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沃眼中的世界变成一个奇妙的扭曲空间,耳边嘈杂的声音不断冲击他的大脑,山洞和生化兽,怪异的人脸皇后,被肉腕缠绕成人茧的同伴全都消失不见,姐姐和静媛亡魂的幻影也已经消失在眼前那条长河一样的光带,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奇异空间。
    云沃没有宗教信仰,如果有的话当他看到眼前这片只有白光的世界一定会激动地膜拜,并且高声呼唤主的名字,这里的确很像是宗教故事里的天堂。
    紧接着,白光的世界变化了,变得嘈杂,那些杂音越发真切而迫近,眼前的世界不再是虚无空洞,一个个电影片段一样的影像开始在眼前浮现,有的是他曾经的记忆,昏暗的童年,亚武星黯淡的日子,和佩鸾在地球的日子,还有的是他也不了解的景象,有人类,虫人,甚至是异形的。
    他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这些都是记忆片段,都是被人脸皇后入侵意识的猎物的记忆。云沃忽然明白他现在是在人脸皇后的意识里,他的神经系统已经被那些细小肉腕入侵,他的记忆已经融入了那只巨大的皇后意识里。
    云沃看看白光中的手脚身体,自己出现在白色光带里,光带里面那些记忆碎片在他身边环绕着,他顺着光带向前走去,就像走在博物馆的艺术长廊,光带的尽头出现一只巨大的人脸,冷漠地看着他,不出意外的话云沃将成为皇后的又一个收藏品,和那些记忆碎片一样永远留在这个白光中的意识世界。
    这一刻云沃忽然心中有了一种明悟般的错觉,没有丝毫恐惧和绝望,他甚至想微笑着面对即将被主宰成为无主的意识,他甚至带着好奇和兴趣看着光带走廊中那一幅幅记忆画面。
    云岚,瓦娜斯,雅弦,霍特等等所有人的记忆都在这里面,只要他想便能够看到。
    这是一个娇憨而柔弱的少女,消瘦而脆弱的身体里面藏着的是一颗坚强的灵魂,当她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被父母扔在救济院的门口,那是个日落黄昏的下午,废弃星球昏沉的天空就像一滩浑水,夕阳无力地斜斜照射着救济院门口对着的大街,让街边的懒汉看了不免打几个哈欠,那个白发少年和一群比他稍大的孩子们吵闹着从街道上归来,有几个长得健壮的亚人身上还带着伤,他们刚刚和街道上一个帮派火拼完,所谓帮派火拼不过是一群无业游民和一群孤儿为了几条街道或者某些鸡毛蒜皮小事而引起的争斗。
    少年们似乎看到了那个被放在救济院门口无力哭泣的女童,他们似乎对此司空见惯,甚至有一个长得很讨喜的亚人肋下多长出一个手臂,用他的第三只手在女婴面前挥舞,朝她做鬼脸,吓得女婴哭的更加急切,小脸因为哽咽而潮红,少年们哈哈大笑,那个白发的少年同样跟着嬉笑,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玩具娃娃。然而他笑完后上前抱住了那个弱小的女婴,那一刻起女婴漆黑的眸子里便永远印上了那头白色头发和那张消瘦的脸。
    女婴被带到救济院里,老院长和那些善良的妈妈们将她放在医疗室中,她太小太虚弱了,根本不能可那些稍大的孩子一样在救济院生活。
    在此后一年多时间里,那个白发的少年每天从街道归来都会来看看这个女婴,看着她一天天成长,看着那双眸子越来越明亮,他有时就那么趴在摇篮前望着女童的脸发呆,有时还很难过的喃喃几句什么。
    又是两年时间,女婴渐渐成长,有时她也会向照顾她的妈妈们打听那个少年的事情,直到有一天老院长将一批孤儿带到另一批稍大一些孤儿面前。
    “现在是我们救济院的传统项目,每个人挑一个小家伙抚养,哈哈,我劝你们最好挑一个异性小家伙,等他或者她长大了可以直接给你们当老婆丈夫什么的,你们这些人想在街道上找到一个好女人可不容易----”那个苍老的院长老脸笑的有些猥琐。
    她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和这颗星球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也不知道为什么老院长会很老不修地建议那些少男少女们挑一个不同性别的抚养,后来她才知道对于一个基因有缺陷的人,在这个时代,在这颗废弃的矿业星是很难找到一个伴侣的,她也无意中得知那个白发少年的姐姐就是因为一段错误的爱情而丧命,那些日子每当他想念将自己抚养大的那个善良少女时,便去医疗室看她。
    她被他挑走了,没有过多的选择和话语,那天她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那些少年面前,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似乎一切都变得陌生的救济院,那些少年们都调笑那个少年,“她是你捡回来的,你就养了她吧,哈哈,你看她在看你呢,想不想姑娘挑女婿----”
    白发少年眯着眼睛笑了,那笑容深深吸引了她,女孩儿知道自己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和这个少年拥有一段共同的生活,那笑容好温柔。
    随后三年,五年,十年,少年在长大,她也在长大,他们相依为命,他们分享着自己拥有的一切,那些日落黄昏,那些卑微岁月,那些秋雨临街的日子----
    她叫云岚,是哥哥送给她的名字。
    云沃抹了抹眼角,深深看了眼云岚的记忆碎片,然后转身。
    面前出现的是一幅幽暗的画面,这是一座很华丽的建筑,满是圆顶和围墙的蓝海人风格和太安星土着建筑风格混杂着,看上去的确很华丽,却显得有些突兀,想必设计它的房主人并不懂什么建筑审美学,仅仅是模仿蓝海风格以显得自己比住在这里的其他人更懂得生活情趣,然而真正的上层人看到这些只会觉得好笑。
    此时站在建筑门口的那个少年却一点儿也没有好笑的样子。
    那是一个面容冷峻,眼神犀利如刀的男子,手中同样握着一柄犀利的长刀,刀刃上有道缺口,缺口上染着血迹,他刚刚将这柄刀插到某个人的心脏里,此时却有种冲动将这柄陪伴他很久的长刀折断,然后吃到肚子里。
    建筑里面传来一声声让人浮想联翩的呻*吟呢喃,那个熟悉的声音此时却不再熟悉,他不敢进去,生怕被某些事实瞎他的眼睛。然而那越来越激烈的喘息和呓语像核辐射一样侵入他的耳朵,身体,灵魂。
    终于少年的脸越来越红,眼神中杀气已经冲破了一切阻挡,所谓兄弟,所谓忠诚,所谓爱情全在那一股无法泯灭的痛心和愤恨中被火焰燃烧殆尽。
    他输入电子门的密码,然后握紧长刀走了进去,就站在那张大床上,在床上男女讶然失措中举起他的长刀,一刀,两刀,不知一共砍了多少刀,似乎那个女人在哀求,在求饶和解释,但他什么也没听清,只凭着本能挥舞手中的利器,两刀下去时那个女人已经说不出话,只能躺在床上抽搐她的丰满身躯。
    最终一声怒喊让他清醒过来,他瞥一眼床上的碎尸,然后跳上窗子,身后是一阵阵枪声和保镖们愤怒的喝骂,不久前他们还是一起喝酒的好兄弟,想到这儿少年觉得有些好笑,不久前,他和她还是知心的恋人,然而天生不善言辞的他注定孤独。
    他逃走了,走到那个神秘男人面前,他的本能告诉他那个年轻的男子值得信赖,更多的是他想要逃离这里,躲开仇家和那些不堪的记忆。
    他叫天行,一个已经灭绝种族的最后一人。
    星空间的战火就像美丽的烟火,那些钢铁合金战舰巨兽一般悬浮在无垠的星空空间里,当它们爆炸时却能散发出五彩的光芒,看上去就像飘在空中的彩带,看不出任何毁灭的气息。
    为了那几颗星球和海盗王国的继承权,战争已经打了一个月。他们是星空间的流浪者,他们是星空间的劫掠者,或许海盗团早就有资格成立一个国家,但他们更喜欢自由,抢劫的自由。
    所以外界依然习惯叫他们海盗。
    战火中间的女人叫瓦娜斯,是这个海盗团团长的女儿,也是这个海盗团理应的继承者,但星际海盗们的自由也让他们更加暴躁,血统在他们眼中只是第二位,当老海盗团长死亡后,他的女儿便失去了最强有力的保护者。
    那些曾经的叔叔伯伯们公开反对她的继承权,并且发动了夺位的战争,这样的战争在三角星域每一个海盗团中都时有发生,当年她的祖父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从一个虫人手中夺来这个海盗团,现在轮到别人从她手里将权力拿走。
    瓦娜斯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同样有自己的支持者。
    那是一群和她要好的年轻人,一群敢打敢拼的新生代,每一代海盗团长的诞生都伴随着一批年轻强者的崛起,瓦娜斯身边有她自己的利益团体,那些年轻人将通过这场战争证明自己并不比那些老辈海盗大枭差。
    她是一个很直接的女人,一个混血亚人,具父亲说他们家族天生具有冒险精神,这是遗传自他的某位安开亚人曾祖,小时候瓦娜斯最喜欢的娱乐就是听父亲讲述那些星空流浪者安开亚人的故事。
    她很直接所以不喜欢绕圈子,既然有人不服从她的统治,那便打到他服。
    瓦娜斯命令自己的旗舰直接撞向了最主要反对者的舰队,然后飞船头部撞进了那艘巨大战舰的中部,瓦娜斯驾驶当时使用的二代人形机甲,冲进了那艘战舰,她就像一名女武神一样,将所有反对者全部踩在脚下。
    当瓦娜斯驾驶那辆老旧的机甲从重重火力中突围并且站在那个中年海盗枭雄面前时,他和他的支持者甚至拒绝相信能有人将机甲驾驶到这样出神入化,然而没等他接受现实瓦娜斯的机甲已经一脚踩下,那艘战舰最终坠毁在一颗废弃星上,瓦娜斯则用这种方式宣告了自己的继承权。
    十几年的海盗生涯并没有在她外表产生什么变化,她依然是那个性*感美丽的混血女人,然而每当一天结束,她总会被某种孤独所笼罩,当她看到好朋友红月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时,她竟然心中会涌现一种叫做羡慕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她茫然。
    云沃看着记忆碎片中瓦娜斯一个人坐在窗口看着外面平台上两人发呆,眼中隐隐泛起忧郁,云沃记得那天那个平台上的两人正是他和红月在吃晚餐。
    每一个画面都代表一个人的一个故事,云沃感到自己也在渐渐变得单薄,他知道也许自己也要消失了,变成这些画面的某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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