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捡起银子颠了颠,很是满意,摸摸花白的胡子,继续说道,“嘿嘿,这原因啊还要从谢小将军身边的一位能人说起,卧龙先生大家想必耳熟能详,这位能人竹先生便是诸葛卧龙的第十七代嫡孙,谢小将军效仿刘皇叔可是三顾茅庐才将这位竹先生给请出了山,他对这位竹先生礼遇有加,据说二人还同榻而眠,秉烛夜谈。”
    徐晗玉勾起嘴角,眼睛笑弯成一道月牙,便是这竹先生有天大的本事,谢斐也不可能三顾茅庐,若第一次没见到人恐怕早就一把火把什么茅庐给烧了。
    胡忠进见她欢喜,心里也跟着高兴,捧场地问道,“然后呢?”
    “这位竹先生看谢小将军有难,竟然孤身来到城门口,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孙达。孙达此人虽然勇猛,却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东吴大势已去,他心里也清楚固守播州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因此在竹先生的许诺之下,他便答应了谢小将军的条件,开城投降。”
    “这到底是什么条件,能让孙达宁愿背上恶名,也要将播州拱手相让?”有人好奇地问道。
    “哈哈,这个条件可以说是十分诱人,由不得他不答应。竹先生许诺,若他投降,谢小将军便迎娶他的独女孙锦儿做正妻,这样一来,他可是从敌国降将一跃成为谢小将军的老丈人,日后说不定还有国公爷的造化,大家说他能不动心吗?”
    “这谢小将军可真是厉害啊,不仅抱得美人归,还能白得一城。”
    “咦,这谢小将军说来也二十好几了,竟然还未娶妻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谢小将军心里可是一直有人,前些日子南楚军不是一直在寻个貌美女郎吗?”
    “我怎么听说这寻的是个女细作,是要抓回去杀头的。”
    “这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说。”
    茶楼里的客人议论纷纷,胡忠进听了一耳朵,回过头来,身旁的位置却是一空,徐晗玉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回到宅子,浩哥正在练武,鸿哥在追着兔子打转,秋蝉新捡来的一只橘猫正蜷在屋檐下酣睡。
    “娘子回来了,快坐着,饭菜马上好了。”林姨娘喊了一声,同慧娘一道将饭食端到桌上。
    徐晗玉望着这幅景象,恬淡一笑,内心重又恢复平静。
    胡忠进随后进来,刚好赶上用饭,谁都没提刚刚在茶楼里听的那些话。
    饭后,菡萏冒着风雪回屋。
    秋蝉赶紧将灌好的汤婆子塞进她手里,慧娘抱着鸿哥进里屋睡了,林姨娘也招呼着浩哥去休息。
    浩哥不愿意,“我已经长大了,菡萏姐姐打听到的消息我也可以听。”
    “你这孩子才多大岁数,没大没小的,这是你阿姐的事情别瞎凑合。”林姨娘去拉他,浩哥一使劲便将她的手挣脱开去,林姨娘这才发现浩哥竟然不知不觉有了这么大的力气。
    “姨娘就让浩哥听吧,他说的对,他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也该知晓了。”听了徐晗玉的话,林姨娘叹口气,怅然若失地回了房。
    菡萏便将这几日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来,先是徐晗玉关心的吴江道府,在公孙午的治理下,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顾小将军的名号也越来越响,最近还将相邻的德阳城给收服了。
    如此便好,那大伯娘和顾子书他们想来也是安全的。
    再就是听说西齐的太子冉投奔了胡人,借助浑邪王的势力在冀州招兵买马,意图光复西齐,还有刘勋带着北燕的残兵攻下了锡州。而最大头的还是南楚,这些日子谢家的版图扩充的很快,正如今日徐晗玉在茶楼听到的,谢斐已经攻下了播州,不过菡萏没提谢斐娶妻的事,徐晗玉也没问。
    “……这其中最要紧的一件便是陛下,也就是刘勋放了消息出来,说是传国玉玺在景川公主手上。”
    难怪菡萏一脸忧虑,传国玉玺向来有问鼎至尊的象征意义,当今天下正是群雄割据的时候,刘勋放出这样的消息来,便是将火烧到了她身上。
    胡忠进狠狠捶了下桌子,便是他一向忠君爱国,也不得不说一句“卑鄙小人。”
    北燕在这样的人手中,如何不亡国。
    刘勋打的是什么主意,徐晗玉也能猜到一二,无非是知悉她和谢斐的关系,误以为她在谢斐身边,想要借由这把火烧到谢斐身上,可惜真是想多了。
    “我半路还碰到了南楚的一支军队,倒是暂时不往凌北来,不过带队的军士随身带着一张画像四处寻人,我瞧着画的是娘子的模样。”
    这话一出来,浩哥也跟着惊慌起来,“他们要寻阿姐做什么,可也是为了那什么传国玉玺吗?那可怎么办,南楚的军队这么多,咱们岂不是早晚要被找到。”
    “浩哥,方才说你长大了,怎么遇事还是如此惊慌。我们本就是亡国之徒,隐姓埋名就要时刻做好被人寻到的准备,只有镇静下来才能想到对策。”
    挨了姐姐一顿训,浩哥反而没有那么慌乱了,也是,只要姐姐在,他们就不会有事的。
    “好了你们先去歇息吧,尤其是菡萏,这些日子辛苦了,都去睡吧,天大的事情等明天再说。”
    徐晗玉将他们都劝去休息了,自己却在屋里独坐了一夜。
    天刚亮,胡忠进便起了床,不知怎么他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匆匆进到堂屋,徐晗玉正在准备早饭,看到她的身影,他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怎么,还怕我偷偷走了不成。”徐晗玉一边分粥,一边笑道。
    还有心情打趣,那事情不算太糟。
    “就是有些饿了,急着看看早饭好了没有。” 说着胡忠进欣喜地上前,端了一碗粥两大口下肚。
    “那也没这么急吧,我的手艺如何?”徐晗玉好笑地问。
    “好吃,好吃。”胡忠进傻傻地说。
    “什么这么好吃,”浩哥闻声进门,也端起粥尝了一口,“我还没尝过阿姐的手艺呢……啊呸,好咸啊。”浩哥苦着一张脸大声说。
    这动静把其余人都给吵醒了,大家接二连三起身过来。
    “有这么难吃吗,”徐晗玉不信,自己尝了一口,的确是咸的难以下咽,见她这样子,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徐晗玉做饭的手艺那是一等一的,什么奇馐珍馔她不会,今日居然在最简单不过的稀粥上失了手。
    秋蝉将粥重新下锅,掺了水和菜,重新分给大家。
    吃饱了饭,徐晗玉放下筷子,用丝帕擦了擦嘴角,淡淡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顿饭就算是大家的散伙饭吧。”
    闻言,众人全都惊愕地看着她,“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姨娘紧张地问,如果离开徐晗玉,她和浩哥该怎么办?
    “昨夜菡萏打听到的消息,我就再说一遍,现在满天下都在寻我,南楚更是拿着我的画像四处询问,若是再和我一起,被人找到也是早晚的事。”
    “这一路我们能聚在一起是天大的缘分,这段时间虽然隐姓埋名,粗茶淡饭,但是我觉得是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安心的一段日子,以前是我不懂,喜欢名利富贵、权力地位,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一家人能平平淡淡、健健康康的聚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确实是她的由衷感慨,以前的景川公主表面上礼佛念经,实则比谁都喜欢滔天权势,泼天富贵,可是行至今日,经历了国破家亡,亲眼看着北燕的锦绣江山满目疮痍,她的确已经看破了许多。
    “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我希望你们每一个都能好好活着,浩哥今年也是十四岁的郎君了,该有自己的前程,鸿哥还小,什么亡国灭家和他不应该有牵连,秋蝉和菡萏都是大好年华,应该去寻觅自己的如意郎君,还有胡大哥,好好的状元郎怎么能做一辈子的村野莽夫。”说着说着,徐晗玉渐渐红了眼眶。
    “以我的拙见,天下尽归南楚已是大势所趋,现在南楚治下已经没有什么战乱了,从这几年的局势来看,谢家并非不能容人的性子,谢虢更是知人善用,之前各国的降臣活的也好好的,只要放下北燕、放下金都,做一个平头百姓,没什么过不下去的。”
    她拿出之前备好的路引,“这是之前给你们准备的身份,都是南楚的良民,你们拿着路引回中原吧,去过好自己的日子。”
    “娘子,我……”听了徐晗玉的一席话,林姨娘有些心动,她还有些故旧在老乡,带着浩哥去投奔,拿着银钱随便做点什么营生也能过的下去,徐晗玉既然已经被通缉了,跟着她的确更危险。
    “阿姐,我不想离开你。”浩哥哭着说。
    徐晗玉摸摸他的头,“乖,你在阿姐身边,阿姐还要分神照顾你,你和姨娘换一处生活,等浩哥长大了,阿姐再去寻你们。”
    慧娘抱着鸿哥,离开徐晗玉她是愿意的,只是她不像林姨娘,浩哥已经长大了,鸿哥还这么小,她一个孤身女子带着鸿哥如何活下去?
    “胡大哥,我这里没有你的路引,但是以你的才识做回自己,也不愁没有前路。”
    胡忠进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第74章 魔怔
    秋蝉正要表明自己绝不会离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官爷就是这个巷子,画上的那个娘子昨日还来我的摊前买脆藕,我瞧着她就是往这边来了。”是昨日那个卖藕的大婶,她竟然带着官兵来了。
    这巷子里没有几户人家,他们便是一家一家挨户搜寻,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来。
    “我去引开他们,你们收拾好细软赶紧从后门走。”徐晗玉当机立断。
    “不行,”胡忠进第一个反对,“怎么能让你一介弱女子——”
    “弱女子的骑术比你好多了,别磨叽了,幸好我前日买了一匹好马。你们拿好路引,尽管先走。有两辆马车,分散着跑。”
    顿了顿,徐晗玉又加了一句,“若你们愿意,三个月后我们在江州川江码头见。”
    话音落下,她便冲到后院翻身上马,菡萏脚程快也跟了上来。
    徐晗玉急声道,“帮我照顾好鸿哥,这不是命令,是我的恳求。”
    迎着徐晗玉的目光,菡萏没有办法不点头。
    徐晗玉微微一笑,“放心,你的主子没这么弱。”
    那些官兵今晨才到凌北城,就有个婆娘拿着画像上门领赏,这几日他们没少被骗,看这婆娘油嘴滑舌的,心里也没多信,不过这是上头的命令,好歹要来走一遭。
    是以这几人全都懒洋洋的,没当一回事。
    “官爷,我真的没骗你们,这个娘子肯定在附近。”
    “都搜了两家还没找到,若你是胡说八道,可当心你的脑袋。”为首的官兵恐吓道。
    那婆娘缩了缩脖子,想着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大婶,你的藕今日还卖吗?”那婆娘听见声音赶忙转过身去,巷子口骑在马上的娘子不正是他们找的吗。
    “官爷,你们快瞧,就是她!我没说谎。”
    徐晗玉一夹马肚,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快往前。
    官兵们回过身来,只见到她绝尘而去的背影,这下可不敢掉以轻心,纷纷也跟了上去。
    那几个官兵的骑术哪里比的上徐晗玉,不消半日,徐晗玉便离开了凌北城将那几人甩掉了。
    方才徐晗玉说三个月后江州见其实是哄他们的,她只是希望他们去南楚换个身份活,至于她自己是绝不可能去江州的。
    她牵着马顺着人烟稀少的古道缓缓向前,天地茫茫,她也不知下一步该去往哪里。
    走的匆忙,她嘱咐了他们带上细软,可自己却没带多的银钱,荷包里只有昨日买藕剩下的一点铜板。
    到了下一个小镇,徐晗玉用仅剩的铜板买了一顶斗笠,好歹将她这张被通缉的脸给遮住。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边境,再往前可是突厥人的领域了,徐晗玉有些踌躇,索性在一家客栈里做起帮工,先填饱肚子再说。
    徐晗玉在厨房帮忙,日日用锅灰将脸擦黑,蓬头垢面,在凛冽的寒风中洗菜洗锅,没多久她曾经细腻如羊脂的双手便冻开了许多裂口。
    这里的语言和中原大不相同,徐晗玉索性装起了哑巴,每日里躲在后院,甚少见人。
    每天干完活后,徐晗玉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躺在后院的草垛上看星星,这里的星空很辽阔,总能让她陷入一些美妙的旖梦里。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气渐渐转暖和了,这个边陲小镇上来了不少异乡人,徐晗玉越发谨慎起来,连厨房也不怎么出了。
    这个客栈很是简陋,掌厨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突厥女人,做的饭食也十分简单,徐晗玉从没有显露过自己的厨艺,遇事只是摇头,假装不知。
    这个厨娘虽然看起来蛮横,但是性格不差,徐晗玉又听话懂事从不躲懒,她对这个帮厨还是满意的。
    “思罗大嫂!”这天快要打烊的时候,掌柜的急匆匆跑到了后厨,徐晗玉一边洗碗一边听着二人的话。
    徐晗玉本就聪慧,经过这段时间的察言观色,她已经会了一些基本的突厥语。
    这掌柜的着急火燎,似乎是因为客栈里来了一个中原的达官显贵,还带着好些凶神恶煞的随从,让他们速速做些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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