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脑子里没有太多东西的长辈来说,世界上能聊的话题只有那么些,孩子的成绩、青年人的婚姻、中年人的收入与老年人的身体,家长里短,除此之外没有其它。
    张信礼一脸懵地回答:“他应该……没……吧。”
    “那跟你们一样得加油了,”张爸说:“我们那里那个隔壁的谁,小时候被你放狗咬过的五姐弟的老大,今年娃儿都生第二个了。”
    林瑾瑜心说这玩样有什么好加油的,没事干了吗,然后反应过来对身处那种环境里的人来可能除了生娃真的没别的事干了,于是又把嘴闭上了。
    “我自己有数。”张信礼说了这句。
    “我知道你有主见,阿爸就是关心哈你嘛,”张爸说:“近在眼前的事了嗦。”
    又来了,林瑾瑜脸上笑意褪去,复而装作准备菜,斜眼看张信礼。
    他记得这家伙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跟他说有办法敷衍他爸,让他爸不干涉他,喏,现在机会来了,赶紧证明啊,可别光说不练。
    “爸,”不同于以前,一谈到这话题就打岔,这次张信礼真开口了:“实话说……我现在很忙,没想过这个。”
    “啷个嘞?”张爸露出吃惊神色:“不是马上毕业了。”
    “是,但你不懂,事情真的很多,”张信礼说:“我想留大城市,不回家发展。”
    “这我知道,”张爸说:“你是大学生嘛,怎么能留我们那个破烂地方,出去闯,好事,阿爸跟你阿妈支持。”
    “是啊,大城市跟老家不一样,二十多,刚毕业就谈婚论嫁太早了,”张信礼道:“我真的很忙,你不懂我在上海要站稳脚跟有多难。”
    外地人、本科生、应届无工作经验、普通大学、乡镇家庭,这几个debuff叠加在一起对沪漂来说简直是噩梦,可能是只能住漏水地下室的前景,张信礼说:“我算过,等工作了,一个月光房租最少就要2500,还有交通、吃饭……一切都得靠我自己,我哪里来的闲钱跟时间去想那个,你跟我妈又帮不上我什么。”
    “你跟我妈又帮不上我什么”这话简直是杀手锏,张爸一下就沉默了。
    “儿子,要是以前……家里只有你一个,我跟你妈省吃俭用,每月也能给你点,”张爸头低了下去,说:“现在……”
    现在他二弟张信和刚上大学,正是用钱的时候,更别提几个月后还将多个小的,孩子就是吞金兽,作为毕业的大儿子,张信礼再也不是这个家资源倾斜的中心了。
    “我明白,”张信礼没多说什么:“你们对我的责任已经尽了,我没意见,只是我压力本来已经很大了,别再给我更多。”
    张爸想:耍朋友确实需要非常多的钱,谈着的时候得请人家姑娘吃饭、送人家礼物,大城市的姑娘眼界高,吃的饭也得是好的,送的礼物也得是贵的,他听木色说,拉龙去上海玩了趟,讲大城市商场里东西贵得很,一支还没手指长的口红就能卖上千。
    何况谈了之后,见家长时带的上门礼也是一大笔钱,还有彩礼,上海比他们那里可发达多了,的彩礼应该更是天价吧,没准要翻十倍。
    最后这点他猜错了,凉山这地方的天价彩礼还真没几个能与之比肩的。
    张信礼说:“真的,我现在只想努力工作,能帮衬张信和一把就帮衬一把,还有我妈那儿,产检记得按时做,先平平安安生下来再说,爸你有的是事要操心,我这里先别管了。”
    第376章 风雪过后是春天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张爸不如林怀南聪明,他也属于那种不太想事的人,张信礼被林瑾瑜熏陶了这么多年,嘴皮子虽然还没出师,可糊弄他们那边的人好似足够了。
    张爸听了他的话,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
    大多数父母总还是想给子女多一些帮助,再多一些帮助的,张信礼小时候张爸跟张妈基本没在家久待过,再大一点,爸妈好不容易得空了,他却独自出远门求学了,他爸对此多有愧疚。如今,儿子好不容易要长大成人了,自己过得不容易,还时不时反哺家里,他咋好意思反而给他更多压力呢。
    因此,基于以上几点……又或者再加上幸好张信礼是个男人这点——一个男人成年后在那块地方的家庭里是有话语权的,尤其是大儿子。
    总之,当张信礼说完那番话,张爸沉默了很久后道:“也是,想也知道你要在外面闯有多难,是阿爸没考虑周全。”
    张信礼说:“我自己过着就行了,很多事你弄不懂,我自己应付。”
    林瑾瑜暗自开玩笑腹诽张信礼这是在pua他爸吧,先打击一番,让他觉得自己错了,觉得自己没本事,不懂,儿子的事都要听儿子的。
    不管张信礼是夸大其词还是在陈述事实,总之……这套看起来还挺好用的。
    张信和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作为唯一一个与张信礼有血缘关系并且知道内情的人……他完全不知道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大爸绝对不能知道真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爸问:“那你目前是个啥子打算?”
    “准备毕业论文,等六月毕业,去上海找工作,可能要不顺很长一段时间,等稳定攒社保系数,谈恋爱的事……等稳定了再看吧。”
    张爸不知道社保系数是什么,但作为还算在壮年的父亲又不想在儿子面前露怯,便似懂非懂道:“哦,这样……你有数就好,有数就好,爸怕你没计划,耽误了。”
    张信礼语气确凿地道:“不会的,从小你跟我妈也没操心过什么,我一样过来了。”
    张信和还算机灵,马上给他哥帮腔道:“是啊,大爸,我哥你还不知道,会做事。”
    张爸便点头,算准许了,张信礼又问了几句他妈的身体情况,把话题转移到了即将出世的弟妹身上,他爸立马兴致勃勃说还在肚子里的老幺去了,不再围着他问东问西。
    ……
    过年虽好,可拢共就这么几天,过了初六,全国陆续开始复工,张爸带着张信和这二儿子不便久待,也准备走了。
    “我说,”社畜明天就上班了,即将毕业的大四老狗却还能享受段时间的最后一个大学寒假,林瑾瑜上午跟张信礼一起去车站送别了岳父,下午在家看书准备复试,他道:“我怎么觉得你这只是缓兵之计。”
    自从上次厨房之后,张爸确实没再提过催张信礼谈恋爱、催结婚的事,张信礼觉得自己的说辞奏效了,从此没什么可担心的,林瑾瑜却不太同意:“你这明显治标不治本,也就是拖着而已,能拖多久?”
    “缓兵之计也是计,”张信礼说:“凡事得一步步来,我要拿到上海户口还不知道得是十几年后的事,你担心什么?”
    话是有道理,但……林瑾瑜总觉得是不是太拖泥带水了,不是根本解决办法。
    “你什么事都喜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两人都坐在客厅沙发上,张信礼正用他那刀给苦读的林瑾瑜削苹果,刀刃反射着明亮的雪光,而果皮鲜红:“可现实里很多事都太复杂,没办法花三五分钟做件什么事就解决得干净利落。”
    “是是是,你说得都有道理,”林瑾瑜举着书换了个姿势,往后大爷般一靠:“口才大有长进。”
    “你厨艺也大有长进,”张信礼礼尚往来夸了他句,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我是说真的,这只是第一步,户口问题、工作压力能拖很长一段时间,而且你相不相信,等幺儿出生了,我爸根本就没精力管我了。”
    不知道有多少家庭比较封建的gay是靠一个拖字诀来在出柜跟不出柜之间找到平衡的,只要离父母够远,并且拖过四十岁,就有很大概率达成“心照不宣”成就。
    “有可能吧,”林瑾瑜咂咂嘴:“请削成一块块谢谢,我手拿着书,啃得满手汁就没法复习了。”
    而且一整个的话就只能他一个人吃。
    张信礼把手收了回去,依言开始削成小块。
    不管怎么说,重量级人物总算有惊无险送走了,林瑾瑜接过张信礼递给他的、盛满小块苹果的碗,先用牙签戳了一个给他,才道:“总之……这个先只算初步通过,不算最终,以后再看。”
    张信礼就着林瑾瑜的手吃了那块苹果,问:“要以后到什么时候才算最终通过?”
    “以后就是以后,哪有到什么时候,”林瑾瑜眼睛盯着书:“最终解释权归林瑾瑜本人所有。你老问啊问的干什么,很急?”
    张信礼毫不掩饰地说:“是啊。”
    “有什么好急的。”林瑾瑜寻思他俩现在住一起,其实就跟同居一样,而且还是他包养张信礼,张信礼急个什么嘛。
    张信礼看着他的眼睛,用种很认真的语气说:“就是很急。”
    林瑾瑜回了俩‘成语’曰:“色令智昏,急功近色。”
    “我哪有,”就算有,食色性也,人好色不是正常的么,张信礼转身把刀放了,转回来,趁林瑾瑜在看书,欺身往前,一手按在他大腿上,说:“……色也是你色。”
    林瑾瑜斜眼往下,看着他手,说:“你也好意思。”
    张信礼等了一会儿,心想:有进步,这次没一脚把我踹开。
    “对了,”林瑾瑜忽然想起茬来,问:“年都快过完了,再过段时间就开学,您是怎么着,终于要挪动大驾了?”
    “我没课了,只剩毕业论文,”张信礼其实很想靠过去,跟他并肩躺在一起,或者更贪心点,抱着他睡在沙发上,但还不到火候,于是想想便算了:“送你复试,陪你毕业。”
    他没忘记林瑾瑜曾说过的,很遗憾高中没能跟他一起毕业,如果有机会,大学想一起拍张正经的毕业合照。
    “复试还送个什么劲,机票不要钱啊?”林瑾瑜感觉那只咸猪手仍放在他大腿上,心说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我不踹你,你还准备粘我身上不走了是怎么的。
    屋里有集中供暖的好处就是人在家可以放松点,不必裹得像个球,即使穿单衣也不会冷,林瑾瑜边在心里吐槽边暗暗打量张信礼,看着看着有点没心思看书了。
    不知道是基因注定还是小时候打的底子,或者专业原因,他身材一直很好,虽然肯定不能跟专业练健美的比体量,可放到普通男大学生里绝对是金字塔顶端,美好的肉体谁都爱,张信礼刚拖完地,有点热,此刻就穿着件单衣,贴在他大腿上的掌心很热,热得人心猿意马。
    张信礼回答他说:“讲浪漫的时候计较什么金钱?”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在哪儿修行了,”林瑾瑜视线不露痕迹地落在他胸口上,好似想透过领口往里钻:“以前不懂这么多套路的啊。”
    “嗯……没有,”张信礼决定撒个谎:“在你这修行的,想让你高兴。”
    “我说呢,名师出高徒,果然不假。”
    张信礼的手明目张胆地粘他大腿上,林瑾瑜的目光偷偷摸摸地粘他胸腹一块,一客厅两个人互不干扰地心猿意马着,张信礼说:“我说真的,你复试哪天,我跟你一起去……不想跟你分开几天。”
    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物,不说情话的时候觉得打死自己也说不出来,可一旦想开了,走出了那种低气压下的死胡同,顷刻间就能从内到外改变。
    林瑾瑜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真心爱过的人分手之后性格都或多或少会有点改变,他觉得可能是吧,人本来就是种会极大被后天影响的生物,这种改变有时可以变成一种好事。
    他说:“别肉麻了,复试来回最多两三天,又不是连体婴儿,有必要吗……真不用你陪,有那钱不如给你买身暖和点的衣服,你要真舍不得,我回来的时候记得来接站就成。”
    张信礼不是很乐意地说:“好吧。”
    对面电视开着,但为了不影响林瑾瑜看书没开声音,两人自然也就没注意到里面播报的天气预警,说气候专家预测可能有寒潮来临。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张信礼借狗开门已过去了快一个寒假的时间,他俩当初横眉冷对着走进这屋子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他能在这里待这么久。
    大概是张信礼太有本事,或者林瑾瑜心太软,或者他们太相爱。
    这年的冬天十分寒冷,风大雪大,给无数回家或者出差的人的出行带来极大不便,可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来年一定是个生机勃勃的春天。
    第377章 夜归人
    “……近期监测到大股冷空气南下,市气象台发布寒潮黄色预警,上海降温或将达10度,北方局部有暴雪,出行请注意安全……”
    出租车上,收音机沙沙响着,林瑾瑜听见了,但没当一回事。他复试结束了,此刻正打出租往车站赶。
    对推免生来说,一般情况下,复试只是走个形式紧张一下,除非你表现差得真的人神共愤,否则绝大多数学校都倾向于接受推免生而不是统考生。
    林瑾瑜一开始规划的时候就打定主意回上海,首选学校不过的话还可以退而求其次,选别的同样位于上海的高校调剂,只要求留在上海的话应该没什么难度,因此他面试完一点没纠结,直接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录取结果最迟一个半月内出来,他从考场出来后连饭都顾不上吃,把车票时间改到最近一班就往自己本科学校赶。
    绝对不是分开几天也想张信礼了,他只是赶着回去打工而已,争取开学前多赚点,把来回路费补回来,嗯。
    “考完了没?”
    林瑾瑜过了检票口,才刚上火车,手机便嗡嗡一阵震动,某人给他发了条消息过来。
    “早考完了,”林瑾瑜把包放在自己铺位上,回:“怎么,有事?”
    那边等了会儿,发来条:“吃饭了没?”
    张信礼其实是想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反正复试也结束了,不如立马就买票回……不过他怕林瑾瑜觉得他不贴心,光会催他,给他扣分,只能先迂回一下。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请问有没有人需要……”
    熟悉的长条形火车专用小购物摊车带着沙沙声摇摇晃晃碾过地板,顾不上吃饭的林瑾瑜花十块的高价要了桶方便面,边撕调料包边语音转文字打字道:“吃了,就吃的以前常去的那菜馆,啧啧,太美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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