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第一时间将那些瓶瓶罐罐外加小鞭子毁尸灭迹。
    姜九怀微微一笑:“那些不用也罢,但这样东西,我们可是准备了很久了。”
    他说着,拿出一根珍珠腰链,上面的红宝石莹然闪烁,轻轻一抖,金色的小铃铛清脆作响。
    不!
    她到底给自己挖了多少坑?
    生命不息,挖坑不止。
    二爷,要开心哦。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三月是江南最美的时节。
    姜其昀和安宁的船正在下江南的路上。
    一路春风拂面,两岸垂柳成荫,燕子在柳枝间穿梭不停,忽尔冲向高空,忽尔又拍打着翅膀飞下来。
    花开遍地,风轻软,衣轻软,人轻软,正是好春光。
    但姜其昀和安宁的心情却很沉重。
    他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京城连月以来,朝堂上的官员们、街巷里的百姓们、御书房的大佬们……所商讨的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设立疏浚司,疏浚黄河。
    黄河为中原大地带来千里沃土,却也带来了年年的水患,每到汛期,官员与百姓皆提心吊胆,生怕它泛滥。大央自开国尹始便有治理黄河的打算,但此事一来耗资巨大,二来外敌未清,境内未平,一来二去便拖到了如今,此时四海升平,国富民强,这件事终于提上了议程。
    因是早就打算办的事,各部的条陈已经拟了几十本,最后归纳总结,留出两份,就在这两份当中最终留用哪一份的时候,事情卡住了。
    为什么会留两份?
    因为一份对风家有利,一份对姜家有利。
    如同以往任何国家大事一样,出资多少、选派哪一方的人物主理、最终得益如何划分……最最让人头大,因为两家名为君臣,实为共治天下,向来是你争我夺,寸步不让。
    现在这两份条陈就在船上,姜其昀和安宁坐在窗下,对船外的春光几乎是视若无睹,因为两个人肩上都担着同样的使命。
    姜其昀要说服姜九怀用利于姜家的条陈。
    安宁则要说服元墨用有利于风家的条陈。
    几年来,每逢大事最终推到姜九怀和元墨面前,结果都是各有偏向,有时偏向风家,有时偏向姜家,可以想见,两人之间一定经过了剧烈的争斗。
    这就是姜家家主与风家公主的悲哀。
    姜其昀和安宁很同情他们,又很庆幸自己不用经历这些争斗。
    “哎,咱们别管了吧。”姜其昀和安宁对坐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握住安宁的手,“要吵要闹要争都是他们的事,我们再发愁也没什么用。上回来江南还是那一年给祖母过寿,天又冷,也没能好好玩,这一趟咱们把条陈送到就算完,给他们两个去定夺,我们就在江南玩个痛快。”
    这话大合安宁的意思,不过安宁在宫中受教多年,比姜其昀多一丝责任感,于是道:“这……不大好吧?”
    毕竟来时父皇可是叮嘱了又叮嘱,让她务必盯紧了元墨,让元墨使尽浑身解术,一定要像上次的户部之事一样,帮着风家把姜家压倒。
    “有什么不好!”姜其昀大手一挥,“咱们就算是苦哈哈对着坐上一个月也没用啊,要怎么着还是那两口子说了算不是?”
    姜其昀说着,整个人往安宁身上粘过来,“我不管,反正我今晚不要再分房了,我要睡到你房里……”
    安宁脸上飞红:“小声点!”
    侍候的宫人们还在呢。
    宫人们职业素养一流,全都是眼观鼻观心,绝对不会多抬一下眼。
    只有看着安宁长大的姑姑,脸上微微露出一一丝欣慰的笑意。
    幸好,公主嫁的不是姜家家主。
    那些近乎是诅咒一般争执和纠结,不用公主承担。
    船快到扬州的时候,遇上了古家的船。
    小豆子今年头一次参加科考,名次不错。他爹娘俱是容貌出众,到他这里可谓是身集两家之长,出落得修长秀雅,端然是一个美少年。人也比几年前高了许多,姜其昀之前还是在他认祖归宗时见过,现在差点儿认不出来了。
    小豆子每年会回江南一个月左右见母亲,这次考得不错,便比往年提前了一些。他是古家唯一的孙子,原有跑不掉的世袭,却仍旧愿意从科举出身,皇帝大为褒奖,前途不可限量,连安宁都听皇帝提过几次。
    两家的船便一路同行,在一个温暖的黄昏靠了岸。
    平公公站在岸边,依旧是笑眯眯慈眉善目的样子,将人迎到月心庭。
    姜其昀来到乐坊,基本是鱼儿回到水中,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安宁跟着他混了这么久,对乐坊也很是感兴趣,夫妻俩兴兴头头地往里走,看到身边如初春小树般挺拔的小豆子才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不能带坏了小孩子啊喂!
    两人正想让人送小豆子离开,小豆子却一脸乖巧地问平公公:“公公,我娘今天也在么?”
    平公公:“在里面呢,春大家的琵琶可着实不错,技惊四座啊。”
    姜其昀和安宁互相望了一眼。
    月心庭里香风阵阵,乐声飘飘,似一处神仙境地,只是姜其昀走进去才发现,今天没有一个客人,席上坐的全是女伎,大约全扬州的女伎都在这里了,桃红柳绿,千姿百态,姜其昀差点儿没看花了眼,直到耳朵上一疼。
    “轻点儿轻点儿……”他叫唤。
    “这边。”安宁拧着他的耳朵,令他的脑袋转了个圈儿。
    元墨坐在主位之上,穿一身男子华服,秀美俊俏,神采飞扬,身边女伎环绕,整个人几乎被那些霓裳翠袖、云鬓花颜所淹没,她笑着向他们招手:“小昀,安宁,快来。”
    又向身边的两名女伎道:“替我照顾小豆子,记住不许给他酒喝。”
    两名女伎便笑吟吟起身走向小豆子,小豆子神情坦然,规规矩矩施了一礼:“有劳二位姐姐了。”其它女伎见他生得又好,人又乖巧,没得元墨吩咐的,也有好几个笑嘻嘻坐在了小豆子身边。
    把个姜其昀看得又惊又羡,想当初他这么大的时候第一次逛乐坊,可是全程红着一张脸呢,哪有这么自如?
    元墨告诉小豆子,下一个上台的就是春娘,所以正在楼上做准备。
    小豆子乖乖点头,接过身边女伎递过来的糕点,道谢。
    春娘初回江南时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后来元墨也来了,带她认得了宛娘一干人等,几位女伎年岁相似出身相似,又都经受了一些岁月和风浪,一聊便是很投机,索性就同宛娘等人住到了一处。
    元墨一见如此,索性大宴宾客,专请女伎,在这里,女伎们便是客人,她们的才艺与歌舞只献给自己,而无须应酬客人。
    原本只是大家乐一乐,在席上不免切磋技艺,后来却渐渐地引起了整个江南乐坊界的重视,若是哪个花魁没有收到元墨的请帖,便有名不符实之嫌,因此大家想方设法,也要来元二爷的席上。
    起初的切磋只是为了玩乐,后来女伎们发现这样的聚会彼此都可长进,一些早就退出风月圈的女伎,如春娘等人,各有绝技在身,有不少后进专程过来拜师学艺,声名再次大振。
    很快春娘便抱着琵琶下楼了。
    姜其昀当年还听过春娘的凄惨故事,为春娘掬过一大捧同情泪,后来也见过春娘披头散发宛如疯癫的模样,此时再见春娘,大吃一惊,明明已经长了数岁,但春娘却像是变得更加年轻了,春风满面不说,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尤其是见到小豆子时,眼睛明亮得能盖住所有人的风头。
    难怪当年能成为花魁啊。
    这边姜其昀正感慨不已,安宁忽然拉了拉他的袖子,悄悄道:“看起来不大妙。”
    姜其昀一脸问号:“什么不大妙?”
    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很妙啊。又有女伎,又有安宁,世间美好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呢。
    “笨蛋。”安宁瞪他一眼,“九怀哥哥和姐姐不大妙,你看,他们根本没有在一起,只有姐姐一个人在这里。”
    对哦。
    姜其昀不由点头,但看了看一旁的平公公,又觉得不对,同样压着声音道:“你看平公公脸色好得很,他们俩不像吵架的样子。”
    “笨,就算是吵架,能天天吵么?”安宁皱眉,“平公公这么平静,定然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么一说,两个人的心头陡然沉重起来。
    那两封条陈就在姜其昀身上,很可能会让这对原本就已经不甚和睦的夫妻雪上加霜。
    元墨发现了两人的消沉,问:“是不是累了?要不我让平公公先送你们回去歇去?”
    两人忙说不用,然后拐弯抹角想打听一下情况,安宁问道:“九怀哥哥……不是,姐夫在忙什么呢?怎么没来?”
    春娘的献艺已经结束,正时正在小豆子身边坐下,母子两个许久不见,越发亲昵,元墨笑眯眯地看着那母子俩,随口答道:“他啊,忙着玩泥巴。”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情越发沉重了。
    向来高贵如同活在云端上的姜九怀怎么可能玩泥巴?这显然已经是彼此感情破裂,已经不惜恶言相对了。
    月心庭的歌舞结束,月儿已上中天,平公公备下马车,元墨带着姜其昀和安宁回姜家大宅。
    一路上,安宁都握着元墨的手,用一种“姐姐你的苦我都懂我都知道”的眼神望着元墨,就差没有当场掉下泪来。
    元墨,“有事么?”
    “有。”安宁老实答,但想了想当年明璃公主的结局,安宁咬了咬牙,“其实……也不算有。”
    元墨:“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原本有,但也可以没有。”安宁毅然道,“姐姐,比起两个家族的未来,我更希望你能幸福。”
    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有点小感动呢!
    元墨于是一把揽住安宁,下巴朝姜其昀点了点:“他有没有欺负你?”
    “哼,他敢!”
    “我哪儿敢!”
    姜其昀和安宁两人同时开口,声音叠到了一块儿。
    元墨笑了:“不敢就好。要是他敢,我就替你教训他。”
    姜其昀不乐意了:“喂喂喂还是不是我兄弟了?”
    安宁则窝在元墨肩上,笑吟吟看着他。
    她想好了,到时候就说路上翻了船,条陈落了水,元墨根本没看到那两封条陈,也就无从选择无从劝说。
    至于到底用哪条,让朝堂上的大人们继续争去吧。
    而你,我的姐姐,我只希望你幸福。
    最好,能和我一样幸福。
    姜其昀和安宁见到姜九怀的时候,大吃一惊。
    姜九怀,真的在玩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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