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那年轻妇人一见到徐晗玉便热泪盈眶,拜倒在地。
    “豆蔻,你怎么在这里?”徐晗玉没想到还能见到绣衣门的人,自从金都被困,她将绣衣门解散让众人四处逃命时起,就再没见过豆蔻了。
    “是我,是豆蔻!”豆蔻擦了擦眼泪,诉说起自己离开金都后的遭遇。
    原来当时她是打算去西南投奔那里的亲戚的,可惜一路遭遇战火,亲戚没有寻到,她却险些命丧半道,中途幸好被一个青年士官给救了,此后她跟着那士官南征北战,后来又随着他一道归顺了大乾。
    豆蔻有些自责忐忑,“公主,我原本是不愿意归顺大乾的,可是谁知那时候有了身孕,我……”
    “有什么归顺不得的,我早就说过,你们的命都是自己的,不要学那些迂腐文人做什么以身报国的那套,大乾平定天下,民心所向,只要日子过的好,谁做皇帝都没关系。”
    豆蔻感激的点点头,她就知道公主绝不会因此怪她。
    “你也别叫我公主了,叫我玉娘就好,现在已经没什么公主了,快起来吧,一起用膳。”
    徐晗玉不问豆蔻出现在此的原因,豆蔻却不能不提,“公……玉娘子,是燕王让我过来照顾小郎君的。”她与谢斐只有过几面之缘,几次都是跟在菡萏身后,原以为谢斐不会对她留下印象,谁知道她随夫君归顺之后没多久便被谢斐叫去问话了。
    徐晗玉的消息她的确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不会说,谢斐也没有为难她,原以为事情都过去了,几日前忽然接到燕王的命令,让她过来照顾故人。
    这故人竟然是徐晗玉,豆蔻又惊又喜。
    徐晗玉知道谢斐打的什么主意,他算准了自己不会排斥金都的故旧,由豆蔻来伺候,她就能放心把鸿哥交出去。
    其实谢斐是多虑了,她原本也没打算让鸿哥一直粘着自己,毕竟鸿哥是要长大的,她也不可能一直陪着他,过了这几日她就准备将他交给乳母了,现下既然他都将豆蔻找来了,那交给豆蔻也是一样的。
    果然用过饭,徐晗玉便让豆蔻带着鸿哥去园子里玩,她只远远看着。
    谢斐走进园子,正听着管事的汇报今日徐晗玉的情况,“今日玉夫人胃口不错,比平日里多吃了两口,郎卫夫人来了之后,她便将鸿小郎君交给她带了……”
    谢斐止住他的话,他远远已经看见徐晗玉的身影了。
    他从后面慢慢走近她,看见她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鸿哥的动向。
    谢斐轻轻搂住她,“我给你找的这个乳母你还算满意吗?”
    徐晗玉微微扯开嘴角,“殿下有心了。”
    第89章 试探
    “怎么又叫我殿下了,没人的时候叫我少岐就行。”谢斐的手不老实,慢慢移到她的胸前,这段时间她先是手伤,接着又是被那个小鬼缠着,他都没能和她耳鬓厮磨。
    “我看你照顾鸿哥称手的很,不若给我生个小郎君,好好照顾。”谢斐说完后,抬眼盯着她的反应。
    徐晗玉眼波晃动,旋即故作羞恼,“怎么就一定要生小郎君了,女孩不行吗。”
    谢斐这才真心笑开,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子了,“好好好,生个小女郎更好,和你一模一样我求之不得。”
    说着一把将她抱起来。
    徐晗玉吓了一跳,“青天白日的,谢斐,你要干什么!”
    谢斐弯腰在她脸颊落下一吻,“我们要早点努力,才能生个小阿玉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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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日益转寒,连江州都开始飘起了细雪,水师下不了水,训练停缓了下来,谢斐不用去军营了,天天赖在徐晗玉的身边。
    徐晗玉正坐在暖榻上看一本游记,谢斐挤在她脚边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一本闲书。
    “谢少岐,”徐晗玉无奈地把书放下,“你的手能不能老实一点。”
    谢斐无辜地望着她,“我的手怎么不老实了?”嘴里这么说,原本翻书的手此刻正顺着徐晗玉的裙摆在她的小腿上滑动。
    徐晗玉使劲一脚揣在谢斐胸上,谁知他就势将她的腿抱在怀里,“你不是脚冷吗,我给你暖暖。”他厚着脸皮说。
    一旁的侍女捂嘴笑笑,往火盆里又添了一块银丝碳。
    “这屋里暖的像夏日一样,哪里冷了。”徐晗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那银碳少放一些,贵着呢,”谢斐冲那侍女吩咐,转而又笑着朝徐晗玉依偎过去,“一会儿就没这么热了,你离我近一些,免得冻着。”
    真是幼稚的紧,“你们别理他,先下去吧,吩咐厨房的,午膳给燕王殿下端一碗冰过来降降火。”
    “真是狠心的娘子,”谢斐把头靠在她胸前,“我那本书没意思,我觉得你这本好看一些。”
    “那我们俩换换。”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看。”
    两人又打闹了一番,忽然门外传来响动,是玄蒙过来求见谢斐,说是元都来了消息。
    必然是要紧消息,不然玄蒙不会自讨没趣来叨扰谢斐。
    谢斐起身,徐晗玉透过琉璃窗,瞧见玄蒙悄声不知在谢斐耳边说了什么。
    说完之后谢斐便皱起眉头,抬眼看过来,徐晗玉也不避开视线,谢斐走过来,敲了敲窗户,“水师营里出了点事,我过去看看,你乖乖待在屋里,要是无聊,我让宋守之那个相好过来陪你。”
    徐晗玉乖乖点头,望着谢斐的背影若有所思。
    谢斐走后,徐晗玉先是去关心了一下鸿哥的近况,他近日正跟着师傅学习,天气冷了也没有懈怠,豆蔻带他很上心。
    “小郎君乖得很,一点也不像我家那泼猴子。”豆蔻说着,脸上带着笑意。
    “你离家这么久,那你的孩子谁照料呢,不若我跟殿下说……”
    “夫人不必担心,那孩子自小也没养在我身边,在他正头娘子那里,身边伺候的人不少。”豆蔻这话说的平淡,没有什么怨怼。
    原来她不是正经嫁给人家做妻,一个妾室,但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好出路了。
    徐晗玉也不再说了,叮嘱了鸿哥两句便离开了。
    用过午膳,木兰果然呵欠连天地来了。
    徐晗玉心里好笑,她定是昨夜又喝酒胡闹不知道多晚。
    “你家殿下也太折磨人了,一声令下,姓宋的迫不及待就把我赶下床,哄我上床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积极。”
    “不是我家殿下,”徐晗玉觑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亲手给她倒了杯热茶。
    木兰打呵欠的手一顿,两手撑在塌上的小机上,支棱着下巴打量她,“哟,我还以为你已经从了燕王了,怎么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身在曹营心在汉呐。”
    “你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既没有陈仓可度,也没有汉廷可归。”
    木兰挑了挑眉,接过徐晗玉递给她的茶,却不喝,笑盈盈劝道,“作为过来人,我奉劝你一句,既来之则安之,这日子怎么过不是过,能过下去就行了。”
    “你倒是豁达,和我当初第一次见你时简直判若两人,你的顾将军竟然说放下就放下了。”
    木兰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拢,她双手捧住茶盏,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徐晗玉没留神戳到了她的伤心事,心下歉疚,重新起了个话题,“今年的江州好冷啊,近来春江坊的生意不好做吧。”
    木兰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你这就说错了,女人的生意只有男人死绝了才不好做,别说是下雪,就是天上下刀子男人也是照去不误。”
    这话说得粗鄙却很有道理,徐晗玉哑然失笑。
    说起春江坊,木兰的思绪转到另一件事情上,“我现在又重新找了个头牌,美是美,可惜木头的很,比那个翠颖还要让人头疼,说起来,这翠颖究竟怎么得罪燕王了?这下手也太狠了,从府里抬出去的时候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皮,只能卖去下等窑子了,啧啧啧。”
    这桩事徐晗玉倒是不知道,她只听谢斐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发卖了,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些曲折。
    翠颖这个人自然不算什么好人,徐晗玉也不是善心泛滥的活菩萨,只是这件事还是有些让她心惊,这么多年了,谢斐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一言不合就要断人腿脚的活阎王。
    木兰说这话一是有些唏嘘,二是想要看看徐晗玉的反应,那吴家的事情她也从宋守之那里得了点口风,燕王对徐晗玉这个前朝公主可不像是一时的见色起意,处置一个翠颖还好说,可大动干戈地去处置吴家,他对徐晗玉不说情深似海那也绝对是上了心的。
    徐晗玉面上却没什么反应,好似这个事情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唉,”木兰长长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我总是在想你说人活着这一辈子是图什么,如果你想要的注定得不到,那何必继续折磨自己。”
    她眼里开始泛起朦胧,有些久远的回忆实在是太久了,“顾善就是这样的傻子,为了一个不可能的人耗了一辈子,我才不会像他那样,我这辈子既然已经得不到我最想要的了,那我就不想了,随波逐流过完这几十年也没什么不好,有吃有穿,也有人偶尔哄哄我,这没什么不好,至于那些不可能的妄念就别去想了,放过自己吧。”
    她声音渐低,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徐晗玉听,不若说是说给她自己。
    “你爱他吗?”徐晗玉轻声问。
    木兰有些疑惑,这个“他”是指谁?
    “我说宋守之。”徐晗玉解释道。
    木兰轻笑开去,她望着琉璃窗上薄薄的雾气,伸手轻轻抹开一小片,恰好可以看见院子里含苞的腊梅。
    “你怎么会问这个字,这太重了,他救过我,我很感激,他或许喜欢我的性子,或许喜欢我的样貌,我也乐意陪着他,我和他谁也不欠谁,我心里现在或许是有他的,但是明天后天我就说不准了。”
    “宋守之有妻有子,你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不会不甘吗?”徐晗玉继续问。
    木兰诧异地看着徐晗玉,“我说了呀,我和他就是这种关系,我有什么不甘心的。”
    徐晗玉也伸手在琉璃窗上抹开一小片,可惜从她这里只能看到光秃秃的桃树枝。
    “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了,他有妻子,却让我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他,我不甘心。”徐晗玉这话说的哀怨,说罢还苦笑一声,似乎这些日子她突如其来的情绪都有了解释。
    木兰心里有了数,轻轻呷了一口茶,虽说她的确是宋守之得了谢斐的命来试探徐晗玉,但是她对徐晗玉是有些真感情的,不然也不会将她养在春江坊里。
    她为什么帮徐晗玉呢她也说不清楚,可能因为她是端慧皇后的侄女,而端慧皇后是那个人爱的,也可能是因为徐晗玉是最后一个能和她说起顾善的。
    “如果当初顾善对我有哪怕万分之一的爱意,即便没名没分地跟他一辈子,我想我也是愿意的。”
    她这话发自真心,刚刚徐晗玉拿她和宋守之与她和谢斐相比,她对宋守之没有情意,为了他的权势愿意做小,但是徐晗玉言下之意是她对谢斐有真心,所以不愿意受委屈,她现在便拿顾善来劝她,只要自己喜爱的人也能对自己有善意,那她依然愿意。
    徐晗玉抬眼看着她,眼里有些微的怜悯,“或许我知道顾善为什么喜欢我姨母了,她绝不会愿意为了自己的爱人丢掉自己,木兰,你的爱太卑微了。”
    这句话很轻柔,却让木兰如遭重击,她嘴唇惨白,良久,惨淡一笑,“你说的对,我永远都不会是他喜欢的那种人,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爱自己。”
    木兰走后,徐晗玉独自在窗前坐了很久,天色一点点暗下去,忽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斐进了屋子,随手脱下身上的大氅扔在座椅上,忙不迭地凑到徐晗玉身边将冰手塞进她怀里,“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快坐成望夫石了。”
    他声音轻快,心情不错,看来今日的麻烦事已经解决了。
    徐晗玉眉头微微皱起,详怒道,“冷死了,快把你的手拿开。”
    “我不,”谢斐像个顽皮的孩童,一直在徐晗玉身上闹腾。
    回来的路上,宋守之已经差人给他汇报了木兰和徐晗玉谈话的大概,原来徐晗玉心里在乎名分的事情,知道她在乎这个,谢斐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想要名分就好,怕的是她一无所图。
    两人打打闹闹了一会儿,不知怎么闹到了床榻上,徐晗玉到底又让他得逞了。
    谢斐心满意足地躺着浅眠休息,徐晗玉睡不着,爬起来由丫鬟伺候着吃了一碗参汤,她最近气虚的很。
    正吃着,丫鬟拿起谢斐方才随手扔在一旁的大氅准备收下去。
    “等等,”徐晗玉眼尖,“把这大氅拿过来给我看看。”
    谢斐睡得不深,听见徐晗玉说话,嘴里嘟囔着,“有什么好看的。”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睡意全无,一下子睁开眼睛跃下床,三两步走过来想要将那大氅拿走,“这都穿脏了,你别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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