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走吗?其实不是不信任你。”她说,“你是皇帝,我是不一样的皇后,就算我们两个再信任,皇权之下,我们是不可以共存的。”
    萧羽张张口要说什么。
    楚昭手指轻触他鼻尖,制止他。
    “当然,这也不是问题,因为姐姐有很多手段,让你变得毫无威胁,让你这一生只信任我一人,让你变成我的傀儡。”
    她看着萧羽轻轻摇头。
    “但我不想这样,不想把你变成这样,我也不想我变成那般模样。”
    “我当过一个什么都不是皇后。”
    “我现在也可以当一个无所不能的皇后。”
    “但,我最终还是想要当一个我喜欢的我。”
    萧羽点点头,郑重道:“姐姐,除了皇帝身份,我也会当一个我喜欢的我。”
    楚昭一笑,端着萧羽的脸,曾经稚气的孩童已经变成了翩翩少年。
    “阿羽。”她说,“姐姐从不后悔救了你,姐姐很荣幸那天救了你。”
    萧羽再忍不住伸手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肩头,眼泪轻轻滑落。
    第二十四章 后来
    皇后消失已经六年了。
    事情发生在建宁四年冬天。
    冬祭的时候,皇后没有出现,当时朝臣们还有些疑惑,但只是认为皇后可能身体不适。
    直到新年大宴上皇后也没有出现,朝臣们这才觉得不对,当场十几位官员就站出来问皇帝,皇后在哪里?
    更有一些女眷蒙头就要往后宫冲。
    宴席一片混乱,拱卫司都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
    皇帝只能给大家解释说皇后有要事外出。
    那位黑着脸很吓人的拱卫司丁指挥使也证明皇后外出了,再加上皇后的堂姐,慧敏郡主,翰林院编修楚棠楚大人,替皇后给大家道歉,说事关紧要不得不瞒着大家。
    皇后外出也不稀奇,先前皇后就经常外出征战。
    嗯,不过没听说哪里又打仗了啊?
    虽然是有些地方官府和世家起了冲突,听说闹得挺大,但官兵持刀一围,几天也就安稳了。
    或许需要皇后出面安抚吧。
    如果是皇帝一人说的话,诸人心中存疑,但有拱卫司,楚棠都说了,大家就松了口气——相比于皇帝,大家更相信这两人。
    皇后这外出一出就再没回来,就好像消失了一般。
    不过没有人再揪着皇帝追问,因为看到拱卫司如常,楚棠楚大人还调任了御史监察院。
    而皇帝已经满了二十岁,后宫始终没有添新人。
    皇后在与不在都一样,那何必说破,就当皇后一直在,一直这样下去吧。
    丁大锤从宫中走出来时,看到朱咏和楚棠迎面来。
    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朱咏是翰林出身,虽然穿着拱卫司骇人的蟒纹袍,但就算是入牢狱审问犯人,面色也温和。
    楚棠就更不用说了,娇俏女子,虽然调到御史台,但是靠一手文章来风闻奏事弹劾,不管把对方用笔骂成什么样,脸上总是温柔怡人。
    出什么事了,让这两个笑面虎都不笑了?
    “丁大人。”两人看到丁大锤,都施礼问好。
    这两人都是皇后的心腹,丁大锤面色缓和几分,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朱咏道:“楚大人要以权谋私,下官请她先为本官写弹劾奏章去。”
    楚棠在旁冷笑:“朱大人握着他人阴私,待价而沽,本官请他去跟陛下开个价。”
    读书人说的话就是复杂,丁大锤皱了皱眉,道:“今年的州郡女科举还是被阻拦了?”
    朱咏道:“欲速则不达,要以理服人,不是把阻拦的人都砍死。”
    楚棠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丁大锤不想再听了,摆手:“去吧去吧,见陛下去吧。”
    两人彬彬有礼对他一礼,这才继续向内去。
    看到两人并肩而行,宫门进进出出的官员投来视线,虽然已经六年了,但看到女子们穿着官袍与男人们走来走去,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楚大人跟朱大人这脸色倒是挺相配。”
    “金童玉女吗?哈哈。”
    还有人忍不住嬉笑,但下一刻有阴寒的视线看来,那官员不由打个寒战,声音戛然而止。
    宫门口,蟒纹袍闪闪发光,丁大锤冷冷盯着他们。
    “这位大人看到男人和女人就想到金童玉女,不如去我们拱卫司大牢里看看,也有男有女,让你好好开心开心。”他说。
    那官员差点窒息,挤出一丝笑:“哪里哪里,我是,想到我家儿子女儿了,托丁大人的福,我又新添了一儿一女。”
    他说话颠三倒四,旁边的官员们想笑又不敢笑,还好丁大锤没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诸人都松口气。
    “吓死我了。”那官员拭汗。
    “你也是,在家里耍花花嘴,你家人不敢如何你,来朝中可收敛点吧。”其他人也抱怨,“都是官身,可不是好惹的。”
    那官员懊恼道:“我就是……”就是看到男人和女人走一起不习惯嘛,除了跟着丈夫,女子们很少能抛头露面。
    哎,时代不同了,罢了罢了,要是真进了拱卫司,身家性命都没了。
    “我知道了,我以后注意点。”
    ……
    ……
    繁闹的街市上,有一队官差疾驰而来,背着包袱,手里举着旗帜。
    “这是传达明年科考的。”京城的民众立刻认出来了,“真快啊,三年又三年了。”
    街边酒楼里临窗,齐乐云也盯着这群官差,差点将身子探出去,有一个女童一个男童小心翼翼抱着她的腿。
    “娘,小心点。”他们说。
    门被推开了,有几个女子走进来,看到这场面,有人没忍住噗嗤笑了。
    “齐乐云,科考考不上而已,你可别想不开。”她笑道。
    齐乐云从窗外收回身子,瞪了她一眼,急急问:“怎么样怎么样?楚棠成了吗?”
    几个女子在室内坐下来,不紧不慢地斟茶,被齐乐云夺了茶壶,才笑道:“成了。”
    一人指着外边。
    “这次传达下去的,州郡县考,女子也可以参加了,不用只京城一场了。”
    齐乐云双手合十念声佛“终于熬出头了。”
    女子们的科考只有一场,所有人都杀来京城,非惊艳才觉之辈,根本就不可能出头。
    “齐乐云,你都当娘了,还要考啊?”一女子笑道,伸手拉过齐乐云的两个孩子,一人塞了一个香包,“拿着,姨姨给你们玩。”
    两个孩童恭敬施礼,不吵不闹在旁坐下来。
    “我不考了,我小姑要考。”齐乐云说,眉飞色舞,“我早就打算好了,她在京城上太学,然后我们回老家去参考,到时候——”
    老家的女子们再厉害,肯定不如京城太学学出来的人,肯定能高中,哪怕得不了榜首,只要入选,也都跟男儿们一样,有了功名之身,有了功名之身,就可以被官府聘用,能当官能为吏。
    齐乐云得意地大笑起来。
    “不管怎么样,我们家也要出一个女官!”
    女子们无奈摇头:“都当了娘了怎么还是这副刁钻模样。”“你也别自以为聪明,如你这般想的人多得是,没有真本事还是难。”
    随着官差急报,新一届科考的消息在大夏散播开,如今有关女子科考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在偏远的云中郡,明年的科考成了最热门的话题。
    云中郡虽然偏远,但物产丰富,这些年又没有了战事纷扰,城池亦是繁华。
    城中酒楼茶肆林立,城外大路上车马人不断。
    此时此刻城门外一棵大槐树下,路过歇脚的贩夫走卒也都在谈论女子科举。
    “这次州郡县试也有女子参加了,不用再奔去京城。”
    “跟男子们一样,同场竞技。”
    “我还是觉得这是胡闹,女子们能干什么?”
    “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听过曾娘曾大人吧?就是考出来了,一身本事学以致用,如今在工部专管治水。”
    “我知道,是不是那位女河神!”
    “女河神吗?我知道我也知道,我老家,我老家三年一淹,曾大人用了三年的时间,今年真的没有再有洪水了!”
    “真这么厉害啊?”
    “真的,我们老家已经要给她建生祠了,人人都争相捐钱,我也给我娘写信说了,我们家也捐钱。”
    话说到这里时,树上啪嗒掉下半个梨子,伴着孩童哎呀一声“我的梨——”
    被砸在头上的路人抬头,也哎呦一声“谁家小孩爬这么高!”
    树下的人们都抬起头看,看到粗壮枝叶茂盛的老槐树上,一个四五岁粉雕玉琢的女童。
    她短短的小胳膊都抱不住树,看起来摇摇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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