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怎么在这里?”苏雅记得自己并没有把名字告诉大海,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锻炼身体啊!”大海穿着短裤背心,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有意无意地抖动肌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每天早晨都要起来跑步。”
    “那你还没快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刚跑完,休息休息。你知道的,锻炼身体要注意劳逸结合。苏雅,我们真有缘,这样都能遇到!不如……”大海那张嘴只要打开,就没有闭上的意思。
    “不如你去死吧!”苏雅对着大海叱骂。本来还想向万阿姨打听点妹妹的事情,现在,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去死?”大海愣了一下,很快就接着说下去,“人总是要死的,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如我这种才华横溢的世间奇男子,壮志未展,霸业未成,岂能轻言生死?人生苦短,光阴似箭,一寸光阴一寸金,莫等闲,白了少年头。我的意思是,不如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欣赏一下旭日初升美丽风景。”
    苏雅气极,头大如斗。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怪物,廉不知耻,没半点自尊心。
    “好了!算我怕了你!现在,请你立刻在我面前消失!否则……”
    大海没有半点消失的意思,嬉皮笑脸地问:“否则怎么样?”
    苏雅莞尔一笑,在大海被她笑容迷住的时候,从万阿姨手上抢过扫帚,对着大海打了过去。
    扫帚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大海的脸上。
    大海被打呆了:“你干什么?”
    苏雅懒得说话,抡起扫帚再砸。
    这次,大海总算明白了,“哇”的一声,撒开脚丫子就跑。身后,苏雅紧追不舍。
    远远地传来万阿姨的叫声:“小心我的扫帚!”
    34
    清晨七点,天色大亮。
    医学院附近的一个早点店里,苏雅喝完最后一口稀饭,扔下两元硬币,从座位上站起来。
    另一张桌子上,鼻青脸肿的大海对着一堆早点愁眉苦脸,无精打采,一点食欲也没有。
    大海没有想到的是,苏雅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走到了他身旁。
    “喂,你吃完了没有?”
    大海怯怯地望了一眼苏雅:“我不想吃了。”
    “那你现在有时间吗?”
    大海眼前一亮:“有时间!当然有时间!”
    苏雅心中好笑,脸却绷得紧紧的:“有时间的话,陪我去一个地方。”
    “好啊,愿意为你效劳!”大海一下子活跃起来,“去哪里?看电影?逛公园?还是逛商场?哎,无所谓,只要和你在一起,刀山火海只等闲。”
    “哪有那么多废话!我就奇怪,你这个人,不说话会死吗?”
    “说话是人的本能。不说话的人才可怕,你有没有看新闻?那些变态的杀人狂表面上看上去都是一副忠厚老实、木讷不语的样子。要知道,这种人才是最危险的,什么事都放心里,发人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苏雅白了大海一眼:“好了!你就不能让我清静点?”
    大海陪着笑脸:“好,不说,不说。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你能不能答应?”
    “说吧!”
    “下次要打,不要打我的脸。要知道,我可是靠这张脸出来混饭吃的!”
    “你无聊不无聊!就你那张脸,能卖几个钱?再说了,你也真够笨拙的,这都躲不开!”
    “我不是不好意思躲开嘛!”大海低声嘀咕,看到苏雅脸色不善,终于还是闭上了嘴。
    上了的士,苏雅告诉司机目的地——青山精神病院。
    大海苦笑,还想有什么好事呢,结果又是去看那个疯子。
    不巧的是,戴晓梦正在进行量表检查和交谈性诊断。苏雅百般要求,院长才勉强同意两人去现场观看。
    等苏雅和大海到达时,戴晓梦的量表检查已经开始了。在她的面前,坐着两个女医生。一个是她的主治医生,瘦高个子,齐耳短发,脸平平的,像张白板,总给人一种发育不良的感觉。另一个年轻点,戴着眼镜,留着马尾辫。两人手里都拿着钢笔,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些什么。
    白板和眼镜发了一张写满选择题的问卷,让戴晓梦来选择答案。这是例行的量表检查,用于检测精神病人的精神状况和临床治疗痊愈度。一般来说,里面的问题都是些常识性问题,精神正常的人很容易选择到正确答案。
    戴晓梦还是那副冷漠阴郁的样子,拿着医生给她的铅笔,草草浏览下问卷,“刷刷刷”几下子就填写完毕,速度是惊人的快。
    白板收回问卷,看了看卷面,微微一笑:“不错嘛,差不多都答对了!”
    戴晓梦面无表情,怔怔地望着白板。
    白板把问卷交给眼镜,干笑两声,说:“戴晓梦,我现在问你些问题,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
    “嗯!”
    “我问你,你觉得最近的治疗对你的病情有帮助吗?”
    戴晓梦冷笑:“我没病!”
    白板摇摇头,失望地说:“你总是这样,不承认自己有病。你这样的态度,是不行的。”
    按照交谈性诊断的惯例,凡是对刚才那个问题回答“我没病”的一律视为错误答案,需要继续住院治疗。
    但今天,白板的心情不错,还想再戴晓梦一个出院的机会。
    “我们继续下一个问题吧!我问你,你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没有,我的身体很好。”
    白板笑容可掬:“这就对了!我再问你,你的大脑思维是否还受人控制?”
    “没有,我的思维很好。”
    白板的笑容益发灿烂了:“那还有没有人想害你?”
    戴晓梦迟疑了一下,犹豫不决。想了一会,缓缓抬起头,说:“正确答案是没有人想害我,对不对?我如果说有人想害我,就意味着我的病情还没有好转,需要继续住院治疗,对不对?”
    白板微笑不语。
    戴晓梦对着白板诡谲地笑:“当然有人想害我!”
    白板惊讶道:“你说什么?你还是坚持认为有人想害你?”
    戴晓梦冷笑:“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白痴啊!全部回答对了,你还不把我送出病院!”
    白板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戴晓梦这样的病人,竟然在精神病院里乐不思蜀,不想出院。作为戴晓梦的主治医生,如果一直治不好,肯定会影响到她在医学界的声誉,让人怀疑她的医术水平。
    白板勉强挤出一副和蔼的模样,柔声说:“戴晓梦,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应该尽量配合我,让你的病情得到好转,不要意气用事。”
    白板还想继续说下去,这时,她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很奇怪的铃声,阴郁,压抑,每一个旋律都仿佛是幽灵的叹息,让人莫名的悲伤起来。这铃声,仿佛美丽的食人花,散发着强烈的诱人香气,花朵中却隐藏着累累白骨。
    苏雅的心脏一阵抽搐,针一般疼痛的感觉弥漫了全身。她有种不好的预感,预感到即将发生悲惨的事情。
    戴晓梦的瞳孔陡然间扩大,冷幽幽地盯着白板的手机,身体微微颤栗着。
    可惜,白板没注意到这些,一个劲地折腾手机。
    “咦,怎么回事?”白板按了半天,都没办法接听。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节奏越来越快。
    戴晓梦从坐位上站起来,缓缓地走到了医生的桌前。
    眼镜有所警觉:“你想做什么?”
    戴晓梦对眼镜微微一笑,猛然挥拳狠狠地击在她的镜片上。
    镜片破碎,碎片扎进了眼镜的眼睛里,鲜血直流。
    白板这才反映过来,可惜,她的动作太慢了。戴晓梦在白板转过脸的一刹那间,已经拿到了桌上的钢笔,对着白板的眼睛就捅了过去!
    正中目标!钢笔的笔尖直接**了白板的左眼!
    在白板的惨嚎声中,戴晓梦顺手拔出钢笔,满脸惊恐地直往后退。
    苏雅吓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前的场景,实在太震撼了。
    手机的铃声还在继续,一声声,仿若重锤击打着戴晓梦。戴晓梦对着苏雅和大海凄然一笑,紧握着钢笔,对着自己的耳膜插了进去!
    “听不到……呵呵……听不到……”当着苏雅和大海的面,戴晓梦把自己的两个耳膜都捅破了,殷红的鲜血从她的耳朵里流了出来。
    为了逃避恐怖的死亡铃声,戴晓梦甘愿自残,变成聋子。
    如果说以前的戴晓梦还有可能是装疯,现在,她的的确确是疯了,而且疯得极为严重。
    可是,变成聋子的戴晓梦,依然听到了死亡铃声!
    “我不听!我不听!”戴晓梦捂着两个早已失聪的耳朵,疯狂大叫。
    终于,她明白,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无论她怎么做,死亡铃声都会在她耳边响起。她无从选择,只有等待命运的判决。
    35
    精神病院里警铃大响,保安们一拥而上,制伏了戴晓梦。
    事实上,戴晓梦没有反抗,傻傻地站在那里,绝望地看着苏雅,任保安们把她五花大绑。
    “没有人能逃得了……”戴晓梦喃喃自语,凄然泪下。
    此后,戴晓梦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不吃不喝,不哭不笑,呆呆地躺在某个角落里,一动也不动,完全失去逻辑思维能力。医师们想尽了办法,尝试着和她交流。她嘴里反反复复都只有那句话:“没有人能逃得了……”
    几天后的一个黎明,人们发现戴晓梦已经死去多时。她的眼睛是睁着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痛苦,脸部的肌肉痉挛扭曲。虽然她聋了,可两只手仍然死死地捂住耳朵,怎么掰也掰不下来。
    她是被吓死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当天中午,苏雅走出青山精神病院后,心里被什么东西塞住了,梗得难受。
    戴晓梦绝望而痛苦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苏雅的脑海里,甚至不时变幻成妹妹苏舒的眼神。同样的绝望,同样的痛苦,同样的凄凉。
    不可置疑,戴晓梦是一个聪明的女生,和苏雅相比都不逊色。但她再聪明,依然逃脱不了死亡铃声的追杀。
    妹妹,也会走上和戴晓梦一样的不归路?
    这次,大海总算识趣,没有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一脸的沉重。
    这也是苏雅第一次看到大海严肃的样子。看得出,大海的心情也不好。毕竟,戴晓梦的模样实在太震撼人心。
    到了医学院,苏雅让大海先回去,自己独自去看望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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