子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降。
    等到太子走后,皇帝才颓然坐在龙椅上,对着身边的大总管道:“太子真是太不堪大用了。”
    大总管不敢吭声就低头只管站着,但是后头烧茶的两个小太监却差点因为这句话吓死。
    好在大总管没有要他们的命,只是让他们紧闭双嘴。
    但秘密只要有了第二个人知道,那就不可能再是秘密了,果然这句话悄悄的在暗地里流传开来了。
    而最先知道的自然是掌控后宫的皇后。
    初初听到的时候曹皇后简直面如死灰,立刻下令在后宫封锁了消息,但这后宫里有几个不是人精,就算一开始不知道的后面也都猜出来一点了。
    整个太子一派都陷入惶惶不安之中,其中最为恐慌的就是太子了。
    终于在皇帝定下春闱考官,太子一派发现自己一个都没有捞到之后,彻底爆发了。
    春闱还没有开始,二月初二龙抬头那天,皇帝饮宴定下的考官大臣们,太子在宴席过半众人酣然之际,带着当日执勤的禁军副统领假传圣旨,直接围了饮宴的宫殿。
    宴会之上也有好几位同属太子一派的人站起来,仅有的几位武将反应也快立刻站到了皇帝身前,只是他们多是白发苍苍的,并且没有带武器的。
    “陛下保重龙体不若早日传位于太子,坐那逍遥的太上皇!”文臣们紧跟着年老的武将一起站在皇帝身前护驾,再前头就是几位如今正当用的重臣,对着开口的朝臣就是破口大骂。
    太子站在下头看着上面稳稳坐着龙椅上的皇帝,曾经如高山一般不可翻越的父亲已经垂垂老矣,鬓角早已斑白。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更别说他还知道父亲自负一身武功所以身边没有另带暗卫。
    “父皇,儿臣请父皇退位让贤。”太子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副统领和几百禁军。
    “竖子!不侍父君的乱臣贼子,你怎如此厚的脸皮敢称自己是贤?”刑部尚书直接跳脚破口大骂,“我看你吃饱了撑着闲的!”
    太子脸色铁青,一直面无表情的皇帝都忍不侧目,他家刑部尚书什么时候骂人嘴皮子这么利索了?和那帮子御史换了嘴了?
    “太子,你可知今日你走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然后又落到了他身边的副统领身上,“张副统领,朕记得你曾是熙隆太子的亲卫。”若不是有这份履历在,这人也没那个本事这么快当上副统领。
    “谢陛下惦记。”张弛抬手行了一礼,“卑职确实曾在军中担当过熙隆太子的亲卫。”
    “如此说来,你也是旧人,那你为何要行此犯上作乱之事?”皇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态度淡然,目光却十分锐利。
    “卑职要为熙隆太子报仇!”张弛抬起头口中的话石破天惊,“熙隆太子何等人物,若不是当年陛下特意纵容,熙隆太子如何会被人暗算,如今二十五年了,熙隆太子依然渺无音讯,现下有此良机让卑职复仇,卑职岂可错过?”
    张弛的话让朝中大臣顿时用惊疑的目光看向皇帝。
    “你放屁!”一声呵斥响彻整个大殿,不但震住了一众大臣,太子和张弛,连皇帝都立刻转头去看,只见不知何时一个年轻的朱袍官员站到了边上饮宴的桌子上,抬手指着张弛,“你自己贪慕虚荣还敢扯上熙隆太子做大旗?”
    “是那位刑部侍郎?”
    “没错就那是那位,另一位在边上没出声呢。”
    皇帝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站在上面一个站在旁边的一对年轻男子,相似的容貌,同样的朱袍。
    哦,是今年新上任的那对双胞胎侍郎,连大朝都没参加过几次呢。
    “熙隆太子失踪前,他身边的亲卫全部战死,你是个什么东西,早早被调离了熙隆太子身边,不过一个阿狗阿猫,你也配谈什么报仇?”沈华呸了一声,“你要真是为了旧主报仇,那你第一个该捅死的就是站在身边的太子殿下,他才是熙隆太子失踪后的直接受益人!”
    “没错!什么猪脑子也配谈报仇?”刑部尚书立刻跟上,“只有利益才会有争斗,谁是最后受益者,谁就是幕后之手。陛下和熙隆太子乃是嫡亲父子,就是今日太子造反怕也不会丢了性命,更何况熙隆太子。”
    皇帝:他知道他家刑部尚书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我家大人说得不错,不过一个被天上的大饼迷了眼睛的蠢货,也配谈熙隆太子,今日太子殿下是怎么作妖都没有性命危险的,倒是你们怕是要全家老小一起被你们送下地狱。”沈华双手击掌,一脸恍然大悟,“太子殿下怕就是有恃无恐,所以才想要到陛下面前搏上一搏的吧。也就你们这些蠢货用全族人头给人当枪使。”
    “闭嘴,孤的事情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侍郎来说嘴。”太子见到那些大臣禁卫眼神闪烁,立刻大声呵斥沈华。
    “就说你怎么了?”沈华一点不带怕的,“今日你要是成了,我以后还能不能说话都是两说,今日你要是不成了,那还有何我不敢说的?”
    “你!”太子知道沈华说的事实,沈家兄弟是自己父皇一派保皇党培养的接班人,肯定是在他的清理范围之内的。
    “有些人就是不要脸,一不用风雪中守边疆,二不用几千里奔袭勤王,三不用四处奔波平定叛乱,日日高床暖枕,顿顿锦绣高粱,一出生别人就帮你铺平了道路,就这样还连平地都走不稳,还好意思觉得自己能成一代明君,迫不及待想坐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沈华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着太子道,“你怎么就有这张脸的?到底谁给你的勇气?我还说不得你了?我们兄弟猎户人家出身,十年寒窗苦读自己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置,你一个摘落地桃子都差点被桃子噎死的人到底哪里来的脸在这里呵斥我?凭你是陛下嫡子?”
    “太子殿下如此天真当真是让臣等倍感荒谬。”沈风脸上带着温和的浅笑,一步一步走了出来,沈华就跟在他身后,“陛下又不是被后宫嫔妃牵扯的窝囊帝王,太子这个嫡子的身份就跟纸一样薄脆。”
    “如今的皇后原也不是陛下原配,也不曾为沈家守过重孝,废立不过陛下一念之间,只要陛下愿意,谁人不能是嫡子?”沈家兄弟身后同样一身朱袍的谢砚带着和沈风同款的微笑也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太子殿下,他们在拖延时间。”张弛也是气的厉害,被熙隆太子调离亲卫营本身就是对他能力的否认,他一直都视为污点,“还请殿下下令,速战速决,这三个只会些花拳绣腿的书生碍不了什么事。”
    “哦?那可不一定哦。”沈华歪了歪头,沈风和谢砚默契朝着太子出手,张弛一惊立刻上前护卫,沈华跟在后面劈手就是一个手刀,直接砍在张弛拿着大刀的手上。
    大刀脱手沈华一捞一转,先横扫张弛身边的人,之后转手刀锋就架到了张弛的脖子上,然后拎着人连转两圈一下子脱离了可能被禁卫包围的范围,然后看向脸色惨白一脸惊恐看着他的张弛,咧开嘴一笑:“张副统领,你说谁只会一点花拳绣腿呢?我这个文武双全可是一点没有参水的。”
    从出手到最后带人转移落地,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张弛身边最近的禁卫都只来得及在刀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闪躲。
    而至于参了水的两个,很显然也比太子要厉害多了,更别说沈华还给两人扫了一波小怪打了一个时间差,还是两个围一个,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太子也被谢砚勒着脖子拎了回来。
    沈风则抬手对着上头的皇帝抬手一抱拳:“还请陛下开恩只诛首恶!”
    皇帝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闻言深吸一口气:“准了。”
    沈风这才转头看向围住大殿的禁卫军们:“诸位还不放下武器叩谢皇恩?”
    顿时噼里啪啦都是扔兵器的声音,而大殿里刚才跳得正欢的太子一派官员统统跪倒当地,面无人色。
    完了,他们全都完了。
    第一三二章
    太子逼宫这事儿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就全部解决了, 看似简单但其实是因为为了今日不但太子做了很多的准备,沈家兄弟和谢砚也做了相当的准备。
    张弛一直是一个隐患,为了不让他有机会靠过来, 他们安排人将人引荐到了太子身边, 甚至太子身边都有他们安排的人。
    他们安排这些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太子被废,只是没有想到这位太子殿下和他的拥护者们比他们以为的还要有野心,也更胆大, 居然敢逼宫。
    若不是他们早做准备, 就算后面不成功,今日在宴会上的大臣怕也要死伤好一些。
    好在除了三年前打马游*街的时候他们展示过一点花拳绣腿的功夫,之后再没有任何表露, 连每年皇帝组织的围猎活动, 沈家兄弟和谢砚都是旁观者, 这才让太子这一派人几乎没有将眼光放在他们三个身上。
    毕竟他们三个当真是现在叫得出名的大臣中年纪最轻的三个了,二十岁出头的正四品六部侍郎,也是罕见了。
    当天晚上都没有过夜,整个京都就到处都是抓人的禁卫军,前朝后宫都清理了一大波,无数白日里还金尊玉贵的富贵人儿,晚上就成了阶下囚。
    整整三天整个京都才清理完成,另外还有人领命出京都去任上抓人的。
    等到第五日皇帝论功行赏, 特别嘉奖了三位年轻的侍郎,询问他们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其实都是套话, 从来都是大臣表示我什么都不想要,然后大表一番忠心, 再然后皇帝把早就准备好的礼赏赐下去。
    然后君臣得宜, 双方都欢喜。
    结果:
    “启禀陛下, 微臣确有一所求。”
    沈风这话一出,群臣侧目,大家心中不由暗讽:这愣头青到底太嫩啥都不懂。
    皇帝倒只是微微挑眉抬手道:“讲。”
    “微臣想为家父求一恩典。”沈风坦言家父猎户出身一生好武,沈家进京都后为满足父亲与人切磋的愿望,就在城郊开了武馆,“三年之间武馆倒有了学员两百余众,其中多数皆是上一届武举生员,故而微臣想为家父在武进士的擂台旁求一座位,好让微臣家父一览众位武举人的英姿。 ”
    “爱卿孝顺,朕准了,刘爱卿可听到了,给沈爱卿的父亲在观擂台上留一个座。”皇帝一听笑了,立刻招呼办理之后武举的礼部尚书。
    “微臣遵旨。”礼部尚书立刻出列应答,然后再退了回去。
    皇帝也没有问你还要什么东西或怎么样,而是转而询问沈华:“你哥哥给你父亲求了个座,那你呢?”
    沈华一点没有因为自家大哥表现的孝顺有压力,咧开嘴笑着回答道:“父亲大哥一向宠微臣,微臣照顾好自己就是对父亲最好的孝顺了。”
    “哦?你父亲这么不放心你?”皇帝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臣子和自己这么说话,挺新奇的,也来了趣味。
    “父亲总怕我这张嘴得罪人被人堵小巷子套麻袋。”沈华话刚落刑部尚书就哼了一声:“那可不,陛下不知,刑部有多少人想堵了这小子这张嘴。”
    “那可堵不着,小沈爱卿一身武艺可不寻常,倒是让朕都惊讶了。”皇帝这话说的很是平常,但是大家都感觉里面一股肃杀之气。
    只有沈华一点没有感觉到用力点点头:“陛下惊讶就对了,微臣可是故意遮掩,这还是第一次露馅。”
    “这倒是奇怪了,你文武双全是好事儿,为何要遮掩。”皇帝眯了眯眼睛笑着问道。
    “自然是为了不被人堵在巷子里套麻袋了。”沈华虽然没有抬起下巴,但是那脸上可得意了,“只有所有人都以为我只会一点花拳绣腿,他们套麻袋才会只找一些地痞流氓出手,要是知道我功夫如此之好,他们花大价钱请练家子我岂不是麻烦?”
    “那你就没有想过,别人知道了你这么高的武功,说不定就不敢找人堵你了?”皇帝觉得这大约是今年听到的最有意思的事情。
    “陛下有所不知。”沈华脸上表情丰富,刚才还很得意的样子,这会儿已经一副生无可恋了,“微臣父亲大哥虽一向宠微臣,但在管束微臣方面向来严格,前两年还多了一个就住在对门的端方正直妹夫,每日上衙下衙同行,休沐去谢氏族学当夫子,那日子简直毫无波澜,也就晚上和人玩儿做迷藏的乐趣了,然而微臣从前日开始连这唯一的乐趣也没有了。”
    “……哈哈哈哈,沈小爱卿指着这点子乐趣?”皇帝目光扫过微微别开脸的沈风和谢砚,抚掌大笑,“你武功这么好,怎么还怕你大哥和妹夫呢?”
    “诶——”沈华长长叹口气,气氛酝酿的非常到位,“陛下不知,微臣喜好口腹之欲,平日里的俸禄要攒着娶媳妇儿,在外头买点新鲜的吃食全靠大嫂给的零花钱,微臣哪里敢和大哥大小声,至于妹夫……微臣武功虽高但微臣打不过妹妹。”
    沈华说完长长叹口气,一脸被生活折磨的沧桑。
    “哈哈哈哈……沈小爱卿你……”不但皇帝笑得拍大腿,连群臣都有不少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那小沈爱卿想要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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