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善言辞,更不善于在她的面前说话。
    “说不出么?那就让我来猜猜吧。”若溪的脸上忽然闪现出了一点嘲讽的笑意。随手拢了拢而后的碎发,“你是不想看见我去报仇,对么?”
    “在你的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小孩子,从来都不会自己独立的去做什么事情,而且,对于报仇这种重要的事情来说,我就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一样,不仅没有胜算的把握,还可能会因此而丢掉了性命,是也不是?”
    她眼中的轻蔑更深,好像是在嘲讽,也好像是在自嘲。那眼底的冷漠如同一把冷漠的刀,将她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也要割断。
    远处,忽然有轻微的人声传来,似乎是宫中巡夜的值夜的小官儿。
    若溪看了那个方向一眼,会转过头看着那个站在萧瑟夜风之中的男人。他白衣白袍,如同初见。
    “好了,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好好的站在这儿,活生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受到任何的伤害。”刚刚那样好的机会可以说的上是千年都不曾有过的机遇!却被他的一己私欲而搅乱!
    若溪愤恨的看着他,眼前似乎都要喷出浓浓的烈火来,那种仇恨无法宣泄的苦楚,在瞬间蒸腾起来,萦绕在她的周身。远处那个值夜的小官儿在敲着更鼓,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而她眼中的仇恨的烛火已经蔓延到了手上!
    她依稀听见周围有人在切切私语,好像是有什么宫女在往这边走着,她的胸口猛烈的起伏着,仿佛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和压力。猛地,在那些宫女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里,若溪猛地冲了过去,抓起白川的手,在手腕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白川明显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竟然会用这种方法来惩罚自己的破坏行为,一时失察,也或许是他下意识里根本就对这个女人不设防。
    真的被她咬了个正着儿!牙齿狠狠的上下切合,一个圆圆的牙龈和鲜红的血就顺着白川的手腕上留了下来,蜿蜒得像一条调皮的小蛇。红红的,煞是可爱,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她鼻尖上的汗珠和额头上的细密的汗水以及鼻息里传出的热乎乎的气息都让白川在这一刻有些微的恍惚和失神,连手腕上那样血肉模糊的疼痛都不能让他感到一丁半点。
    “你!”若溪抬起脸来,唇齿边上海残留着血迹,眼神里却已经掺杂了太多的感情,有经营滚热的液体渐渐的涌上了她的眼眶,好难受,心里翻来覆去的翻滚着灼热的浪潮,是难过,还是不舍,是委屈还是心酸,是难耐的挤压了太久的情愫还是……其他的过往。
    那两串泪滴仿佛是为了哀悼那曾经美好的过去,和为了祭奠今日重新开始的陌生一般,前赴后继的从她的眼里留了出来,若溪掐着他的手,死死的用力,连手指上的关节都变作了白色,那人也未有发出一声痛呼。
    反而,哭泣的伤心的,是她自己而已。
    从头到尾一直以泪洗面的,似乎也只是她自己而已。
    若溪眨了眨哭的泪湿的眼睛,再也不看他一眼,所有的怒气都在那一瞬间被强制的压在了自己的心里,艰难的如同梗骨在喉,难以下咽。、
    “白川,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阻止了我!总有一天,我会做给你看!”她在心里大声的默念三百遍!然后愤然起身,离开。
    他的沉静和忍受,太过沉重,让她透不过气来。
    近乎是夺路而逃,若溪转过身去,飞奔也似的离开……
    不行,不行,她要找一个地方去好好的放声大哭一场,又或者是应该好好的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大吼三声,心里的难受和郁闷才能得到纾解。但是她不能,因为对面已经有人轻声的走来,脚步很轻,却也很快!
    白衣白袍,若溪忽然觉得这颜色碍眼的很。
    那双脚停在了她的面前,是他。她不看也知道是他。
    同样的白衣白袍,白如月光。
    “公主……”来人显然也看清楚了她脸上的神色,不由一怔。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今重逢2
    她讨厌这让她感到反感的白色,尤其还是这种浅月芽儿似的淡淡的白色!因为在她的所偶的认识的人当中,这个颜色已经成为了一个标志,一个独自属于一个男人的颜色。
    若溪眉头一拧,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那眼神之中的冷漠和梳理已经让对面的来人完全愣住,这种神色……如何会在她的脸上出现?
    白江看看上前一步,既然人家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他就主动一点便是。索性就干脆不理睬若溪的冷脸,直接汗颜过去,“公主……”
    “什么?”若溪不好再推脱或者假装没有看到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了,只能答应。
    “公主如何在此处?我听说陛下酒醉失态,公主正在里面伺候。”白江收紧的瞳孔里,那种怀疑的神色已经尽显。
    若溪横目看他,“可我现在在这儿,那你怎么说?”
    白江眉头更高的皱起,“您……陛下那里……”
    若溪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好烦躁,好不舒服!似乎是有一团大大的火苗在她的胸口里滚滚的燃烧着,蒸腾着。
    所有的不耐烦都变得毫不留情面的一涌而出。
    “想要知道我的答案的话,请你先答复我一个问题。哦不,一个不够,要两个。”若溪忽然狡猾的笑了起来,调皮的神色更是让人觉得她此刻的心情应该是很好才对。可实际上,她的心情糟糕到了谷底。
    面对这样一个从小就认识的男人来说,他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和神色的变化,她都看的明明白白,而且,也看得懂。若是要用一个字来表达若溪此刻的心情的话,那个囚字就再恰当不过了。
    她不禁是被自己花下的那个框框牢牢的舒服,还有其他人的牵绊合击版,都让她如同被围困在了一座四壁森严的牢笼之中,四四方方的一个方框,将她裹得严实。被人囚禁起来的感觉不好,被人束缚的感觉更不好。
    但是若溪也知道如果在这个“囚”字至上寻觅一个小小的出口的话,那这个字,就变作了“凶”。
    要么,甘愿被囚,要么,成为大凶。
    这真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若溪的眼神瞬间愣了下去,如同一泓在冬日里的泉水。她轻轻的,用一种几乎于是淡漠的口吻缓缓开口,“你先告诉我,你是白江还是迟延靖?”
    他若是迟延靖,他便是那个终于北冥的王族后裔,若他是白江,那么他就在还只是一个为了追随那可笑的爱情而盲从的跟随在白川身后的那个可怜的小尾巴!
    迟延靖和白江。
    你是哪一个?
    若溪心里这么决绝的想着,但是,她的潜意识里却是还在想着,若是眼前的这个人能说出来那三个字的答案,自己可能还是会选择去相信他,去原谅他。即便他们都曾经背叛。
    白江显然也听懂了若溪话中的意思,他费力的地垂下眼睫毛,似乎是已经无力到去看若溪那明亮的眼睛一眼。
    “我……”他开始犹豫……若溪没有给他太多的沉吟的机会,伸手拦住了他的话,“你先听我说玩。”
    “第二个问题,在你眼中,我该是侧王妃还是融嫣公主?”她的一对眸子在如斯的一个黑夜之中如同两点星子,寒凉又明净。看得他心头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已经倒流,回到了曾经的共同的那儿端美好的岁月之中。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的答案。”若溪吸了口气,让那股夜风中的凉爽横隔在自己的胸口中央,凉凉的,虽然舒服,却也憋得难受。
    真是另一种让她难以控制的矛盾!
    她的眼,眯成一条窄窄的缝隙,迎着对面吹过来的夜风,阻拦住了那些沙子的入侵。
    “我……”因为懂得,所以这个问题才在白江的眼中重如千斤,他知道,这一个问题,一个回答都是代表者何等重要的意义,越是重视,就越是不敢轻言,不敢妄下论断。
    一句话,要说的,是他的立场和心志。
    若溪静静的看着他,不催促,不焦急。好像这个相逢只是一场在酒宴之后的小憩时的闲话家常一般的平常和通俗。
    沉默了许久,也或许是这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觉得过了许久许久,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一颗星子陨落的时间那么长而已。
    若溪默然转身,长裙曳地,摇曳生姿,消瘦的身影消失在花丛之中,红花,绿叶,华丽长裙。但人却是那么的孤单寂寥。有的答案,不必细问,也该知道,是何结局。
    “公主……”白江缓缓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拉住她,但却终于在指尖将要碰到她的衣裙的刹那,无力颓然的倒下。
    在刚刚交谈的过程之中,若溪已经在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将一点麻沸散,随着指甲的缝隙里扬出去,好不恰到好处的直接挥散在她和他之间的空气里。
    若非是今晚的一些列情况,她险些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女子,她还有百毒不侵的诡异的体质!这些又何尝不是她在最后的关头可以用来取胜的筹码?
    “多谢你了,白江,谢谢你还有白川,让我知道了,被人背叛,是一种什么滋味。”她俯下身,轻轻的在他的头上放了一朵刚刚绽放的红色的玫瑰。
    红的那么妖艳,耀眼,夺目,绚烂|!
    却如同她的内心一样的火热|!
    若溪轻轻拉拢了衣襟,迎着风,从花园的弯道里踱步而回,她已经知道,一些东西失去了,便再也得不到。这就是人生最大的遗憾。一些人在该要去珍惜的时候没有珍惜,便再也找补回来,一些东西,在该去抓住的时候没有抓住,便再无希望。
    她于白川,白川于迟延靖,又何尝不是一个微妙的漩涡?虽小,但足以让他们三人完全覆灭。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我好想从一开始就错了。”苍穹夜幕低垂之下,若溪的笑容挂在脸上,泪水却在眼中。
    久久不散,久久不流。
    她提起脚步往回走。
    行至一半,便看到了一个不愿意看到的人,正在往这边走来,奇怪,她今天晚上似乎不愿意看见的人特别的多,而这些她不愿意见到的人又好像是说好了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她跟前蹦跶,让她烦心的很。
    这一次来的人,还好不是白衣白袍,可是她那一身惹眼的紫色衣服,也够让人郁闷,但这衣服也有不同,若溪一眼便看出,这个人的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曾经是那么颐指气使的在她的面前,让她出尽各种难看。让她受了那么多的罪,但是……上一次相逢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同了吗,似乎是被完完全全的换过一个灵魂一般,若溪定定的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的女子,不动,不说。
    先发制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的办法。
    若溪的冷静反倒让这个女子有些心慌似的。她走上来几步,在她的身前停住,突兀的开口,“我知道你刚刚要做什么。”
    若溪也一愣,随即反笑,“你知道?”
    “是,你刚刚想要杀人,我能感觉的到。”她开口。
    若溪也不避讳,用眼杀人,“那又能怎样?”
    “……”这个女人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个温文尔雅的若溪,对这样一个直言不讳的开口反驳她的女子,有些眼生。
    一时间,两人就没了话语。
    “白若溪,你要记住,我才是这个忘魂殿里的女主人!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能算的了什么?”她近乎疯狂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着,好吵。若溪只想说这两个字。
    “是么?”若溪提起脚来就走,丝毫不管她就在自己的身后萝罗里吧嗦的聒噪,也不顾及她将来的身份和地位,她真的是倦了,困了,乏了。这些所谓的言语上的争斗,能有什么意义?
    “你也太恬不知耻了吧?在勾搭了殿下之后竟然还要去对白管家下手,他不从你,你便用迷药迷昏了他,好对他做出什么龌龊的事情来,再利用他来捆住殿下,我说的对不对?”紫衣女人似乎已经恍然大悟似的,很开心的下了一个定论。
    若溪终于蹙眉,脚步也在这一刻,停下。
    这话……似乎说的不能不去理睬和反驳了。
    “弦月公主,您说的还真对,那么,趁着我还没有对着这个白管家下手的机会,要不就你先上吧?和他发生点什么不干不净的事儿,再借此拉住殿下的心,这下,您可就能平步青云,一步登天了。”
    她说的口气淡淡,似乎这么说,没什么毛病。
    弦月已经白了脸,“好不知耻的女子!你给我记住今天的话!”
    “不好意思的很,我这个人的脑子一向不好用,所以,这些话还是你一个人慢慢记着吧,最好记住到死那天。”若溪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刚刚的云淡风轻就都没有了,特别是再听见她说要对卫飒动手动脚的时候,心里就更是来气呢?连说话和语气都忍不住刻薄了起来。
    “狂傲什么?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侧妃!”她冷哼一声,语气不屑。
    “不过,我倒是记得这件事,你不说我还真就不好意思在公主面前提起,我是侧妃不假,可你现在是什么呢?”若溪大步流星的向殿的方向返回,懒得再和她费口舌,“公主殿下,您还是先醒醒吧!”
    沿着原路返回的若溪在这会儿只觉得头晕脑胀,哎,虽然是和这两个久不见面的人见了一次,但这一次的“重逢”却都是那么的让她心烦意乱!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最了解自己的人,是敌人1
    终于摆脱了这一群烦人的人的若溪,可算是得到了一阵儿宁静的时光,然而,几个时辰之前,她原本以为可以是一场最后的诀别。可以如同一柄握在她手中的快刀,能够匆匆的斩断这些丛生的荆棘与乱麻。
    然而,那种快意恩仇的舒畅并没有如同她自己所想象的那般痛快容易,然而那两个人却真的是破坏了她的完美好心情。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句话说的一点不假,若溪慢慢走着,想要借助于这轻轻的微风来洗清自己脑袋里的昏昏涨涨,结果,也还是不行,就那么随心所欲的走着走着,她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走到了今后花园更远的一处僻静的所在。
    那里,有一个寻常宫人们都不愿意来到的地方,一个虽然没有冷宫名号的,但是却也不必冷宫差到哪儿去的僻静之所。
    若溪站在这座由竹子架空搭建而成的房子面前。虽然是一座写的某某阁的小宫殿,但是,这在见过忘魂殿那种阵仗之后的若溪的眼里,她觉得这些矮小的有着两层院子的小房间,顶多也就能算作是——房子。
    翠绿的竹子被一一砍下,做了这房子的主房梁和横条,因为有了年代而变得成了淡黄色的颜色,发旧,又显出岁月的历久和沧桑。
    若溪维维垂下眼帘,这里的一切,她都认得,也知道,这里面的人住的是谁,若溪抬起头来,看了看那块已经掉的看不清楚原先到底写的是什么的牌匾,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人就算是生在帝王家也不过如此,才道了二十出头儿的年纪就沦为了这场宫廷斗争的炮灰的那个可怜的女人。
    可是,说起来,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天知道,她现在可怜的这个女人,在半年之前,还风生水起的想尽各种办法和她斗,想让她在这个王宫之中,殒命。
    可能真的是自己的命够硬吧?若溪低头笑了笑,似无奈,似叹息。在那样的一场滔天野火之中,她没有被叛乱的军队乱刀杀死,也神奇般的没有被那场莫名其妙燃烧起来的大火烧死,本来以为是死也逃不出去的一个围城之中,她竟然也被人顺利的带了出去,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很,这一切好像只能用命运这两个字来形容,也或许,命运这两个干巴巴的字眼儿,根本不够用来形容她的这纷繁复杂的前半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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