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姐问道:“我听说狐妖与人欢好,能致人死地,是这样吗?”
    莲香道:“那不过是采补一类邪术,我并非这类妖怪。世上有不害人的狐妖,但绝没有不害人的鬼,因为鬼魂身上阴气太重,是个人都受不了。”
    桑晓闻言,恍然大悟,自此才明白二女一为狐,一为鬼,皆非人类,但相处久了,却也并不害怕。只是气息如丝,浑身难受,不免连连呻吟。
    莲香笑道:“妹妹,公子在呼痛呢,要不要救他?”
    李小姐忙不迭点头“救,当然要救。请姐姐赶快施展妙手,妹妹感激不尽。”
    莲香笑道:“就怕我治好了他,到时二女共事一夫,妹妹又要吃醋呢。”
    李小姐正色道:“只要姐姐肯救活公子,妹妹发誓,从今往后,与公子断绝来往,再也不见他面。”
    莲香笑道:“不用搞得这么悲惨壮烈,你与公子两情相悦,我不会棒打鸳鸯。”说话间从怀中拿出药囊,说道:“我早知公子会有今日之灾,这三个月内,踏遍三山,四处采药。如今药材已经齐备,只是还缺一味药引。”
    李小姐问“要什么做药引?”
    莲香道:“无它,只需妹妹口中一点津液。”说话间拿出一粒药丸,嘱咐道:“含在嘴里,口对口送进公子肚中。”
    李小姐面色羞红,低头望着鞋袜,颇感为难。
    莲香笑道:“妹妹最得意的不就是绣花鞋吗?”
    李小姐闻言,更加惭愧,羞得无地自容。莲香笑道:“又不是没做过,害什么羞。以前你二人夜夜温存,不知亲过多少次嘴呢,如今怎么反而吝啬?”
    李小姐给她连番调笑,不得已,只得将药丸含在嘴里,喂桑晓吞服了,抬起头瞧着莲香,意思是问:好了吗?
    莲香忍住了笑,一本正经道:“一次不够,要再来几次。”李小姐无奈,又亲了三四次,莲香这才放过她。
    桑晓服下药丸,腹中雷鸣作响,过得片刻,丹田中一片火热,精神焕发,莲香点头道:“痊愈了。”
    忙活一宿,屋外传来鸡鸣,李小姐恋恋不舍离去。莲香因为桑晓久病初愈,特地留下来照顾,日夜守护,李小姐晚上也经常前来探望。过了两三个月,桑晓彻底康复,身体清健一如往昔。
    但从此以后,李小姐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难得来一次,也是匆匆离去,莲香有心留她与桑晓共寝,李小姐却是态度坚决,并不答应。最后桑晓急了,强行将她抱到床上,主动挑逗,李小姐只是闭目不语,不为所动。
    十多天后,李小姐忽然失踪,桑晓日夜思念,往常只要拿出绣花鞋轻轻抚弄,李小姐必定现身,如今天天摸鞋,手都快摸破了,仍是不见佳人踪影。
    莲香叹气道:“妹妹窈窕妩媚,我见犹怜,何况是男子。”
    桑晓道:“人去鞋在,睹物思人,越是思念,越是难受。”
    在此之前,张富翁有女名燕儿,年十五岁,因病而死。过了一晚忽然苏醒,起身往外便跑,张财主急得赶紧关门,不让她出去,女子叫道:“我是李通判女儿,干嘛禁锢我不放?我鞋子还留在桑公子那里,快放我出去找他。我是鬼啊,关着我有什么好处?”
    张财主见她胡言乱语,满心疑惑,问道:“燕儿,你怎么了?”
    女子道:“我不是燕儿,我是李姑娘,这是哪里?快开门,快开门。”
    张财主心想“燕儿死而复生,莫非借尸还魂了?”努力宁定心神,理一理思绪,说道:“姑娘,先别冲动。你口口声声叫着桑公子名字,据我所知,桑公子疾病缠身,眼下已经回老家休养去了。”
    女子大声道:“不可能,桑公子病情早就痊愈,快让我去见他。”
    张财主道:“好好好,你别发火。这样吧,我派人去给桑公子送信,请他前来见你,怎样?”
    女子催促道:“快去,快去。”
    不久后信息送出,仆人回来禀报“桑公子很快便会亲自前来,他还送了一只绣花鞋给小的,嘱咐我亲自交给燕儿小姐。”
    女子收到绣花鞋,试穿了一下,却发现尺寸不对,小了数寸,心中骇然,揽镜自照,镜中人儿面目陌生,姿色平庸,哪里是昔日的李小姐?忍不住失声痛哭“我怎么变成这副丑样子?哎,还是死了算了。”
    心灰意懒,拒绝进食,每日躲在被窝中不敢见人,连续七日不吃不喝,全身浮肿,可是即便一心寻死,偏偏愣是没死成。到得后来,李小姐实在饿得难受,只得胡乱扒了几口饭,又过了几天,李小姐全身瘙痒,皮肤一层一层脱落。早晨起来穿鞋,鞋子变得又肥又大,重新拿出绣花鞋试穿,大小刚好吻合。心中大喜,拿过镜子一照,眉目如画,重新恢复本来面貌。
    莲香听说此事,跟桑晓商量“妹妹既已借尸还魂,公子理当上门提亲,娶她为妻。”桑晓道:“话虽如此,但两家贫富悬殊,若贸然造访,是不是太唐突了?”
    莲香出主意道:“三天后张老爷要为妻子举办生日寿宴,公子可以前去祝寿,顺便与妹妹相认。”
    桑晓赞道:“好主意,就这么办。”
    寿宴那天,桑晓果然前去祝贺,张妻见到拜帖上有他名字,偷偷叫女儿在帘子后面辨认,李小姐一见桑晓面,急忙跑上去拉住他衣角不放。张妻骂道:“女孩子家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还不回去?”
    李小姐意识到行为过火,又是害羞又是惭愧,讪讪返回闺房。
    桑晓重会佳人,亦是激动落泪,跪地伏拜,一时间竟尔忘了言语,张妻将他扶起,温颜道:“孩子,别哭,我把女儿许配给你。回去准备准备,派人来提亲。”
    桑晓连连点头,回去后请舅舅上门提亲,张妻一口答允,俩家择定吉日,开始筹备喜事。临别时张妻提了一个要求:成亲可以,但桑晓必须入赘,做上门女婿。
    此事重大,桑晓不敢贸然答应,回去跟莲香商量对策,莲香叹气道:“公子如果做了上门女婿,那我怎么办?难道跟你一起搬入张府居住,到时脸面都丢尽了。我还是走吧。”转身欲行。
    桑晓急道:“姐姐不要走,你说的对,入赘一事,万万不能答应。不光你没面子,我更没面子。”
    莲香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桑晓道:“事到如今,只好坦白。”于是再次前往张府,将自己与莲香两人之间关系如实相告,张老爷夫妇听说他有妻室,忍不住怒声斥责。幸亏李小姐从旁多番劝解,说了许多好话,张家才勉强同意婚事。
    到了成亲那天,桑晓迎接新娘子入屋,家中本来清贫,陈设简陋,但不知莲香使了什么法术,居室中处处生辉,遍地都是奢华红毯,洞房内锦绣软枕,千百根红烛高烧,说不尽的喜气温馨。
    莲香扶着新娘子送入洞房,揭下红盖头,三人喝了几杯酒,桑晓问起还魂经过,李小姐道:“那天离开后,心中抑郁无聊,想起自己身为鬼魂,自觉形秽。万念俱灰之下,也不愿回坟墓,浑浑噩噩随风飘荡,白日里栖息草丛,晚上则信步游走。这一晚偶然来到张家,见一少女卧睡床上,闭目死去,于是上前附身,没想到居然借此还阳。”莲香闻言,默默若有所思。
    两月之后,莲香产下一子,产后暴病,自知不久于人世,拉住李小姐手臂,说道:“我死后,孩子托给你照顾,我儿即你儿。”
    李小姐泫然哭泣,温言劝慰“姐姐放心养病,我再去请郎中。”
    莲香摇头道:“不必了。”说话间气如悬丝,桑晓与李小姐见状,忍不住掉下泪来。莲香笑道:“不要这样。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若有缘,十四年后咱们还会再见。”语毕,闭目而逝,身体化为白狐。
    桑晓擦干眼泪,将莲香厚葬,入土为安。为了纪念妻子,桑晓替儿子取名狐儿。狐儿性情聪慧,深得李小姐欢喜,细心照料,视若己出。每逢清明,一家三口都会上山,替莲香扫墓。
    后来桑晓考中举人,家境富裕,李小姐却迟迟没有生育,心中焦急,开始劝说相公纳妾。这一日,有老妪上门卖女,李小姐请进府中,凝目一瞧,只见老妇人女儿眉清目秀,又惊又喜,叫道:“莲香姐转世了。”
    桑晓听见喊声,出来查看,见少女面容如玉,自语道:“果然跟莲香一模一样。”问老妪“孩子多大了?”老妪道:“十四。”桑晓又问“要多少聘金?”老妪道:“老身止此一块肉,希望女儿能嫁户好人家,公子如果中意,给三百两银子好了。”
    桑晓怒道:“莲香就只值三百两?至少也得三千两。”拿出三千两银票递给老妪,打发她走路,那老妪欢天喜地道谢,乐呵呵离去。
    李小姐领着少女入屋,笑问:“还记得我吗?”
    少女摇头道:“不认识。”
    李小姐有些失望,又问“那你叫什么?”
    少女道:“我姓韦,父亲是卖酒的,死去三年了。”
    李小姐细细打量少女,只见她仪容态度,无一不与莲香酷似,故人见面而不相识,直急得连连皱眉,忽然间想起一事,忙以手重重拍打少女头顶,大声叫道:“莲姐,莲姐,十四年之约,你都不记得了吗?”
    少女如梦初醒,“咦”地一声叫了出来“你是李妹妹?”又瞧着桑晓,目光中全是泪水,哽咽道:“公子,我日日都思念你。”
    桑晓拍拍她肩膀,安慰道:“别哭,别哭。你我三人重逢,正是‘似曾相识燕归来’,此乃喜事,怎么反倒哭起鼻子来了?瞧你眼泪流得到处都是,再哭下去,就不好看啦。”
    少女微微一笑,擦干眼泪,开始叙述转世经历“母亲跟我说,我一生下来就会言语,家人以为不祥,给我喝了一碗黑狗血,前世因果便什么都不记得,所以刚才不认识你们。幸亏妹妹在我头上拍了几下,才得以恢复记忆。”三人共同回忆前生往事,悲喜交加。
    这一日寒食节,李小姐道:“以往这个时候,我和相公都会上山拜祭姐姐。”莲香道:“我坟墓埋在哪里,带我去瞧瞧。”
    三人来到墓地,只见荒草离离,莲香叹气道:“前尘往事,恍如一梦。”李小姐道:“我与莲姐,两世交好,不忍相离。不如将咱们尸骨葬在一块吧。”
    桑晓点头赞成,挖出李小姐生前坟墓,取出白骨,安葬在莲香墓中。
    第七十三回 阿宝
    粤西孙子楚,少年名士,手有六指,性格木讷,旁人说谎亦信以为真。每逢与朋友宴饮,席上若有歌妓,孙子楚必仓惶遁走,如果实在走不掉,则正襟端坐,目不斜视,歌妓上前挑逗,孙子楚脸红脖子粗,汗珠涔涔而下。因其行为呆傻,众书生背地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孙痴”。
    县城某富翁,富比王侯,有女阿宝,容颜绝色,富翁为女选婿,报名者络绎不绝,但都不甚满意。凑巧孙子楚妻子去世,有人劝他上门提亲,孙子楚也没多想,果真照办。
    富翁素闻其名,但因孙子楚家贫,一时犹豫不决。翁妻外出,遇阿宝,问道:“孙子楚上门提亲,你打算怎么办?”
    阿宝戏言道:“如果孙公子能砍掉多余那根手指,我便嫁给他。”
    翁妻将女儿言语转告孙子楚,孙子楚笑道:“这个不难。”待翁妻离去,孙子楚拿起斧子自断手指,痛彻心扉,血流如注,立马昏死过去。过了数日方能起身行走,前往富翁家中拜访,将断指展示给未来岳母瞧,翁妻大惊,忙入闺房与女儿商量,阿宝亦暗暗称奇,说道:“如果他能去除痴傻,我一定以身相许。”
    孙子楚闻言大怒,心想“我又不傻。”但这一点不好证明,又想“也许阿宝并非美如天仙,何必为了女色,甘心受她摆布?”想明此节,心灰意冷,自顾离去。
    不久后清明节,按照风俗,这一天妇女都会外出踏青,轻薄少年闻讯,纷纷结对随行,趁机肆意调戏。有朋友邀请孙子楚同去凑热闹,孙子楚摇了摇头,不为所动。朋友笑道:“阿宝也会来,你不想一睹美人风采吗?”孙子楚心想“阿宝当初对我百般揶揄,哼,我倒要会一会她。”想到此处,当即决定外出转转。
    来到郊外,远远瞧见一女子在树下休憩,众少年里里外外围成一道人墙,朋友道:“此女必是阿宝。”上前观看,果真是她。
    孙子楚凝目审视,只见阿宝娟秀无双,过不大会,无赖少年越聚越多,那女子起身站立,盈盈离去。众人神魂颠倒,品头论足,纷纷如狂,只有孙子楚默默不语。
    众人也没在意,慢慢散去,回头观察孙子楚,只见他痴痴呆立,怎么呼喊都不回应。朋友急了,拉着他衣角,笑道:“魂魄被阿宝勾去了吗?”孙子楚仍是不言不语。
    朋友暗暗摇头,心想“孙兄呆病又犯了”见怪不怪,挽着他胳膊送回家中,放倒在床,孙子楚四肢僵卧,终日不起,昏昏如醉,任凭如何呼唤,就是不见苏醒。家人怀疑他失了魂魄,请来巫婆招魂,半点不见起色。巫婆拍他脑袋,问道:“魂魄不归,更待何时?”孙子楚迷迷糊糊应道:“我在阿宝家。”巫婆还待再问,孙子楚双眼紧闭,沉默不语。家人见状,均是惶惑不解。
    当初,孙子楚见阿宝离去,心中不舍,忽觉魂魄飘飘飞升,落于阿宝裙带,跟随少女一路游行,最终来到闺房。阿宝坐,他坐,阿宝睡,他睡。夜晚则与阿宝交欢,怡然自得,只是腹中饥饿,忍不住思念故居,想回家看看,左思右想,奈何不认识路。
    阿宝每晚梦见与陌生男子交.欢,问其姓名,回答说“我是孙子楚。”心中惊异,这等羞耻事,也不敢告诉别人。
    孙子楚在家卧睡三日,气息奄奄,家人惶恐,托人转告富翁,想去他家招魂。富翁笑道:“平日不相往来,孙子楚怎么会在我家?”家人苦苦哀求,富翁心肠一软,无奈答允。
    巫婆拿着孙子楚所穿旧衣,睡过旧席,上门招魂,阿宝闻讯,心中骇然,忙拉着巫婆进入闺房,请她施法。
    忙活一阵,巫婆告辞离去,回到孙家,刚抵大门,孙子楚已在床上呻吟,很快便即醒转。口中念念有词,叙述阿宝房中摆设,无论桌椅床榻,镜子妆奁,不管颜色名字,俱是说得绘声绘色,没有半分差错。
    阿宝知道此事,更加害怕,但转念一想,孙子楚对自己用情专一,情感深厚,却也感动。
    孙子楚自康复后,每日里坐立不安,神情恍惚,经常派人打探阿宝消息,希望能再见佳人一面。不久后浴佛节降临,孙子楚听说阿宝会去水月寺降香,喜不自禁,大清早便跑到寺庙附近等候,等得眼睛发干,嗓子冒烟,一直挨到正午,阿宝才姗姗来迟,自车帘中探出脑袋,瞧着孙子楚,脉脉含情,孙子楚意动情迷,痴痴跟在马车后面,不离不弃。
    阿宝命丫鬟问他名字,孙子楚如实说了,魂魄摇荡,直到马车归去,才恋恋不舍返回家中。一到家里,孙子楚再次发病,不饮不食,梦中不停叫着阿宝名字,恰好家中一只鹦鹉死去,孙子楚心想“如果我能附在鹦鹉身上,飞往阿宝闺房,那该多好。”
    想着想着,魂魄腾空飘荡,与鹦鹉合为一体,翩然化作飞鸟。孙子楚大喜若狂,更不思索,振翅凌空,飞往阿宝卧室。
    房中忽来鹦鹉,阿宝兴趣盎然,笑着捉住鸟儿,拿绳欲绑,鹦鹉叫道:“姐姐不要绑我,我是孙子楚。”
    阿宝大骇,解开绳子,鹦鹉逡巡左右,迟迟不肯离去。阿宝叹气道:“公子用情之深,贱妾铭记在心,只是你我人禽有别,如何结成连理?”
    鹦鹉道:“能够陪在姐姐身边,余愿足矣。”
    旁人送来饮食,鹦鹉不吃不喝,惟有阿宝亲自饲养,方肯开口。阿宝坐,鹦鹉落在她腿上;阿宝睡,鹦鹉陪着她一起安歇。转眼过了三日,阿宝对鹦鹉愈发喜爱,派人去孙子楚家中打探消息,回来禀报说:孙公子僵卧在床,气绝已有三天,但胸口尚有一点余温。
    阿宝虔心祷告:“若公子能变回人类,我一定誓死相从。”
    鹦鹉道:“这话不是骗我?”
    阿宝正色道:“绝不。”语气坚决。
    鹦鹉侧目若有所思,过了一会,阿宝弯腰脱下绣鞋,鹦鹉忽尔猛扑过去,一口叼住鞋子,穿窗而去,转眼没入云端。
    阿宝派婢女前去探望,恰好见到鹦鹉入屋,口中衔着绣花鞋,堕地而死。俄尔孙子楚睁眼苏醒,口中叫道“鞋子,绣花鞋在哪?”
    家人拾起绣鞋给他,孙子楚拿在手中抚摸,神情痴迷,婢女进屋询问:“公子,这绣花鞋从何而来?”
    孙子楚道:“是阿宝给我信物,你替我转告她,淑女一诺千金,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
    婢女告辞离去,将所见所闻一一述说,阿宝亦觉奇怪,找来母亲商量对策,翁妻沉吟道:“孙子楚才名不坏,但家中贫寒,若招他为婿,恐为豪门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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