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需要自己补贴不少钱,有些看得长远的职工也会赞同的。
    冷冻厂一直在想方设法搞大块的地皮建家属楼,倒是没想过这种化整为零的办法。
    “这种方式,有关部门能同意么?”周向晚心里还有点打鼓。
    盖房子这种事,不是厂里同意就行的,各方面的关系都得打点到。
    “东青区的一个单位已经这么干了,”宋恂建议道,“你们厂要是有这方面的意向可以跟人家取取经。”
    项小羽也说:“地区关于个人集资建设住宅的政策还挺多的。我前两天听到一个消息,据说没有住房的人家可以去所在地的建委报名登记,如果登记人数达到一定数量了,建委就会把这些人组织到一起,统一盖一栋楼房。不用考虑地皮的问题,只要能拿得出盖房款就行。”
    周向晚笑道:“这么看来办法确实挺多的,回头我找人去建委打听一下。”
    几个大人在场边聊天,旱冰场内的小孩们却已经玩疯了。
    延安和丫丫摔了几个屁墩儿后,终于可以独自站稳了,能贴着外道扶手一点点向前滑行一段。
    吉安和大寨虽然还没能独立行走,但是被大孩子们拉着手,也能在内道的平地上转圈圈了。
    项小羽见孩子们玩儿得差不多了,就招手让他们过来吃点东西。
    两家的大人把自己带来的吃食都摆出来,让孩子们随便吃。
    年龄最大的小少年,从烧鸡上撕下来两个鸡翅膀递给一直跟他学滑冰的延安和丫丫。
    丫丫欢快地道声谢就接了过来,而延安盯着那个鸡翅膀却有些犹豫,忸忸怩怩地不敢伸手,还一直用小眼神瞟自家亲爹。
    周向晚没想到宋家的家教会这么严,连在外吃东西都要看宋恂的脸色。
    她觉得宋家的双胞胎小秃头还挺好玩的,便劝道:“哥哥给你的,你就吃吧,不用管你爸爸!”
    延安继续扭捏,作出想伸手又不敢伸的样子,哼哼唧唧地说:“我们现在不能吃肉。”
    “为什么不能吃?”
    “阿姨,我跟哥哥已经当和尚啦!”延安咽了咽口水,很遗憾地说,“和尚不能吃肉!”
    周向晚:“……”
    没想到小秃头竟然真的是小秃头。
    项小羽怕宋恂的同事真的误会他们家把孩子送去当和尚了,赶紧解释说:“他俩看完《少林寺》电影以后,就变成了少林和尚。”
    周向晚秒懂。
    她翻出一个面包递给延安说:“面包里没肉,你吃面包吧!”
    延安:“……”
    咋不劝一劝我呢!
    几个孩子的票都是不限时的,吃了饭以后又呼啦啦跑去滑冰了。
    宋恂不想留在场边聊工作,便让项小羽穿上旱冰鞋,扶着她进去玩下半场。
    临走前,周向晚迟疑片刻,还是跟宋恂低声说:“船队那边好像有些情况,我们厂的工人说,船上有人偷东西。宋书记,你要是有空,还是关注一下吧。”
    *
    既然听到了风声,甭管有没有空,宋恂都是要关注的。
    第二天上班,他就将孙翊喊了进来,询问他有没有听到船队的什么消息。
    孙翊摇头问:“书记,你要打听哪方面的消息啊?要不我帮你去船员里问问?”
    很多事情都是瞒上不瞒下的,上面的领导还被蒙在鼓里,而下面早就众人皆知了。
    宋恂沉吟片刻问:“船队哪天收山?”
    “昨天晚上已经回来了,都在码头补给呢。”
    宋恂让孙翊找潘船长问问情况,午休的时候,他自己开车去了渔业公司家属院。
    项远航一觉睡到了中午,这会儿刚起床,脸颊上还带着红印子。
    “小宋,你咋这时候来了?吃午饭了嘛?”项大嫂问。
    “没吃呢,嫂子你帮我随便弄一口吃的吧,我跟大哥说点事。”
    项大嫂应了一声就手脚麻利地开始和面,打算给他们擀面条吃。
    项远航还有点没醒神,有些迟钝地问:“要跟我说啥事啊?”
    “我听人说,咱们的船上有偷东西的?”
    “确实有往家里拿鱼虾的,但你要说他是偷,就有点严重了。”
    有些船员会在上船的时候带个桶子,下船的时候从网箱里捞一桶。这种事在渔船上很常见,大家以前在机帆船上也是这么干的。
    否则饥荒年间是怎么挺过来的?
    项远航还指望着接班当渔捞长呢,所以并没有占这种容易被人诟病的小便宜。
    “大家拿的都是固定工资,一个月在海上漂二十几天,结果还没有在岸上理鱼的人赚得多。”项远航笑了笑说,“大家心里不平衡,总要在其他地方找补一下的。”
    冷冻厂实行了全额计件工资制,有些勤快的工人每天能在厂里工作十五六个小时,理鱼数量多了,工资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船员们只觉得自己辛苦,却看不到别人的苦。
    宋恂这两年一直致力于改善船员的生活条件,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项远航停顿好半晌,才重新开口说:“相比于偷拎点鱼虾这点事,我觉得公司领导还是管管赌博的问题吧。光是我所在的那艘船上就已经有好几个人私下赌博了。他们知道我是你大舅哥,所以在我面前还算收敛。就算这样,也被我撞到过好几次,一艘船上二十来个人,三分之一都得沾赌,别的船就更够呛了。”
    去外海打渔一走就是十几天,大多数时间都十分枯燥,大家没什么事干,就想尽各种消遣娱乐的办法打发时间。
    “他们赌的大吗?”
    “不小,有的人玩几次就能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输没了。”项远航压低声音说,“每次看到那些输钱的人,我都心惊胆战的,生怕他们一个想不开就跳海了!”
    宋恂:“……”
    从大舅哥家回到公司,听了孙翊汇报的情况以后,宋恂去了邬君阳的办公室。
    “咱们得尽快把对船队的改革提上日程了,之前一直想着让船长和船员多磨合,船上的事就听船长的。不过,船长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的,不制定统一标准还是不行。”
    邬君阳听说过船员在船上赌博的事,但是没想到会赌这么大!
    她将自己准备的一份推行捕捞承包责任制的计划书推过去,“我原本想下周过会讨论一下的,你先看看吧。”
    宋恂逐字逐条读下来,然后说:“光是定人员、定产、定成本、定利润恐怕还不够,奖金方面不够有吸引力。很多船员对现在的固定工资不满意,觉得他们的工资比冷冻厂职工的少了。既然如此,不如再添把柴,增加奖金种类,比如产值提成奖、超利润奖、节约成本奖之类的。主要就是让他们一心扑在产值上,没有闲心鼓捣别的。赚钱总比赌博输钱舒坦吧?”
    “那行,既然要改,咱们就彻底改一把。”邬君阳语气振奋。
    调来渔业公司以后,她一直在熟悉环境,并没有急着做什么大动作。
    这次整顿船队,对她来说也是一次亮相的机会。
    宋恂点点头,没有过多干预经理的工作。
    他要考虑的是,承包责任制实行的同时,党委还得在全公司进行一次“煞两风,创文明”的活动,煞一煞偷窃和赌博的不正之风。
    *
    宋书记已经磨刀霍霍了,而项小羽这边却心情颇好。
    自从挎斗摩托车被宋恂带回海浦以后,她终于鸟枪换炮,拥有了像样的交通工具。
    她现在不但要骑着摩托车去采访,还要用它接送两个儿子去围棋队和少年宫培训。
    欧阳抗美时常打趣她好像长在了这辆车上。
    先锋路小学,一年级的小学生放学以后,被老师带到了学校门口。
    小学生们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坐在摩托车上的漂亮阿姨,一头卷卷毛用花手绢束起,身上穿着牛仔服和牛仔裤,看上去可真洋气!
    几个小姑娘一直交头接耳,相互推搡着让大家往那边看。
    双胞胎刚出门就见到了妈妈,将手高高举起跟妈妈招手后,便骄傲地对周围的小同学说:“那是我们的妈妈!”
    听到了同学们“哇——”的羡慕惊叹声,两人才心满意足地原地解散,冲向摩托车。
    在挎斗旁边停下,小哥俩极其认真地进行了三个回合的石头剪刀布,结果吉安输了,只好将书包塞给挎斗里的弟弟,自己坐到妈妈身后的位置。
    “妈妈,咱们今天不去上钢琴课行不?”延安商量。
    “那你想干嘛?”
    “我们想去商店一趟,”吉安趴在妈妈的背上接话说,“我们想给二黑买一双旱冰鞋。”
    项小羽:“……”
    总是搞不懂儿子的脑回路。
    “滑旱冰就像飞起来一样,我们想让二黑也试试!”
    “二黑未必想滑旱冰吧?”项小羽发动摩托车,试图打消儿子们的想法,“它有四只脚呢,买一双冰鞋不够,得买两双。再说,人类穿的鞋也不适合它的爪子。”
    “咱们可以买那个轮子,然后自己给它做两双鞋!”
    “对,可以让我爸爸给二黑做,我爸爸已经答应啦!如果买不到二黑的旱冰鞋,他就帮二黑做一双。”
    项小羽:“……”
    宋书记居然会答应这种事?
    一路无语地将两个崽送去少年宫,在少年宫门口的广场上,却见到几十对正在跳交谊舞的各年龄段市民。
    双胞胎还没在生活中见过跳交谊舞的人,延安一面穿过跳舞的人群,一面随着音乐一起摇摆。
    “陈老师,今天外面怎么有那么多人在跳舞?”延安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跟自己的钢琴老师打听。
    “哦,咱们地区要举办‘春之光’交谊舞比赛,响应的人还挺多的,据说已经有上千人报名了。”
    “这么多?”项小羽之前听说过这个比赛,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参赛。
    “嗯,这次比赛是有奖品的,听说前几名能得到变速自行车、电风扇、毛毯之类,都挺实用的。”
    听到“奖品”两个字,母子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亮了,有奖品好啊,他们最喜欢奖品了!
    当晚下课回家,延安冲进客厅便拉着正在看新闻的宋恂问:“爸爸,你觉不觉得咱家缺一辆变速自行车?”
    宋恂盯着电视屏幕摇头:“不觉得。”
    吉安挤过来问:“电风扇呢?”
    宋恂瞅一眼他们身上的绒衣问:“你们已经觉得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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