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随着秦翊的心腹上前勘破雷绪兵卒露出的破绽,当先的骑兵一声暴喝,突起发难,径直一刀砍杀了秦翊的心腹。
    “冲啊,杀!”
    队伍前方的骑兵纷纷飞奔向前,抢先越过吊桥直扑秦翊在城门外的军队,只是秦翊麾下列阵的兵卒有所防备,一波箭雨就射杀了冲锋最前的骑兵,人马尸体一时间倒毙阻碍,使得整个骑兵队伍势头为之一滞。
    看着一波箭雨后纷纷架起长矛的秦翊麾下兵卒,被迫减慢马速的敌骑不敢继续冲阵,转而弯弓搭歼,分散开来与秦翊兵卒对射。
    而见到这一幕的秦翊心中暗呼侥幸,幸好自己福至心灵,临时做了防备,才没有让这些骑兵一冲就直接冲乱了阵型。
    只要阵型不乱,这些骑兵受地形限制根本不敢与自己麾下架矛列阵的兵卒近战,自己率军且战且退,又有城头守卒掩护,完全可以安然退回城中。
    虽然目前还不知戚寄受降到底出了什么变故,但毫无疑问,这些雷绪的降卒就是奔着合肥城来的。
    无暇考虑过多的秦翊下令且战且退,却不料雷绪兵卒队伍中扯去伪装的破烂衣袍,又冲出一批铁甲军奔跑过了吊桥,直奔城门的方向而来。
    看着这些身披铁甲、健步如飞的兵卒,秦翊的大脑一时间也懵了。
    雷绪虽是大寇,但也只听说他部众众多,没听说他麾下有什么精锐兵卒,有些马兵不足为奇,可这么多披甲锐卒是从哪来的,这还是雷绪麾下的贼兵吗?
    ···
    翌日。
    合肥城南边逶迤的河面上,出现了由众多旗帜招展的船只组成的长龙。
    河津口,一艘越多其他船只的中型楼船已经降风帆、下碇石,减速缓缓靠向岸边。
    “收桨,靠岸!”
    随着船头上的军吏一声吆喝,靠岸的楼船发出了一声震响,等待已久的江东士卒丝毫不受船身振动的影响,娴熟有序地忙碌起来,有的摇旗帜、有的牵马匹、有的抛绳子的,有的架艞板,不一会儿就完成了船只靠岸登陆的所有工作。
    一队队江东士卒手持兵刃、举着旗帜,喊着号子从艞板上涌下,沿着岸边列阵以待。
    队伍的最后,披挂整齐的陈武阔步下了楼船,在亲兵部曲的伺候下,翻身爬上了自家坐骑的马背上,坐直身躯的他居高临下环顾了身边蓄势以待的部曲,继而转首眺望西北边映入眼帘的合肥城轮廓,微微颔首下令,率领上岸的两千部曲直奔合肥城。
    一路上,陈武勒令军士沿着官道行走,不得擅自脱队离开官道,更不得胡乱践踏路旁的稻田,维持着良好的军纪抵达城下。
    此时,合肥城城门洞开,提前派出的军中使者已经与合肥守将接洽完毕,正与城门外等候的诸多合肥城文武站在一块。
    一切如预想中那样顺利。
    “停下!”
    但骑在马上,身先士卒的陈武却突然喊了起来,下令让行进的部曲在城郊官道上紧急停了下来。
    他眯着眼睛,盯着合肥城高大的城墙,若有所思。
    一路走来,近城的乡聚人烟稀少,陈武的目光所及,就没看到农夫、行旅出现,此时的合肥城也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这让他内心愈发警觉。
    “都给乃公打起精神来,就地列阵!”
    在陈武的命令下,江东士卒虽然惊诧自家将主骤然变更的军令,但依旧按照行伍中军吏的口令,不折不扣地移动行进队伍,军队开始变换成就地戒备的方阵。
    城门外的合肥文武显然注意到江东军这一变化,城门口顿时一阵骚动,在为首的军将的弹压下,过了一会才缓缓平复下来,有几名骑兵跟着江东军的使者,策马过桥往陈武军方向而来。
    “弓手上弦,先别让他们靠近。”
    陈武此时已经很怀疑合肥城守将戚寄、秦翊献城的诚心,自然不会随意让那些可疑的骑兵贸然靠近自己还未列阵完毕的队伍,他指挥下令让弓箭手跑步越过队伍上前,举弓瞄准了来骑。
    同时,他挥手招来几个骑马的部曲,让他们散开跑马到最近的聚落里面去,看看城外乡聚的实际情况,随便抓几个活口问问。
    过桥后的合肥来骑看到陈武军前列弯弓作势的士卒,果然迟疑地放慢马速,交互交流了几句,才又缓缓策马上前,口中大声叫唤着“陈将军”,似乎想要寻找陈武能够接受的距离当众展开交流。
    “领兵的可是陈将军,我乃合肥守将秦翊,吾主(刘馥)病卒,百姓惶恐,州中不可一日无主,故此遣使江左,献上印绶、名册,想要归降讨虏将军(孙权),今日得知陈将军率兵赶至,州中吏士捧帚相迎,城内已设宴以待,还请陈将军一并入城相见。”
    陈武看着跑马离去的部曲,目光转而回到阵前大声叫喊的来骑身上,他此时有意拖延,等待自家部曲探清情况之后再做计较,因此耐着性子与来骑对话。
    “你就是秦翊?”
    “正是。”
    “,既是你来了,那戚寄又何在?”
    “戚将军在城中设宴相待。。”
    “你可让他前来,我要见他。”
    来骑闻言愣了一下,很快又答道:
    “戚将军此刻就在城中,陈将军入城,即可相见。。”
    “我不进城,就要在此地见他,现在就让他来见我。”
    “好,好。”
    来骑讨好地答应下来,挥手让随从的一名骑兵返回,其他人则围着陈武的军中使者,在阵前等待,而来骑似乎还想要继续搭话,又扯开嗓子喊话。
    “陈将军,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虎威凛然······”
    陈武不屑地冷哼一声,看着喋喋不休的来骑,正待按捺性子继续接话,身边的司马突然指着城门口向陈武说道:
    “将军,你看——”
    陈武闻言心中一紧,举眼看去,只见城门口开始不断涌出一队队被甲持兵的士卒,先出了城门的士卒并不急于过桥,而是迅速结阵,等待号令,然后再整军徐徐推进。
    原来那些在城门口捧帚相迎的文武,则被士卒驱散到两边。
    显然,这来骑也在迷惑自己,拖延时间。
    “放箭!”
    陈武一声怒吼,闻令而动的前排弓箭手当即朝着来骑射出了一波箭矢。
    “走。”
    来骑早有预备,一手抓过陈武派来的使者,招呼其他人勒马向后奔去。
    他们跑马到了陈武军阵前弓箭的射程外,确认陈武军士卒的流矢无法射中己方后,他们中有的人竟跳下马,拿出绳子把陈武的使者绑在马尾上,然后策马拖着陈武军的使者当众驱驰起来。
    “啊——”
    陈武的使者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身躯在与粗糙地面剧烈摩擦下,不一会儿就衣袍破碎、鲜血淋漓,来骑带着其他骑兵策马跟在马后,举着马鞭鞭挞、戏耍陈武的使者,言语极尽挑衅。
    “杀吴儿。杀吴儿。”
    “可恨,将军,让我去带兵去灭了他们。”
    陈武的司马见到这一幕,怒发冲冠,大声向陈武请命追击这几名令人恨得牙痒痒的骑兵。
    “不,他们这是在激怒我们。”
    陈武制止了司马冲动的行为,他看着这几名有意激怒自己追击的骑兵,脸上浮现出了忌惮之色。
    从肃清道路到诱敌入城,再到拖延惑敌、激怒敌军,这几名骑兵表现出的,是久经沙场、随机应变的丰富经验,可谓是狡猾如狐。
    江淮之间,何时出现了这等棘手、狡猾的敌人。
    遇上这种敌人,陈武心中已经暗暗后悔,自己上岸时只想着赶在周泰前面,尽快控制合肥城,为讨虏将军立一大功,没有仔细刺探合肥城的底细,眼下一着不慎,就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
    “后队列阵,你带着前队先退。”
    看着结阵过桥、徐徐推进的敌军步卒,形势已不容陈武再犹豫,他连忙下令部曲且战且退,同时派出亲兵骑马沿着原路赶回津口,让船队加强戒备,准备接应己方人马撤离。
    只要船队不失,他们哪怕在这里吃了亏,上了船就进退自如的他们迟早可以报复回来。
    当然,后面一切的前提,是打退敌军这一波势在必得的攻击。
    在短短的时间里,来势汹汹的敌军就已与陈武军接仗,展开了激烈厮杀。
    令陈武惊恐的是,这些敌军的步卒不仅有强弩、铁甲,而且个个战技娴熟,长短兵器相杂配合加上弓弩的远射威胁,竟让自己披皮甲、执短刃的部曲难以匹敌,不一会儿最前列作战的部曲士卒就死伤过半,两侧的阵脚也动摇起来。
    然而,更让陈武瞠目结舌的是,在士卒的惊叫声中,城郊外的树林后竟绕出了一群张弓持矛、纵马奔驰的骑兵,他们驾驭着胯下战马,发出隆隆的马蹄声,如同一阵疾风,飞快地向着陈武军撤退的部曲扫去。
    为首的骑将脸赤须浓、威风凛凛,手上的长戟赫然挑着自己不久前刚派出哨探周遭的部曲头颅,他游刃有余地指挥骑兵从侧翼包抄、分割陈武军撤退的后队,同时留下少量骑兵继续游弋骑射,准备随时扑向陈武所在的前队部曲。
    到了这个时候,陈武已没了最初的镇定,他脸色大变,慌忙下马指挥部曲退入稻田,想要利用水田的地形阻遏、迟滞敌军步骑进攻的速度。
    看着这些战如熊虎的精锐步骑,陈武满头大汗、口中干涩。之前敌军还不得而知的身份已呼之欲出,他们就是纵横北国、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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