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嫣将那两块令牌再一次好好地比对了一番,宋云胡在一旁玩儿着窗子上的水晶吊坠,听见融嫣说,“这两块完全一样,都是纯金的。”
    宋云胡差点从窗子里掉下去,回头看她,“就看出来是金子的了?”
    融嫣老实的点头,“是。纯金的。”
    “嗯,你说是就是咯。”她抬手按在了艳姨的脖子后面的穴位上,“这个宜兰园也是我一个朋友手下的一处产业,看起来是个青楼但实际上是我们的一个消息来源之处,你知道的,一般来说,青楼总是要比驿站来的管用一些。”宋云胡不老实的凑过来,悄声说,“有些话,在马棚里没法说,但是在姑娘的床榻上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哟。”
    融嫣跟着她笑了起来,这倒一点不假,枕边风当然是很有用的。
    艳姨似乎觉得舒服了一点,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宋云胡,“你……你是谁?”
    “我?”宋云胡眨了眨眼睛,笑,“我就是来给你看看这个令牌的人啊。你们楼主说了,这一位是贵客,怠慢不得。”
    “可有楼主手信?”她虽然痛苦,但还是记得蜃楼的规矩。宋云胡嘟了嘟嘴,“真是麻烦。林夕那个家伙!”艳姨听得一头雾水,却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牛皮纸,上面白白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艳姨双手接过,显然是非常的激动。在裙子上擦了擦双手手心的汗水,虔诚的念了一遍,“海市巢由昔避世,蜃楼尧舜不得臣。”这两句话似乎是他们蜃楼的联络语,宋云胡听得一头雾水,那边艳姨已经将手里的信看完,放到火苗上点燃,烧成一团灰烬。
    “好,楼主之命,艳娘自然尽心竭力。”她的头上还有着冷汗,但是却已经站了起来,脚步还有些虚浮。“这位姑娘,刚才多有不周之处,请你担待。”
    融嫣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着宋云胡说,“原来你那个朋友面子这么大啊。”宋云胡顿时鼻孔朝天,“那是当然了,你还不知道吧,她比我还要厉害百倍呢。”
    融嫣顿时有点诧异,天呢!这个宋姑娘是什么德行她已经领教过了,她居然说她的那个朋友比她还要厉害上一百倍。这还能相处么?天底下会真的有那么厉害的女孩子么?
    她感到疑惑。
    宋云胡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很大,忽闪忽闪的长长睫毛看得人心里痒痒的,就连对面的艳姨也不免有些心旌神摇,宋云胡跑了个媚眼儿给她,“怎么,艳姨你也想要用哪个什么药的把我留在你们宜兰园么?”
    艳姨尴尬的笑了下,“哪里,哪里。”
    不过,她很快又接着这话说下去,“可是,您为什么没有任何的中了我的药水的样子呢?我的确是下了药的。”
    宋云胡拍了下融嫣的肩膀,笑得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是媚.药吧?”艳姨咳了两声,“正是。”
    “那真是有劳你费心了呢,我这一位小友她对你这种毒药已经没任何的反应了呢。”宋云胡说的很轻巧的拍了拍身边的融嫣,融嫣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好说,好说,谁让她也是用毒高手呢?”宋云胡调皮的眨了下眼睛。
    第二百六十七章. 谁也不可信
    最后还是由融嫣好心的给了艳姨解药,“这本来是一种慢性毒药,我想着,如果能控制住了你的话,以后在宜兰园的日子也不必过的那么的辛苦了。”她说的有点不好生意,毕竟这样的赤.裸.裸的要挟对于融嫣来说,还是第一次做。总觉得不那么正大光明,而她旁边的那一位却不这么觉得,大摇大摆的伸了个懒腰,看着刚刚脸上重新恢复起来血色的艳姨说,“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房间让我休息会儿的?”
    艳姨正是求之不得,伸手拢了下耳边的黑发,“当然有,就是没有,我也要把那群恩客给从被窝子里掏出来丢到接上去,给你找一个好地方。”
    宋云胡跟着笑了起来,“我就应该让你们楼主跟着一起来,有你这么办事儿痛快的手下,这蜃楼啊,我看是要成为江湖上的第一帮派了。”
    艳姨跟着脚步一滞,带着点狐疑和猜测的说,“怎么?楼主她有意图要吞并江北的那个踏薇楼了吗?”语气之中,竟然有那么多的兴奋。宋云胡看她一眼,暗想道这个蜃楼上下都是些热血沸腾的人,这才刚说了一点,她就猜到这么暴力的事情。
    “额,这个,我倒没有听她说起来过,不过……她应该还不会主动挑起来战事吧。”宋云胡不太肯定的说,这种不肯定也是因为她的那个朋友,蜃楼楼主,是一个争强好胜的过分的女人,她倔强,强势,但同时又是孤独的,脆弱的,如果她能将自己的心结解开的话,她猜想,那个女人估计会彻底遣散了蜃楼上下的所有人,自己将一手闯出来的基业毁于一旦。
    这种近乎于疯狂而偏执的事情,她,做的到。
    “宋姑娘?”融嫣轻轻的过来敲门,她晚上一个人总觉得有些睡不着,想着这个来如风去夜如风的女子就在她的旁边的房间里,她就忍不住想要过去和她说会儿话。宋云胡正坐在床上摆弄着白天闲逛的时候买来的一些小东西,有女孩子们喜爱的吊坠饰物也有各种颜色的绣带儿,她正努力的将这些绣带儿放到自己的裙子上不断地试妆。
    听见门响她也不问,直接就让她进来。
    直到融嫣进了屋子,她才缓缓的抬头看她一眼,说,“你来啦?坐啊。”
    融嫣坐在她旁边,看她自己费力的将那些繁琐的小物收拾好,偏又有一根彩带不听话的从锦囊里跑出来,她咬牙切齿的将它塞了回去,一点都不客气。好像刚刚根本不是对着这些东西在笑一样。
    “这些不都是可以自己绣的嘛?”融嫣终于问了一句出来。
    宋云胡抬起头来嘿嘿的笑了,“是啊,可以自己绣的,可是,我不会。”她还好意思说。
    融嫣吞了下口水,“会在这里呆多久?”
    “明天就走啊。”她继续摆弄东西。
    “这么快?”
    “是,把你安顿好了,我就走。因为有个人托付了我这件事,所以我就找我的一个朋友帮了忙,就这样。”融嫣抬眼看她,她真心的羡慕这个女孩子,在她的眼里这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可以分成两种情况,一是,要去做的,二就是做完了的。做完了的事就彻底过去,没做的酒努力去做。融嫣在她的身上察觉到了她的这种性格,自己特别羡慕。
    融嫣笑了下,帮她把最后一根作怪的彩带整理好放进袋子里。笑盈盈的看她,“替我谢谢你的那个朋友。”
    宋云胡摇头,“不用谢她,你谢我就好了。和谢她是一样的。”
    融嫣又笑了,这一次却有点落寞的意味,“我真羡慕你,有这样好的朋友。”她就没有,再杏林山上的时候,人人都当她是一个很难伺候的小师妹,而且又最得师傅的宠爱,所以,暗地里受了不少的闲话和白眼儿。她没有朋友。
    因此而感到孤寂。
    本来还在灯底下照亮自己的锦囊的宋云胡听见这句话却抬起了脸,很郑重的看了她一眼。摆弄着袋子的手指也放慢了动作,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嗯,融嫣。”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她的名字。
    融嫣却没有一丁点的不适应,看着她,“嗯?”了一声。
    宋云胡的眼睛里有着少有的认真和严肃,“你是不是觉得有了朋友人的一生就完美无缺了呢?”
    融嫣愣了一下,还是点头,“嗯,是,我就是这么想的。”
    “哈!我就说。”宋云胡用手托着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样子简直是一时之间老去了几十岁一样,“我和你说,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能够完全的去相信,也没有什么人值得我们去百分之百的相信。”
    “今天的好友就有可能是明天的利剑,而且绝对会是那一把最能刺入你要害的利剑。”她的神情肃穆,眼睛里流淌着说不出阿来的潋滟光晕。融嫣更愣住了,她知道这个女子是很美的,但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出现的那种郑重其事的美丽却让她看起来和平时很不相同。
    “可是……任何人都会是这样的么?”融嫣猜疑的发问,她不相信,不死心的继续反问,“可是你的那个朋友不就是很好的么?”
    宋云胡吸了下鼻子,有点尴尬,“她啊……那个……她有些不同啦。因为……因为我们两个人你欠我,我欠你的,结果就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欠了谁的,所以,到最后就变成了……我们两个好像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是同一个人一般。”
    “你说,自己和自己谁还会分的清楚明白呢?我和她……早就连命都连在了一起,哪里还能说的明白?”宋云胡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里有一丝的喜悦,看得让融嫣有一些晃神,“怎么?分不清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么?”
    “当然。你看谁会自己害自己呢?全天下的人里,我只相信她一个。”她的眼中有灼灼的光华,好似晚春里最后绽放的那一抹杏花般红艳欲滴。
    没有人会自己害自己。
    融嫣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她爱上了那个男人,这一点自己不能否定。
    宋云胡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说,“人就是这个样子,纠结,惶恐,为了得不到的而惶惶不可终日,又为了已经得到的惴惴不安,十分不满。”
    她忽然停顿了下来,用一种真诚的口吻对她说,“融嫣,我知道你的过去也知道一些你的事情,你告诉我,到了今天,你的心里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我?”融嫣的眼睛里有一丝的迷离和闪烁,片刻之后,她说,“我放不下的,是我的国,和我的子民。”
    “可你选择了离开,这就是一种逃避,这样的结果不就是代表着你已经放弃了你的国,和你的子民了么?”宋云胡忽然反问。
    融嫣的身子一抖,“不会的,还有白川。他……”
    宋云胡轻笑,带了一点鄙夷,“他?你早就知道了他的真实地目的,对不对?他当初救你,保护你,收养你,辅导你成人,最后的最后,不过只是为了和你一样的目的,但,却又不是完全一样。”她说的话很犀利,如同一把把的刀子,飞快的从融嫣的心头上飞掠过,削掉她的血肉。
    果然,她的脸色更白了,苍白的唇被她生生咬出两道红痕,这样子看起来更加诡异,“我……也欠他的。”
    宋云胡闭了口,用一种近乎于沉痛的目光来看着这个女孩子,她的纠结,她的挣扎,她的彷徨,她都一一看在了眼里。
    “宋姑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这一个瞬间,融嫣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要如何做才好了。
    宋云胡看着她迷茫的小脸,忽然笑了下,有了一点算计和精明的味道,“他要的是一个傀儡,一个旗帜,为了要复国,没有一个名头,就是再厉害的白川也搞不定那些旧民的悠悠之口。”
    “那我……”融嫣有了一丝的犹豫,她不过才堪堪二十的年纪,真的已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她的精神和身体的承受能力都已经快要濒临绝境。
    “我不能回去。不,是我绝不回去。”她抬起头,眼睛里有不可置喙的决断,她别开脸,不去看宋云胡,“我不能回去。”
    “因为那个男人么?”她轻声问。
    “是。他会醒过来,会有自己的生活,我……我真的已经累了。”她眨了眨眼,眼眶有些发酸,确实没有一颗眼泪可以流出来了。
    宋云胡轻轻地叹了口气,收好了自己的小盒子,把它放到床头的小柜子上,“好,那就不回去。但,你要给白川一个后路,这样不管不顾的离开,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一点?我的小公主?”她重新恢复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样的一张脸在融嫣看来才觉得熟悉,一直以来,宋云胡都是一个不怎么正经的女人。
    她凝神看着她,这个江湖上人人都称之为魔女,妖女的人,她的善良和孤独也只有她看得懂。
    “你想了什么办法?”融嫣问道。
    宋云胡从包袱里拿出来笔和纸,“写一封信给白川吧,他为了你急死了,而且,我想你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尚在人间吧?”
    一语毕,融嫣的一对眼睛已经惊愕的睁大……弟弟……他还活着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漂亮的女人是坏人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艳姨已经泡好了茶水打断端到那两个女人的屋子里去,伙计对于老板娘的连这种小事儿都要亲力亲为的态度感到十分的不满。艳姨也同样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啐了一口,“小犊子好好的干你的事儿去!别碍着老娘的眼。”活计吐了吐舌头,没说什么的酒走了,她忙手忙脚的端好了茶水走到二楼的雅间,敲门,她觉得自己这一辈走没这么的斯文过,“宋姑娘,醒了么?”
    这样的敲门大概持续了半柱香的时间,里面终于传来了一声拖长了尾音的回答,“等一等。”艳姨气得磨牙,她有多久没有这么给人端茶倒水过了?但是,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来开门的却不是宋姑娘。
    融嫣打了个哈欠,梳着自己的长头发,一边把那些不顺溜的头发弄的直一些,一边在问,“你找宋云胡啊?她已经走了啊。”
    走了?艳姨瞪圆了眼,好好地看了一眼楼下,她从一大早就在这楼下忙活,也没看见有谁从这里下来啊。
    融嫣看出来她的困惑,笑了下,刚睡醒的她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点点慵懒的味道,“不用看了嘛,她不是从这里下去的。喏,是那里。”她伸了伸胳膊,指了指房间里的窗户,“是从窗户里挑出去的啊。”
    艳姨这一次彻底的表示佩服,果然,楼主的朋友个个都是奇形怪状的家伙,明明是来做客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明明放着正门,却不走,总是那么出格的跳窗户。
    艳姨尴尬的端着茶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融嫣把头发扎好,替她接过茶盘,自己毕竟是要在人家的地盘上混的,所以不管怎么说,都要对这个女人好一点。
    因为进来之后没有见到想要见到的人,所以艳姨的脸色有一点不好看,融嫣将她让到里面坐好,然后看着她,幽幽的开了口,“对了艳姨,她临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她走到床边,拿起来宋云胡留下的那个包袱,包袱并不是很大,但是却很有些分量,那么小的一个包袱竟然那么重。
    “她说这是她那个好朋友让她带来的。”融嫣很好奇的趴在她的面前,也想看一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她到底不是一个太正经的女人,所以这种好奇的事情摆在眼前的时候,她还是得好好的不能错过这个机会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往前凑过去的身体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艳姨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几乎是一把就抓走了那个包袱,然后放在自己的前胸,紧紧的抱了起来,十分尴尬的朝着她笑了一下,“茶水不错,你慢慢喝。喝完了下楼来找我,我找你有事请。”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掉了。
    融嫣一脸的无奈和遗憾,她差一点点就能看见那个包袱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了。
    喝茶是吧?
    融嫣挑了挑眉毛,“喝茶就喝茶。”端起碗,咕咚咕咚的喝光了之后,抬起手背来气势汹汹的擦嘴,“喝完茶去找你,是吧?”一瞬间,她脸上的邪肆的笑容让人有点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那个很纯洁很神圣的小公主。
    艳姨在自己的房间里再一次的检查了这个房间的门锁有没有锁好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包袱,那真的是很小的一个包袱,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似乎不只是因为要即将打开这个包袱而兴奋,而是来自另一种因为秘密而让人更加神往的快感。
    修长的手指交叠着打开了那个包裹。
    而在最后一片包袱的皮儿被解开的时候,她也拿出来了里面的东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的退去了身上的衣衫。而与此同时,她也清楚的听见了一声来自屏风后面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脸色顿时变了又变,乍青乍白的好不怕人,她裸露着上半身,直接走到屏风的后面看着躲在那里的人,眼睛里的寒芒几乎能够杀死人。
    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小蹄子,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融嫣一点也不慌乱,在她干干净净的上半身上来来回回的打量了两圈,笑了下,“从你打开包裹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这儿。”艳姨说的很凶,眼神也很凶恶,但是她终究是顾虑着融嫣是那个人委托来的客人,没有下狠手。
    融嫣看出她眼睛里的犹豫不决,轻而易举的抬手打掉了她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算了吧,你不敢杀我。”
    她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在她的床榻旁边的小矮凳上,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的随意,“那我现在是该叫你什么好呢?是艳姨,还是艳哥?”
    她的眼光落在她平坦的胸膛上,笑了下,有点促狭,有点诡异,自己撑着额头,似乎是在回忆,“我就说,一个女人怎么有可能有一对那样形状完美的胸。”她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笑了起来,“果然,你不是个女人。”
    艳姨眯着眼睛,从外表看起来,她的脸色有些缓和了下来,随手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当然,那衣服也是一件女装,“我能把刚才那番话理解成你很嫉妒我的美貌,对么,小妞儿。”
    融嫣摸了下自己的脸蛋,“我好像不需要去羡慕你吧,大哥。”
    “别这么叫我,我恶心。”艳姨狠狠地皱了眉头。看的融嫣一愣,随即苦笑,“我对着一个顶着浓妆的男人叫姨娘的感觉,也很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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