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雅听了,终于有了一些笑模样,只见她眼睛鼻子通红,又哭又笑,赵月珠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招了郑雅好一顿锤。
    两人一直说了半日的话,赵月珠要留她晚膳。但郑雅坚持要走,赵月珠也不再勉强。
    只是晚间的时候,赵月珠总是心神不宁,香草递给赵月珠一块巾子拭手:“小姐可是在为郑姑娘忧心?”
    赵月珠悠悠叹一口气:“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是我多虑了。”
    香草劝慰道:“郑小姐定能明白小姐的一番心思,只求着她能看开些,日子开心过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见仁见智,全看怎么对待了。”
    赵月珠拿铁签子去拨灯烛上的火芯子:“好听话谁都会说,我说再多也只是隔靴搔痒,承你吉言,希望她能看开点。”
    天气渐渐转暖,赵月珠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纳凉,因是晚春时节。虽然有了一些暑意,但并不怎么热烈,暖风吹过拂在脸上,麻酥酥,痒呼呼的。
    赵月珠刚还在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过了一会儿就已经瞌睡朦胧了。迷迷糊糊了一会儿,红芜走近道:“少夫人,菱儿来了。”
    赵月珠瞬间清醒了,睁眼一看,见菱儿咬着唇,讷讷的站在那里。
    赵月珠笑道:“你怎么来了。”
    看见菱儿肩上落下的花瓣,有些歉疚道:“站了有一会儿了吧,快过来坐吧。”
    菱儿摇了摇头道:“听说东北角的紫藤罗花开得瑰丽,跟瀑布似的,好看的紧,特来邀少夫人前去共赏。”
    赵月珠心中咯噔一下,她没听错吧,东北角的紫藤罗花,可不就是赵月珠撞破菱儿与吕典好事的地方么,怎么?
    还要故地重游一回不成?先不管赵月珠愿不愿意看,关键是她怕菱儿面子挂不住。
    赵月珠尴尬道:“这..不太好吧?”
    菱儿意味不明的看着赵月珠,但语气却是坚持:“请少夫人莫要推辞,菱儿有些话要与你单独说,不会让少夫人失望的。”
    这是在给自己画饼么,赵月珠自诩没有那么大的胃口,只怕不是菱儿有话跟她说。而是那吕典想要见自己,不然有什么话非要赶那么远去说。
    菱儿见没有说动赵月珠,再接再厉道:“听说少夫人几日前去了张记当铺。”
    赵月珠瞳孔一缩,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菱儿,对方只是坚定的回望着她:“现在少夫人可以与菱儿去赏花了吗。”
    赵月珠吩咐不用人跟着,就和菱儿一前一后向东北方向走去,菱儿走得极快,几乎健步如飞,赵月珠追得辛苦,心中暗叹菱儿一点都不像怀孕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脚步蹒跚的赵月珠身怀六甲。
    赵月珠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忍不住喊道:“慢点儿,小心孩子..”
    菱儿脚步顿了顿,幽怨的回头看了赵月珠一眼,似乎赌气一般走的更快了。
    赵月珠心道:虽然偷看你那啥是我不对,但你自己不检点还能怪我不成,谁家女子整日会情郎。
    眼见前面就是满墙的紫藤罗花了,谁知菱儿姑奶奶头也不偏一下的快步绕了过去,跟在后面的赵月珠叫苦不迭。
    走过一个转角,却不见了菱儿的身影,赵月珠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却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少夫人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赵月珠心中一紧,整了整容色回身看去,只见吕典一身青布衣衫,头戴纶巾,手中拿一把折扇,不住的摇晃着,颇有几分恣意风流,只是看在赵月珠眼里,横竖都多了几分淫邪之意。
    但被自己撞破好事,再见面还能如此坦然,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赵月珠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吕先生邀我来这里所为何事?”
    吕典风流一笑,白玉般的面庞染上一层薄薄绯色,不知道他底细的人或许还以为他只是一个俊秀儒雅的读书人。
    殊不知此人胆大包天,竟敢在将军府行那苟且之事,还一派坦然的样子,倒是衬得赵月珠心虚了。
    吕典摇了摇扇子,嘴角微勾:“上一次唐突了少夫人,吕某在这里赔罪了,还请少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赵月珠不耐烦与他虚与委蛇,道:“如果吕先生只是说些冠冕堂皇之词,恕我不能奉陪了。”说着抬脚作势要走。
    吕典伸出扇子一拦:“少夫人急什么。”
    赵月珠躲开他的手,冷冷道:“你如何知道我去了张记当铺,莫不成你在跟踪我?”
    吕典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
    赵月珠看着他掉书袋子的模样,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此人一定要把一句话掰成两半说么。
    赵月珠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诗是你写的,你是张记当铺的背后人?”
    吕典摇摇头道:“在下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听吩咐做事的。”
    “那你背后之人是谁?”赵月珠睁大了眼睛。
    吕典垂下眉眼:“无可奉告。”
    赵月珠看了吕典一会儿:“你找我又是为何?”
    “少夫人是怎么知道吕某诗集里的文章。”吕典笑吟吟问道。
    赵月珠冷冷一笑:“恕难相告。”
    吕典哑然失笑:“少夫人留下文章就是为了引我出来,必是有所求,不知少夫人手中还有什么筹码,能够让张记当铺心甘情愿为少夫人办事。”
    “怎么,吕先生是想和妾身玩釜底抽薪么,如此对付一个妇孺么?”赵月珠淡淡道。
    吕典眼神闪烁了一下,展开扇子道:“少夫人多心了。”
    “若我说能助张记当铺名冠盛京,而你只需要与我做几个小小的交易。”赵月珠眨了眨眼睛,显出一丝俏皮。
    吕典看了赵月珠一眼没有说话,但那眼神跟看傻子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满眼都是:我信你才有鬼。
    “少夫人说笑了。”吕典道。
    赵月珠挑了挑眉毛:“半月后是长宁公主寿诞,会有人上张记当铺的门买消息,他是三皇子的人,要的东西在城郊一所李姓别院里。吕先生会愿意和我做交易的。”
    赵月珠说完之后,越过吕典就走了出去。其实三皇子一事在上一世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三皇子的一个美妾趁三皇子宠爱她,偷了王府的黑账藏了起来,只为了抓住他的把柄。
    三皇子遍寻不得,就找上了三教九流的地方,终于才在城郊的李姓别院里发现了。
    走出屋子,赵月珠看见菱儿守在外面,看见赵月珠出来,眼神幽深幽深的,隐隐还有一丝哀怨,仿佛什么珍贵的东西被赵月珠夺走了,赵月珠深感无奈,小通房,你当成宝的东西,别人说不定还瞧不上呢。
    赵月珠打消了和菱儿相携回去的念头,想着他们郎情妾意,定是有话要说,便先行离开了。
    第139章 小产
    这日,天气晴好,赵月珠扎堆和几个姨娘一起在清波亭品茶饮酒,茶是宫里赏赐下来的云顶含翠,就是埋了几十年的陈酿,刚从土里挖出来,隐隐透着泥土的芬芳。
    赵月珠心中暗暗肉疼,为了这次小聚,她也算是下了血本了如此规格,也不算辱没了几位姨娘了,只是,红姨娘指着茶水说:“什么云顶含翠,也不过如此,跟我屋子里的黄芽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赵月珠暗暗磨牙,我信你姥姥,也不知道刚刚是谁一个劲儿灌下去了四五杯茶水,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这会又说风凉话。
    崔姨娘放下杯子,用帕子掩住嘴,娇笑一声:“若我没记错,红妹妹的黄芽是还是去年少爷赏的吧,还没发霉呀,两物岂可同日而语,知道的明白是妹妹眼光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妹妹没尝过好东西,错把鱼目当珍珠。”
    红姨娘扁扁嘴,冷哼一声:“都是姨娘,谁又比谁高贵,崔姐姐这会说得起劲,掰扯开来可不见得比我好多少。”
    “我哪里比得上少夫人的福气,今儿也算开了眼界了,尝到了宫里的好东西。”崔姨娘吊着嘴角道。
    赵月珠干笑两声:“我这还有一些多的,打包几两,一会两位姨娘带回去。”
    崔姨娘欢喜道:“多谢少夫人。”
    香草过来说道:“小姐,菱儿姑娘求见,说是自己做了几样点心,给小姐打打牙祭。”
    赵月珠心中讶异,但还是说道:“让她过来吧。”
    于是菱儿提了一个食盒走了过来,对着凉亭中的三人行了一礼:“菱儿见过少夫人和两位姨娘。”
    崔姨娘微微点头算是回应,红姨娘轻轻哼一声也不说话。赵月珠温言道:“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吧。”
    菱儿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菱儿低贱之躯,怎好扰了少夫人和姨娘的雅兴,我只是做了几样点心,想让少夫人赏脸尝一尝。”
    说完,她打开了食盒,端出一盘枣泥馅的糯米糕,一盘百合酥,一盘藤萝饼。
    下人端来一张小几,菱儿就半推半就的坐下了,香草先分了点心,后给菱儿斟了一杯茶水。
    菱儿小心翼翼的端起来啜了一口,立时笑眯眯道:“这茶真好喝,菱儿是个粗人,让少夫人见笑了。”
    红姨娘似笑非笑道:“哟,你还算粗人呐,你可金贵得很,肚子争气比什么都强,不像我们,都是没福气的。”
    花枝乱颤笑了一阵又道:“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可小心旁人沾了你的福气。”
    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崔姨娘一眼。
    只见崔姨娘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不远处人声喧哗,赵月珠吩咐香草去看看怎么一回事,过了一会儿,香草回来回道:“说是府里新来的舞姬,在收集花上的露水,说要泡茶喝,一不小心崴了脚,让人下去抬了轿撵来呢。”
    红姨娘又恢复了战斗力,冷冷道:“规矩倒是不小,好大的排场,见哪个主子没事在府里坐轿撵了,勾栏院里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崔姨娘听红姨娘骂的粗俗,不由皱起了眉头。
    红姨娘对着香草努努嘴:“去把她叫过来,就说要问她几句话。”香草没有动作,只是看着赵月珠,见赵月珠点了头,才小跑过去。
    只见一个丫鬟扶着一个身着绿衣的,俏生生的美人儿慢慢走了过来,美人儿一只脚踮着,秀眉微蹙,似乎在隐忍着莫大的痛楚,到了赵月珠前面,美人儿忍着疼略略福了一福:“殷儿见过少夫人。”
    “你是新来的舞姬?”赵月珠问道。
    殷儿咬着下唇点点头,姿态娴美,如弱柳扶风,身姿娇媚,如西施捧心。赵月珠心道,好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红姨娘快人快语道:“哪里学的规矩,这般不懂事,在将军府里大呼小叫、吆五喝六,真当我们都死光了不成,可劲儿作妖,没得让人唾弃。”
    崔姨娘也帮腔道:“红妹妹莫要动气,横竖是个轻贱的,打发了也就是了,少夫人说是不是?”
    赵月珠心中无奈,对于这两人调转枪头一致对外的行径,赵月珠暗暗称奇。对于她们把自己推出来当挡箭牌的行为,赵月珠深表痛恨。
    “请个大夫看看吧。”赵月珠道,在看到两位姨娘眼风如刀后,又补充道:“既然是个舞姬,伤得还是脚,怕是也跳不出什么好的舞姿了,在将军府也是多留无益。”
    殷儿双目盈泪,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殷儿不愿意走,殷儿愿留在将军府服侍少夫人。”
    赵月珠只觉得红姨娘和崔姨娘几乎要在自己身上灼烧出几个眼洞,急忙表明态度:“不必了,将军府不缺下人,殷儿姑娘好生养病吧。”
    说完,殷儿就被人半扶半拉的带走了。
    众人见喝得差不多了,也就散了。
    快到用晚膳的时候,红芜神色慌张的进来说道:“少夫人,不好了,菱儿出事了,她院子里的人来传说她小产了。”
    赵月珠微微一愣:“刚才不还是好好的么?”
    红芜道:“听说是回院子以后就开始肚子疼,折腾了半个时辰就撑不住了,没熬到大夫来就落了红,这会儿正哭天抢地呢,以前看着是个温温柔柔的,疯起来也要人命呐。”
    “少爷去看过了吗?”赵月珠问道。
    “没有。”红芜摇了摇头:“少爷只说让菱儿好好养着,有什么缺的让下人只管去库房领,旁的再没说什么了。”
    香草神情严肃地进来道:“小姐,夫人派人来传话说让您去慎德堂。”
    赵月珠略略思索了一下,就换了衣服赶去了慎德堂。但是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出来女子哀哀的哭泣声,似乎是虚弱已极,有一下没一下的,让人的心都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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