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芸,你……到底为什么不走呢?”
    细长温润的手指滚烫,芸娘望着床帷上的影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胸膛微微震动,轻笑了声,半跪在床沿上,影子中那颗泪痣泛起妖冶的光,
    “你说,我模样长得可好看么?”
    芸娘呆看着那抹光,她惯是个老实人,到了这会儿,想改也来不及了,只能怔怔道:
    “好看。”
    “芸娘。”
    他俯下身,那声音带着缱倦入骨,在耳边热气腾腾,带着些粗重的呼吸,朝着她脖颈贴过来,
    “你便承认吧,你喜欢我,喜欢得要命。”
    难以抵挡的□□铺天盖地而来,陌生得让她害怕,可又觉得一种心里抑制不住的热浪和欢愉,她颤抖着搂住他的脖子,原来人常说的喜欢便是这种滋味,像是四月里的初雨,潮潮涩涩,却又停不下来,心尖大点的地方被这人填得满满当当,在这两个人的床帏之间,一切像是场梦一般。
    她手抵在他胸前,抽出一丝最后的清明,问出心底的疑惑,
    “顾言,你,你难道不气我骗你吗?”
    “骗?”
    耳畔响起些轻笑,他将她的发梢一端绕在了自己的手指上,热气在这黝黑的床帷之间氤氲开,
    “芸娘你怕是弄错了一件事,如果能让我前世再选一次,哪怕要遭遇这些种种,我仍是会选择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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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北不常见雨,可今年一反常态,大军凯旋后,老天似乎也开了眼,一场大雨悄然而至,缓解了旱情,也冲淡了这边陲小城的内外纷争,日子渐渐变得风平浪静起来。
    夜色渐沉,芸娘坐在桌边,雨滴从窗外顺着凉风稍进案头,几滴落到信封上,水迹一点点洇开。
    这封信走了一个月才到她手上,寄信人不是别人,正是远在京城的江秋月,她划开信泥,抖开写得满满当当的信纸。
    [芸娘,见信如晤,上次一别后,你要我留心的事有了眉目。]
    芸娘一目三行地扫过信,窗外风雨更甚,她眉头逐渐落紧,
    [君作起居注,言及宫里圣人与李公公多次私谈中提到你,不知何意。但城内皆知,圣人寿辰将至,成日与道人在宫内谈经论道,不理朝政,以此观之,恐有不善之事,故且勿归。]
    落笔处,那隽秀工整的小楷又添了句,
    [代问顾公安,此次西北大捷,甚为钦佩。]
    这最后一句不像是江秋月的口吻,芸娘想到了江秋月家的那起居郎小相公,倒真是个文人性子,可这信里写的事却不得不又令她提起一口气。
    竟是皇帝在寻她。
    一瞬间芸娘恍然大悟,陆家,陆安歌,宫里的太监,道士,这所有的人串了起来,她又想到那日在道观偷听的事,屋外风雨声连绵,沉闷阴晦,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说来可笑,她不过是个从乡下姑娘,竟然因为一个道士一句话,一个生辰八字,就能就给人续命了。
    芸娘看着镜子里的人,脸色煞白,前世她死时洪钟大作仿佛还在耳边,原来所谓的陆家认亲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
    陆家与陆安歌求荣华,圣人求长生,景王求至高无上的皇权,她只是一枚任人宰割的棋子。
    雨从檐角滔滔落下,像是打在心上,一下又一下,芸娘心里压着这些事,望了眼窗外的雨幕,向着一旁
    “大人还未归家吗?”
    丫鬟垂首道“禀夫人,大人今日与三郎在公署,刚传信回来说一会儿就归家。”
    算着时辰,芸娘干脆起身道:
    “走,我们去迎迎大人。”
    车轮在雨里一路压过,隆隆溅起些水花,芸娘撩起车帘,一股夹杂着土腥的潮气扑面而来,府衙外的灯笼受了些潮气,远远地在雨帘下透出些晕开的光,光下有人撑开伞,俯身恭敬地迎着那人往外走。
    “顾言!”
    她唤了声,声音不大,可那人停住了脚步,颀长俊秀的人影立在灯下,只那么在雨幕中对上帘幕后她的目光,转身停了和身边官吏的交谈,直直朝车走来。
    车帘被掀开,顾言走了进来,阑跑上夹杂着些水汽,他在她身旁坐下,芸娘捏起帕子给他掸着雨水,嘟囔道:
    “走那么急做什么?伤还没好利索,没得伤风头疼的,再说那些人不还要同你说话嘛。”
    顾言捋了捋肩头的水汽道:
    “都是些冗杂的事,说来说去都是那点绕圈子的废话,浪费时间罢了。”
    芸娘手停下,杏眼圆睁,
    “瞧你这话说得,那同我说话就不费时间吗?我说的都是家长里短,没得你不爱听。”
    对方听到这话,却是眉尾挑入鬓,抬眼瞧她,连声音里都含着笑,
    “只要你说的,哪句我都喜欢听。”
    “你就哄我吧。”
    芸娘听着他这话,心里压着的事松了些,露出浅浅梨涡。
    雨打在车顶淅淅一阵响动,顾言向后一靠,松散地倚在车壁上,只看着她,
    “芸娘,你喜欢这里吗?”
    芸娘看了眼窗外,“初来不习惯,现下倒觉得民风淳朴。”
    顾言听到这话,只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要是能这样在这里安康过一辈子,倒也不错。”
    芸娘心里一跳,抬眼看他,只见他脸色似隔了一层水汽,琢磨不透,她刚想张口问,车子一停,车外有人恭敬道:
    “大人,裕王殿下到了,在府里等您呢。”
    裕王?
    芸娘心里一惊,透过车帘隐隐看到个车子停在府外,顾言没说什么,只是进府后,吩咐让她先行用饭休息,不用等他了,转身进了书房院里。
    芸娘想着刚刚顾言欲言又止,心里总觉得他有意瞒着她些什么,想了想,她提着食盒走到院门外,门外站着两个护卫,这几个月芸娘也对这些护卫混了个脸熟,只是浅浅一笑,
    “给里面送些汤水。”
    护卫们都知道顾大人商量事从不避着这位夫人,也就没多相拦。
    芸娘自然地走进院子里,立在门外,檐下还落着雨滴,
    “老三要反。”
    芸娘刚走到门边,就听见个陌生低沉的男声从里面传出来,
    “再过一月,便是父皇寿辰,线人来报,老三先行出发,随后有兵从甘肃境内直驱汴梁,这剩下的事……”
    顾言看着眼前人,沉声应道,“臣知道该怎么做。”
    “顾言,你办事我放心,只是……”
    裕王的声音一顿,他瞥了眼面前的年轻人,
    “但若你就这么留在西北不回汴京,怕是老三那边得起疑心……”
    顾言并没有接话,他站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一样,但裕王知道他听懂了,他惯常是个心思重的,这是不打算应他下面的事,可他却不打算把这事放过去,兀自开口道:
    “让你那夫人先行回京。”
    一听这话,顾言立马抬眼拱手长揖,
    “内人才疏学浅,不堪大用,怕回京误了王爷大事……”
    “顾言。”
    屋子里,景王打断他的话,看了他一眼,悠悠道:
    “你那夫人是陆家亲女吧,你可知圣人也在寻她?若她回京做饵,必能将老三手里那个通敌卖国的老道士引出来,一网打尽。”
    芸娘在门外听着,想到江秋月信中所提,心中一紧。
    “王爷。”
    顾言抬头站在那儿,手垂下微微握起,声音有些冷,
    “芸娘不行,独她不行。”
    裕王皱起眉,倒是对他这番强硬有些出乎意料,只听他道:
    “臣去拦截完景王,立马可以赶回京城。”
    裕王起身把手背在后面,来回踱步,声音里有些不耐,
    “说得容易,若是老三发现了呢?”
    顾言面色不变,冷静道:“臣能做到绝不让景王发现。”
    裕王黑着脸,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你……”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推开,又想起那次这女子天色阴暗,迎面扑来些湿意,只见个窈窕人影轮廓缓缓从外面缓缓走进来,裕王双手负在身后一怔,看清来人,只一挑眉,又想起那次在花坊这女子一脚破门而入,追着李三满屋子跑,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
    顾言扭头则是起身,立马挡在门前,面若寒霜,罕见厉声道:
    “谁许你进来的?!滚出去!”
    芸娘只望着他一眼,切切道:
    “秋月来信都同我说了,就算躲也只能躲得了一时,我愿回京结束这一切。”
    顾言眼里阴霾渐起,回京?那是圣人想要她的命,从没有这么一刻,他想放下这些所有东西,同她走就是了,什么权力荣华,他都不要了,咬着牙道:
    “说什么胡话!来人!送夫人回屋。”
    眼见门边护卫拥上来,芸娘越过他的肩头,朝裕王一福礼道,
    “王爷,陆芸愿回京助王爷成事。”
    裕王一挑眉,他只以为顾言这夫人是乡下来的不懂事,没想到这还是有几分气概,又想到听人来报这女子带三百人去荒漠寻夫的事,不禁高看了一眼,点了下头对着顾言道:
    “你家夫人都这么说了,顾郎,你做如何啊?”
    顾言一言不发,直盯盯看着芸娘,倒是芸娘收回眼神,望进他的眼里,轻声问:
    “顾言,你信我吗?”
    顾言沉默着站在这夜色的阴影里,眼里带着些说不清的情绪,有些难过似还有些不舍,芸娘微微一笑,把他的手抓在自己手心焐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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