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墨没有晚饭后出门散步的习惯,但他也不是没有在这时候出去遛过三毛。只犹豫了一瞬,他便道:“好。”
    三毛最喜欢的地方是老洋房附近的小公园,每到傍晚,这里会有许多过来遛狗的街坊邻居,其中有不少人牵的都是小母狗。
    尽管已经绝育,没有蛋蛋,但三毛还是喜欢和小母狗玩。
    杜池把狗绳交到了向墨手里,两人肩并着肩,沿着梧桐树下的小路来到公园,向墨负责看着三毛不要欺负小母狗,而杜池则负责和街坊邻居聊天。
    明明是长得差不多的柯基,杜池却能分辨出哪只是“花花”,哪只是“点点”。邻居们大多都认识三毛,也包括之前向墨出来遛三毛时遇到的那位,热络地对他说道:“原来你们是一家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但向墨也懒得解释。社交这种事就交给杜池负责,他只需要吹吹风,散散步,管住三毛就好。
    出门之前的犹豫成了不必要的担心,向墨还以为自己会不喜欢这种打破习惯的感觉,但事实上跟杜池出来以后觉得还好,并不会感到时间被占用,反而会觉得这份时间花得很值。
    回程路上,向墨把狗绳交还给了杜池。三毛老是喜欢去闻小母狗的屁股,他牵得也有些累。
    两人一狗吹着晚风慢悠悠地往回走,而在接近自家小院时,向墨又在院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宝宝,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钱琨主动迎上前来,走到两人跟前停下了脚步。他的身高比杜池矮了一截,但笔挺的西装让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英气息,气势上反而比懒散的杜池更胜一筹。
    向墨没有带手机出门,自然不存在故意不接电话。他并不想解释,正想问钱琨又来做什么,却见钱琨突然转向杜池,说道:“你好,听我家宝宝说,你是他的邻居。”
    傻子都看得出来,钱琨是在宣誓主权。向墨抿紧了嘴唇,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身旁的杜池倒是没什么反应,优哉游哉地看着向墨问:“我是你邻居吗?”
    按照两人事先的准备,此时向墨应该回一句:不是,你是我老公。
    可他动了动嘴唇,“老公”两个字愣是有些说不出口。
    ——虽然之前他曾在学生面前提过这个词,但他还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叫过谁老公。
    他转头看向杜池,用眼神示意:要不你来说?
    杜池挑了挑眉,用眼神回复: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按理来说,杜池只是个工具人,怎么使用工具,应该是向墨的事。要是向墨自己都不愿意站出来,那工具更没有站出来的道理。
    向墨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钱琨缓缓开口道:“他,他是……”
    “他不是你邻居吗?”钱琨问。
    “他是我……”还是没能说出那两个字,向墨求救般地看向杜池。
    或许是默契惯了,向墨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总觉得杜池一定会替他解围。然而杜池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道:“我就是他邻居。”
    说完之后,他牵着三毛回到了小院里。
    向墨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杜池离开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臭狗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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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墨: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杜池:呵。
    第28章 一点点
    视线的焦点追逐着杜池的背影,随着背影消失在小院门后,忽地变得有些茫然。
    向墨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手腕却突然被人拉住,身旁的钱琨像是不满被当作空气,微微皱眉道:“宝宝?”
    上扬的语调带着提醒的意味,好似在说,我还在这儿,你要去哪儿?你的注意力难道不该在我身上?
    本来向墨已经打算无视这个称呼,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忍耐的本事。
    “你到底有完没完?”心中的不耐烦在此时猛然爆发,向墨甩开钱琨的手,用仅剩的耐心说道,“我们之间有共同的朋友,钱琨,你能知道我现在的地址,我也能知道你在国外有新欢,所以别在这里纠缠了行吗?”
    非要说的话,向墨可以列出无数条理由,他为什么不愿意跟钱琨复合。
    他对钱琨已经没有感情、他只想过单身生活、他不想再重蹈覆辙等等……
    他之所以什么都没说,是因为谈话这种事也分为敷衍和走心,他要是敞开心扉和钱琨谈自己的想法,那就进入了走心的层面,这样会让钱琨觉得,好像两人还有谈判的余地。
    果然,向墨刚说完这句,钱琨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紧跟着问:“所以你在介意这件事?那不是新欢,只是互相取暖而已,我的心始终在你这里。”
    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里逐渐从烦躁转化为暴躁的情绪,向墨告诉自己生气对身体不好,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但我的心不在你那里。”
    “你好像对我有很深的误会,这里不适合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好吗?”
    “不好,没空。”想着杜池离开的背影,向墨不想再浪费时间,朝着自家小院走去。
    钱琨迈着步子跟了上来,似乎还想进院子继续说。
    向墨停下脚步,回头警告道:“你要再跟着我,我放狗咬人了啊。”
    说完这句,他“啪”地关上了小院大门。
    一楼和二楼都是一片漆黑,最后向墨在三楼阳台找到了正在撸猫的杜池。
    他盘腿窝在休闲椅里,用食指挠着三妹的下巴,三妹懒洋洋地趴在他怀里,喉咙里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向墨没有刻意收敛着脚步声,他知道杜池听到了他的动静。但杜池仍旧专心逗着三妹,仿佛把他当成了透明人。
    一时间向墨也不知该怎么打破这份安静,总之先在杜池身旁坐了下来。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忐忑过,哪怕面对想要退课的学生,他也从来都是淡然处之。
    过了一会儿后,倒是杜池先开了口,不过他说话的对象却是三妹:“小猫咪不能这样,知道吗?”
    手指轻柔地捏了捏耳朵,又挠了挠侧脸,熟练手法舒服得三妹眯起双眼,抬起下巴又往杜池怀里靠了靠。
    向墨听出了杜池的话外音,知道杜池表面是在说三妹,其实是在说他。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问杜池道:“你生气了吗?”
    杜池总算从三妹身上抬起视线,漫不经心地看着向墨问:“生什么气?”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压根就没有听懂向墨的问题。
    但向墨又不是什么钢铁直男,杜池明摆着就是有情绪,他也不可能假装看不出来。
    “刚才你直接走了。”向墨说道,“我知道你生气了。”
    问来问去,还不如直接下结论。生气的原因向墨多少能猜到,只是他不怎么愿意去细想。
    “哦,你想多了。”杜池又垂下视线,挠起了三妹的下巴,“我有什么立场生气?”
    在这些事情上,两人果然还是很有默契,因为向墨也这样认为,杜池好像没有生气的立场。
    假如谭宋在前男友面前,没法说出自己跟向墨的关系,那向墨只会觉得无所谓,因为谭宋和前男友怎样,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所以话说回来,他跟杜池好像还是不太一样,两人的关系似乎不止床伴关系那么简单。
    比如杜池作为朋友,见他磨磨蹭蹭,连这么简单的事都解决不好,所以才会感到生气。
    又或者,明明约定好的事,叫声“老公”就能解决麻烦,自己却老是叫不出口,也让人感到生气。
    大概就是这些立场了,其他的向墨也不想再去分析。
    反正无论是什么原因惹得杜池不高兴,向墨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不希望杜池对他生气。
    “你知不知道你在瞎扯的时候,就喜欢加个‘哦’字?”向墨将脚后跟踩在椅子边缘,双手环抱着双腿,下巴搭在膝盖上,偏头看着杜池问。
    “是吗?”杜池挑了挑眉。
    “嗯。”向墨说道,“所以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那你说我为什么生气?”
    臭狗总算承认自己不高兴,向墨索性也挑明道:“你在气我没有叫你老公。”
    话说到这里,向墨也不禁开始反思,都知道是假的,为什么他会叫不出口?
    之前敷衍学生的时候,倒是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张嘴就来。那么现在……
    心里好像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变成了不易察觉的心理负担,让他没法再轻轻松松地说出口。
    意识到这一点时,向墨略微有些出神。
    理智本应该在此时发出警告,让他远离这些捉摸不清的东西,但代表欲望的本我却并不想受自我的控制,抗拒在心里拉起警戒线。
    这好像更加危险。
    理不清的思绪骤然被打断,只听杜池淡淡问道:“那我可以生气吗?”
    不带情绪的一句话,仿佛只是在问今天由谁做饭。
    但向墨听懂了杜池话里更深层的意思,他是在问向墨,你认不认同,我应该生气。
    单方面的生气确实没什么立场,但若是向墨也认同杜池应该生气,那这件事就不再是自作多情的单方面行为,而是特别的人才能做的特别的事。
    比如若是向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么罗洋或是周阿姨就没有立场生气,因为大家非亲非故,谁也管不着谁。
    反过来说,若是有人有立场气向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只能是对向墨来说特别的人。
    杜池的问题表面上听着像是在征求向墨的意见,其实远不止那么简单。
    把他的那句话展开来,其实杜池是在问向墨,我们是不是,当你在前男友面前支支吾吾时,我可以生气的关系。
    再把这句话换个方式来问,杜池的意思可以简化为,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人吗?
    只是一瞬间,向墨便已经摸透了杜池的意思。
    老实说,杜池的问法非常委婉,尽管暗示的意味很明显,却也没那么好捉摸。
    哪怕向墨已经理解到了“特别的人”这一层,他也无法确定,杜池想要的到底是怎样的特别。
    或许也正是没有说透的缘故,向墨的心中仍然没有拉起警戒线。
    他竟然恍惚地觉得,好像杜池对他来说,确实有一点点特别。
    也就那么一点点,没有更多。
    看在杜池生气的份上,向墨轻轻张开嘴唇:“可以。”
    漫不经心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杜池的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我可以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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