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晋伸手把她拉到面前来,“都听到了?”
    斯华年想了想,老老实实点头∶“听到一点。”
    “有什么想要问哥哥的?”
    那可就太多了。
    什么杯子,什么毒素,还有他在做什么。
    念头在脑子里转了转,像是飞快地划过一道亮光,快得有点抓不住。她什么都想问,又觉得一个也没有必要问出来。
    总归哥哥做的肯定是合理又正确的事情。
    “……想问哥哥什么时候来陪我睡觉。”
    斯晋怔了怔,忽的低声笑开。
    这傻孩子。
    “走吧,”他把人抱起来,“现在去睡觉。”
    斯华年乖乖圈住他脖子,表情变换了几下,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你一定是在打小怪兽。”
    虽然大体说的并没有错,斯晋还是被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你哥哥又不是超人。”
    “……我哥哥就是超人。”
    小姑娘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句,他还是听清楚了。心里一甜,低头亲亲她不依不饶嘟起的嘴唇。
    “好,你说是就是。”
    斯华年满意了。脑袋一歪,靠着他胸口睡了过去。
    走回房间,小心地把妹妹放在床上,她就本能地往被窝里一滚,神情带上一点满足。
    真是可爱得不行。
    “这孩子,”斯晋轻笑了下,支着身子在她身边趴下,轻轻用手指碰了碰她的嘴唇,“睡觉还撅着,不嫌累得慌。”
    斯华年紧闭着眼,偏了偏头躲避,嘴里含糊地嘟囔着什么。
    斯晋凝神凑近去听。
    “……行,哥哥你最行了……”斯晋:“……”
    第96章
    小兔子被他驯养得乖过了头,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斯晋好笑又心疼,用手指戳戳她脸蛋,“哥哥哪里行?”
    想也不想,斯华年嘴唇微动,冒出一连串的呓语:“……哥哥好大、好硬,好棒哦……”“……”斯晋的耳根涨红。
    小兔子……这是在做春梦?
    但是小姑娘睡颜宁静又甜美,仿佛又不是这么回事。
    他侧身躺在妹妹身边,迟疑着观察她。意乱情迷的时候,他总是一遍遍哄着妹妹、逼着她说这些话,如今她已经记得这么牢了。
    “年年,”他把斯华年抱进怀里,“哥哥对你太坏了。”
    可他也是个普通的男人,在心爱的小姑娘面前,有很多的虚荣心和恶趣味。
    “……哥哥真好,我好喜欢哥哥……”睡梦中的小姑娘嘴角微微翘起,露出脸上甜甜的酒窝,模样可爱得要了他的命。
    高大的青年黑眸含笑,轻轻伸展手臂,把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怀里。
    他妹妹乖巧又温顺、热情又诚挚,重要的是她还很爱他。这世上再好的小姑娘也比不过她一根兔毛。
    “没有你哥哥怎么活……”他满足又无可奈何地低叹了句。
    安静又独自清醒的夜晚,总是让人容易想起从前的事。
    之前那么多没有她的日子,他也硬是撑下来了。如今想来,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上辈子应该早点来找你。”
    斯晋抬手掩面,一点点低沉下去的声音,最终消失在喉间。
    接到年年死讯的时候,恰好是他出狱的前一天。那时屋里的一群人正被组织在一起做着手工类的活儿,有说有笑地谈论他明天出狱的事情。
    “大山,明儿就能见到小媳妇啦?今晚是不是睡不着觉?”
    “……不是媳妇,是我妹。”
    “得了,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啊。”
    “这么久不见,岂不是得小别胜新婚……嘿嘿嘿。”
    “没有的事。”
    “大山你是大老板,以后哥儿几个出去了可别忘记兄弟。”
    ……就连斯晋他自己也被这样喜悦的氛围感染,一个关系不错的狱警来到监房,面带不忍、把他喊了出去。
    听完狱警带来的消息,他意外的很平静。重新回到监房,也没让狱友们看出什么不对来。
    桌上有一只铅笔,很长。这是一只hb铅笔,不是很硬,但也还凑合。
    之前发生过不少的恶□□件,监狱里对铅笔这样尖利的东西管的很严,领铅笔和放回去都要备案登记。所以他不能把铅笔藏起来。
    斯晋一边面色如常地说着话,单手隐藏在桌下,悄悄掰下一截铅笔尾巴。
    夜深人静。
    他躲进了厕所,用粗糙的墙壁磨着短短的铅笔头。笔芯磨出来很长一截,足够尖锐。
    冰冷尖锐的石墨抵在动脉上,他的心情仍然很平静。
    年年……上一次见到年年,还是她离开他出国读书的那一年。四年过去,年年现在是什么样了?
    一定比原来更好看了。
    笔尖已经刺破了皮肤,他猛然停下右手的力气。
    还不能死。
    他要先把年年带回来。
    他妹妹从小就娇气,一个人待在国外得是多么害怕。
    从小都是最好看的小姑娘,走的时候也得是漂漂亮亮的。
    葬礼盛大又隆重,成了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出狱之后操办的第一件事。
    草坪上爬满白色的鲜花,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们西装革履,三三两两交谈着与年年无关的话题。
    斯晋安静地背手站在角落里,身后律师走过来。
    “斯总。”
    “嗯。”
    律师手里拿着文件夹,淡淡推了推眼镜:“有一个事情,我不知道您清不清楚。斯小姐生前并未立下遗嘱,也没有在世的第一顺序继承人,所以她名下的一部分不动产要收归国家所有。”
    斯晋面无波澜:“公司股份呢?”
    律师翻了几页纸,严谨地说道:“斯小姐过世后,名下的股份,理论上您仍然享有代理权。代理权不具有可继承性,您不能传给您的亲人后代。至于所有权归属,将由包括您在内的公司其余股东,按照比例分得。”
    看着面前这个高大又沉默的青年,律师有一丝同情。
    一夜之间,他的妹妹没了。财产归了国家不说,就连股份,原本属于他的就少得可怜,所以瓜分斯小姐的股份也分不到多少。
    斯晋当然也很快明白了这一点。他没什么别的反应,只说:“我知道了。”
    这天晚上,年年的葬礼结束后,他买了一小束花,来到的墓园。
    “爸,妈。我没照顾好年年。”
    现在这个世界上,他又是一个人了。或者说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如果我现在死了,斯氏就没有了。”
    而他迟早都是要死的。这辈子没有亲人,没有伴偶,也不会有子女。
    在他咽气的一瞬间,斯氏就会被秃鹫分食,连他这点少得可怜的股份也不剩下。
    他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问出那句有点幼稚的话。
    ——你们在天上看到这样的情形,会不会有一点后悔,没有让我成为你们的孩子?
    对于一个年近而立的男人来说,这样带着一丝委屈的问题有点太可笑。斯晋眸光低垂,自嘲道:“我不配。”
    他这一辈子,都是个没有人要的孩子。
    就连唯一的妹妹,也没有照顾好。
    就连想要去死,也不能自私地这样做。
    斯晋回头看了一眼墓碑,抬腿离去。
    那真是暗无天日的一天。现在想起来,唯一能让他有点安慰的,就是那时候自己身后已经跟了一只调皮又好奇的小鬼魂。
    年年可能在嘲笑他的软弱,或者气鼓鼓地想要从他身边飘走,重要的是……他其实也并不是孤身一人。
    斯晋转过头,熟睡的小鬼魂正躺在他身边。他抱住她柔软又温暖的身体,低低呢喃着道:“谢谢你陪着哥哥。”
    这个小姑娘傻傻地相信着他,就算听到他讲电话,还是一句都不过问。现在很安静,她睡着了,不管她能不能听见,他终于能放松下来跟她讲一讲。
    “……傻姑娘,你只猜对了一半。哥哥拼命工作,不光是为了麻痹自己。是为了增资、扩大公司规模,稀释你的股份。”
    而他一直在出资认缴新的股份。
    最终斯华年的股份被稀释得微乎其微,那时斯晋已经成为了董事会说一不二的大股东。
    然后他转手把这些价值连城的股份换成了一笔巨款,用年年的名字成立了慈善基金会,交给可靠的人打理。
    就这样,斯氏换了一种方式,久久地存在下去。
    当然,也不是从头到尾这么顺利的。这个过程中,不知道触动了多少人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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